没错,陈长安看见出现在对面的正是缉捕司司丞,那位与曹舞同为女汉子人设的花木蓝。
而听到他打招呼花木蓝同样有些意外。
她其实与叶凛一样昨日刚从李武二人口中得知陈长安被曹舞内定为乌衣卫成员的消息,就像往脑袋瓜子里投轰好几枚深水炸弹似的难以接受,毕竟之前对于这位苏家赘婿能够进入乌衣卫不抱任何希望。
但没想到……早有定数。
更何况人家还在两项考核中获得第一,力压几千名特意准备训练过的江湖人士。
不得不承认得洗眼刮目重新省视陈长安了,他身上有太多的意想不到。
一番心理活动过去,花木蓝回应:“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办,所以过来,你在试炼?”
面对后半句反问陈长安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言,好不容易在彭万里面前装出副乌衣卫老手的样子,关于试炼的话题聊太多岂不是要露馅。
眼珠子瞪愣愣转动几下他彼此介绍:“彭大人,这位是长安城三司之一缉捕司司丞花木蓝。”
“花姐姐,这位是三河县县令彭万里彭大人!”
彭万里与石桥镇里正闻言立刻弯腰要拜:“哎呀呀,原来是缉捕司的花大人,久仰久仰!”
算起来官衔要高出许多的花木蓝自然远没有他们二人激动,只是摆手:“不必多礼的,你们查案子就好,我来办理个人私事。”
接着轻拍陈长安肩膀,勉励的口吻:“石桥镇连环杀人案我有听到过消息,凶手实在太过放肆,尽早查出来,以正我大闵律法。”
“好嘞!”陈长安兴奋回应。
“嗯!”
花木蓝颔首没再多说,朝石桥镇那头走去,陈长安注视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相比起之前的处处针对与抬杠质疑,她貌似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很多。
还有,作为三司之一的部门领导花木蓝负责范围在长安城内,来偏远的石桥镇能做什么事?
陈长安不由的看向里正: “花大人在你们镇可有亲戚?”
“没,绝对没有!”里正摆手否认。
“嗯,看她穿着紧身束体便于行动的衣装,腰间又配挂双刀,也不像是来走亲戚的。”
“算喽算喽,我还是赶快找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要紧。”
嘴边低声嘀咕几句,陈长安让里正继续带路,很快来到第一名死者张丰谷的家中,是个贫民小户,门用篱笆勉强糊弄着。
院中有名年纪三十七八的妇人素衣木钗脸有尘灰的怀捧簸箕喂食鸭子,即便相隔很远都能够看清楚她形容削瘦,神色憔悴。
“喂,凤姐,彭大人和乌衣卫的陈大人来看你了!”里正开口提醒。
被叫作凤姐的妇人手中簸箕啪嗒掉落在地,连忙冲出来双手撕扯住彭万里衣角:“彭大人,彭大人是不是找到杀害我儿子的凶手了。”
“我儿子很乖的,平日里从来不惹事,没想到会招致杀身之祸,您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可千万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啊!”
凤姐越说越伤心,掩面泪如雨下。
彭万里从案件开始到现在连续四人遭到杀害,却没能查出丝毫线索,不由觉得尴尬,于是很客气的把陈长安拉出来:“不要担心哈,这位陈大人是从长安城乌衣卫来的,专为审理此案。”
“啊,原来是乌衣卫的!”
凤姐又转个方向扯住陈长安衣角啜泣嚎啕:“陈大人,我家谷儿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打架惹事,那么善良却被人杀害,苍天无眼,您可千万要给草民做主呐!”
“额……”
陈长安额角青筋微跳几下,心说真特娘的不要脸,是不是案件遥遥无果上峰追查问责,你姓彭的也会毫不客气的把我推出去。
暗自吐槽几句,他扶起凤姐劝慰:“自然是要抓住凶手的,放心,本官肯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害……几天前还以草民自称来着,现在摇身一变就成官,别说还挺讽刺,陈长安边嘟囔边问道:“凤姐是吧,你家儿子死的时候可曾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人或者出现过奇怪的举动。”
“不要着急慢慢说,越详细越好!”
她边回忆边作答:“没有,谷儿平日里十分的孝顺听话,每天基本就是给我熬药,做饭,然后上山挖些野菜药材。”
“谷儿尸体发现的时候,手中还攥着采来要给我治疗风寒的车前子呢,呜呜呜!”
情绪激动,眼眶红润,语调因哽咽而断断续续。
“唉,陈兄弟,现在该怎么办呢?”
彭万里分外焦急,因为这些个问题他自从带人刚来到石桥镇的时候就问过,根本没从里面察觉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于是对陈长安的二次登门显得兴味乏淡,觉得乌衣卫中的人也不过平平无奇罢了,没有什么特别。
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忧,连环杀人案越闹越凶,死的人越来越多,陈长安这位乌衣卫成员如果靠不住,待上峰问罪下来,即便能够踢皮球甩锅,他作为县令肯定还是要承担些责任的。
而此刻的陈长安没有回答他的话,用手轻摸下巴沉浸式思考,还记得上次小莲案中面临无法突破的窘境,是在其居住的私人房间中找到关键性线索的。
他想故技重施。
“可以带我去丰谷兄弟的屋中看看吗?”陈长安开口。
“好吧,跟我来!”凤姐心情低沉的答应并带路,倒是配合的很。
可惜结果令陈长安多少有些失望,在张丰谷的住房中并未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就在要退出黄土矮屋时,他无意间看到正堂供奉有块因年岁久远而有皲裂痕迹的佛牌。
嗯哼?
好奇心犯的陈长安当即询问道:“为何家中会供奉佛牌,这可是触犯大闵律法的事!”
