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听完仵作的话紧扯的面容开始逐渐舒展,嘴角轻扬出一抹趣味,罗汉庙中搜回来的物品当中竟还有合欢散,蒙汗药,最奇葩的是连能够令男人终生丧失生育能力的都包括。
“真有意思,难怪去罗汉庙求子的人都会很灵验的怀孕”
他看向仵作不容有失的口吻道:“你现在立刻去正厅向彭县令禀报这份物品统计的清单,记得蒙汗药之类的重点阐述。”
“还有,要说我怀疑凶手不是里正,今晚子时四刻会再去罗汉庙查探,不过彭县令应该会不耐烦的打断。”
“会打断为何还要说?”仵作一脸懵逼,
陈长安笑容自信道:“因为也不是要说给他的,一旦打断你就离开内厅,在外面放缓脚步等金夫人出来追问。”
“这……陈大人,我怎么有些越听越糊涂?”
仵作不明白,又或者说是在质疑,彭万里会打断说话,金夫人会追问,这都是没有发生的将来事件,语气笃定的像是能未卜先知似的。
陈大人怕不是在消遣我?
他严重觉得!
陈长安一眼洞穿对方心思,意味深长道:“照办就好,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会明白的。”
“好……好叭!”仵作无奈领命前去。
陈长安拇食两指轻掐眉宇,难得的长呼口气身心得到片刻放松,喃喃自语:“看来距离真相应该是不远喽。”
“可以肯定那几瓶药是破案的关键线索,金夫人站出来陷害里正混淆视听,摆明不想让官府查出真相。”
“所以当她听到我还要接着查,难免会做贼心虚再干些阻挠干扰的事,到时候守株待兔即可。”
“哈哈哈,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咕噜噜!”
自夸间肚子不争气的响动起来。
陈长安抬脚踹开货房的门:“驿卒,给我来十个猪肘子。”
小驿正厅,自觉真相大白凶手落网的彭万里神采奕奕眉眼放光,安心的躺靠在椅背手掌轻拍肚皮,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看向马师爷道:“快,草拟份通告出去,就说石桥镇连环杀人案由乌衣卫一同参与,最终是我查出真相。”
意思十分明显,在含蓄委婉的表示乌衣卫算什么玩意,查案还得我来。
“是!”马师爷领命。
“嗯,快去办!”彭万里颔首。
这时仵作小跑进来手中拿着统计清单道:“启禀大人,罗汉庙密道里面搜搬回来的物件全部点理完毕,其中有黄金两百六十三两,珠宝七十九串,碎银八百六十九两。”
“还有些僧衣袈裟木鱼之类的佛门物品,另外就是蒙汗药合欢散以及……”
“欸!欸!欸!”
彭万里不耐烦的摆手:“这些交给师爷回到县衙后再归档入库,如今案件真相大白还扯什么。”
“可……可是乌衣卫陈大人说……”仵作试探性的坚持要说明白。
彭万里声调骤然拔高:“欸,能不能听的懂?案子已经查清楚,把清点完的单子交给马师爷剩余的事不用管。”
他此刻的神情姿态与陈长安刚到石桥镇那会儿相比天差地别。
陈长安初来石桥镇时由于独自面对案情几日毫无进展心态是崩溃的,完全有要放弃或者是随便找个人顶罪不了了之的意思。
现在不同,案件勘破人证物证俱在,最关键的是陈长安说过里正不可能是凶手最多帮凶,可他从罗汉庙出来便坚定不移的认为是。
由此可见自己是多么的慧眼如炬。
言简意赅些说就是飘了,除去赞美句彭大人真是断案如神外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而仵作不由的脑袋瓜子咯嘣下,脸有骇然,竟真如陈长安所说会遭到打断,于是按照提前约定好的拜首道:“彭大人,既然如此我那边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去!去!去!”彭万里看都不看一眼,潇洒的朝外摆手。
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站在角落里正得意的金夫人嘴角轻微抽搐,眉毛牵扯着额头的整块妆容都在往中间攒聚。
“彭大人,目前已经确定里正是凶手,请容民妇回家!”她福身问候。
心神摇曳的彭万里极度沉溺在“水落石出”的喜悦中,压根没多想乐呵呵的道:“嗯,回去吧!”
金夫人随即转身步伐稳当轻慢的离开,刚跨过大厅门槛消失在彭万里视线内,便加快速度噔噔噔的追赶上先前出去的仵作,焦急的语气:“先生请留步,民妇有些好奇,刚刚你想说陈大人什么来着?”
刹那间,仵作的眼珠子啪的下双双往外跳凸,一句由衷的陈大人真是神了在脑海里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脸庞饱览沧桑的纹路隐约勾勒出个两个字:折服!
金夫人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来回晃悠:“怎么喽?”
“哦,没事!没事!”
仵作从陈长安的神机妙算中稍回过神,按照先前交代半字不落的答道:“陈大人怀疑凶手不是里正,今晚子时四刻要再去罗汉庙查探。”
“今晚……哦……看来他不太相信我。”前面两个字金夫人的语调与情绪明显极为波动,经哦字转折,又变换出几分低沉。
不远处的陈长安怀抱张白瓷碟里面半边是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半边是红嫰流油的猪肘子,嗦舔手指望向这边:“果然是有问题的。”
……
子时二刻的石桥镇,整片透蓝的天空冷不丁的乌云密布,无数条扭曲的雷弧从黑咕隆咚中撕裂开天穹劈下,连带阵阵轰鸣。
很快瓢盆暴雨胡乱泼洒,啪嗒嗒啪嗒嗒的直往深夏繁茂密集的丛林草叶里拍打,位于镇东的罗汉庙在纵横交错的雨线编织下宛若一叶孤舟,寂寞凄凉。
沉沉夜色中,金夫人右手撑油纸伞,左手拎把铁铲,穿着便于行动的男款衣装朝罗汉庙的方向靠近,嘴中骂骂咧咧:“陈长安真是可恶,明明人证物证俱全连彭万里都被糊弄过去,他偏还要查。”
“要不是他,我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
“……”
也不知咒骂了多少狠毒的话,来到罗汉庙门前停住步子朝里注视片刻,金夫人轻叹口气继续行动,一番左转右扭最终在庙后丛林里的棵老柳树前停下。
手中铁铲气愤的捶打树干,她破口大骂:“当初就不该管你,让他们刨出来鞭骨抽尸的才好。”
“真不知上辈子造的什么孽会遇到你这个王八蛋,呸呸呸!”
“现在咱们的女儿若兰也死了,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啊!”
她情绪几经起伏跌宕,又开始掩面哭泣,扔掉油伞两把手紧握铁铲开始在老柳树底刨挖。
“金夫人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这时,一阵儿轻飘飘的话语出现在耳边,衬着夜雨的细碎啪嗒宛若幽灵。
金夫人吓的浑身猛颤脚底不慎打滑摔倒在地,背靠柳树铁铲疯狂在面前挥舞:“谁……是谁!”
“是我!”
大雨中,渐渐走来一人弯腰捡起油纸伞步步靠近为她撑护在头顶,嘴角扯出条对勾:“女人家身子弱,千万注意别着凉。”
来者,正是陈长安。
“啊!”
金夫人尖叫:“你……仵作不是说你子时四刻才来吗?”
“哦,你说那个啊!”
右手执伞柄的陈长安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左胳膊肘顶杵膝盖掌心托住下巴:“故意让仵作说子时四刻给你听的,实际上亥时我就到了。”
“等老半天,还以为下雨天金夫人不来呢。”
“你……你……”
金夫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沉闷,牵扯着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煞白的摇头:“陈大人说什么呢民妇听不懂,老爷突然发病,我是来给他采药的。”
冷呵声,陈长安收起玩世不恭的做态,目光极具压迫性的盯住金夫人,根本不在意她说什么,字字铿锵道:“从里正住处搜出来的东西,都是金杜两家府中财产,而非你女儿金若兰以及另外名死者杜明聪私人所有。”
“说他为财杀人根本是无稽之谈,半点关系都扯不到,”
“另外,那把匕首人为涂抹的痕迹太重,拜托,真是杀过人的凶器,捅进去两边都会染血。”
“你既存心陷害里正,为的是掩盖真相,那么得知我还要继续查,肯定会做贼心虚来销毁些至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譬如,这棵柳树底究竟会挖出什么。”
“砰!”
待他说完金夫人彻底奔溃,手中铁铲落地砸溅起串串泥泞,颤颤巍巍的看着眼前的陈长安,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剩恐惧。
她原本以为在彭万里面前戏演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原本以为一切都会随着里正被抓而结束,未曾想……
这,便是乌衣卫吗?
金夫人牙关打颤吞吞吐吐道:“既……既然你知道里正是冤枉的,为何在小驿正厅要通过……通过那枚玉扳指指证他。”
“因为里正也有罪,借此受些教训未尝不可。”陈长安如是回应,
“啪叽!”
金夫人膝盖弯曲敲地跪倒在横流肆淌的汹涌雨水中,抱住陈长安双腿溅泪哀嚎:“陈大人,民妇真的的不是凶手,人不是我杀的。”
“我再狠毒,总还不至于对亲生女儿下手。”
陈长安将捡起来的属于她的那把油伞递出眨挤下眼眉示意自个撑着挡雨,并开口道:“我从未说过你是凶手。”
“但我想知道,你为何要陷害里正混淆视听阻止官府查出真相,还有,柳树下埋的到底是什么?”
“一眉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