如今的陈某对于大闵朝了解颇深,清楚记得九年前的春初齐中宗赵崇暴毙,作为皇后的女帝白睌借势登基,年底十月,因为云真公主与名和尚在皇宫苟且私会,一怒之下掀起灭佛运动。
兴盛至极的佛教在短短半个月彻底从大闵九州的版图中消失不见,杀僧屠尼两万多,烧毁古刹寺庙三千余坐,硬生生逼迫向来不和的蜜宗禅宗两派同逃玉门关外楼兰戈壁。
还不算完,白睌又颁布律法宣布任何有私藏佛家物什者,一律死罪。
所以对于距长安城如此近的小镇中会有人信佛,显得很不寻常。
“我……”
凤姐自然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一把将佛牌从厅堂正后方的桌子上打落,跪地解释:“大人,两位大人,这还是许多年前的摆设,也只是摆设而已。”
“草民从未焚过香点过蜡的!”
“只因为……只因为佛牌与我家谷儿有渊源,故而一直留着不忍心扔掉而已,请陈大人彭大人恕罪!”
“欸,你……”
彭万里正准备要斥责几句显威风,陈长安截口打断,问道:“佛牌和你儿子有关系,此话怎讲?”
“这……”凤姐犹豫半晌吞吞吐吐:“可能会涉及到些佛门的事,我不敢说。”
“恕你无罪!”陈长安全权做主。
凤姐再无后顾之忧如实相告:“十九年前女帝陛下还没有灭佛的时候,本镇有座罗汉庙,里头住着位一眉禅师非常灵验,尤其……尤其是在求子方面。”
“我与丈夫结婚多年腹中一直没有动静,于是便去罗汉庙拜请禅师做法,后来没多久怀上谷儿,佛牌就是当时庙中所赠。”
“九年前,女帝陛下屠佛杀僧颁布禁佛律令,我当时本要扔掉这块佛牌,但想到谷儿毕竟是禅师做法求来的,怕此举会招致祸端,所以偷偷留着。”
“唉,只是现在谷儿遭杀身之祸,也没多少意义了!”
“原来如此!”陈长安颔首。
里正在旁边唧歪:“没错,女帝陛下没有灭佛前本镇确实有座罗汉庙,一眉禅师乃得道高僧,灵验的很。”
彭万里没接话。
陈长安保持沉默。
里正尴尬的自个闭上嘴。
良久,陈长安看向他道:“走吧,带我去第二名死者,金若兰金家。”
“好的,好的!”
里正热切的领路,彭万里与陈长安跟随,临走时不忘安慰凤姐并做出肯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保证。
金家乃石桥镇为数不多的大户商贾人家,连里正对其家主金有德都是要刻意敬畏的,穿过几条街巷,在某个路边摊吃碗凉粉后,陈长安于申时左右抵达其府宅前。
“喂,快去传报就说是县令彭大人与乌衣卫陈大人来访。”里正对准金家府门口的仆役喊话。
没多久金有德因为失去女儿的悲痛“强颜欢笑”出来迎接:“不知两位大人到来有失远迎,快里面请。”
陈长安没跟他客气,迈步跨过门槛并搭话:“金老爷,令千金亡故我们都很伤心,也希望能够尽快查明真相,所以过来了解些情况。”
“陈大人客气,但凡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只求能够早日抓住凶手啊。”
“自然!”
你言我语间一行人已经来到院中,陈长安看到金夫人正蹲在火盆边焚烧大堆物件,不由的停下脚步。
金有德语调悲怆的解释:“哦,大人,都是些小女生前的遗物,留着无用不如随亡魂去吧!”
“嗯!”
陈长安应了声,步伐却依旧停驻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正当彭万里与里正疑惑之际,他毫无征兆的抬手伸进火盆中,翻覆起抄间,从炭火中抓出块烧的只剩半角并浓烟滚滚的佛牌。
正面依稀镌刻罗汉印记,背面书金家求子之类的字样,一瞬间,陈长安恍若艾特到本案重点,主动询问:“金老爷,令千金是否是当年在罗汉庙求来的。”
“这……”
金有德犹豫片刻:“是的陈大人,我结婚多年却始终未能得个儿女,恰逢那时候镇上罗汉庙中的一眉禅师是得道高僧,在求取子嗣方面特别灵验,于是带拙荆前去。”
“说来神奇,之后没多久便怀上若兰。”
听完彭万里呦嘿:“还真是怪,刚刚的凤姐说他儿子张丰谷也是多年不育后来从罗汉庙求来的吧!”
他语调轻松中略带几分趣味。
而陈长安却是紧绷住了神经,五官扯的前所未有的严肃,把彭万里单独拉进金家某间小黑屋中:“彭大人,立刻叫人去调查下,除去金小姐张丰谷二人,杜明聪与刚刚那名死者,其父母是否也去罗汉庙求过子。”
“啊……好……好的!”
彭万里有些懵逼的点头,无法紧跟住陈长安跳跃式的思维,但见他郑重其事又不敢耽搁,立马安排县衙人手去办。
半刻钟后,王捕快满头细密汗珠撒黄豆般直往下滚,双步如箭飞驰进小黑屋中。
“查的如何?”直属上司彭万里边用瓷盖轻磕杯沿啜茶边讨要结果。
王捕快双手托举记录有详细情况的文书禀报道:“大人,已经调查清楚,除去张丰谷与金若兰,另外两名死者的父母,也曾经到罗汉庙求过子。”
“啪嗒!”
彭万里手中茶杯摔落在地砰然破碎,背脊不禁有股森寒凉意直往脑门蹿,浑身温度骤降下去,吞吐着道:“陈……陈大人,死的都是十几年前到罗汉庙求到的孩子,该不会……该不会佛门被灭,罗汉来讨债吧!”
“是……是佛陀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