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面仰起头朝上远望,被某种神秘力量拨开的云海正中央,有尊金灿灿,跟佛经传闻,寺庙壁画上形象无二的释迦牟尼,端坐在莲台,头顶光轮,彩芒万丈,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这里。
在他左右两边,分别是文殊,普贤二位菩萨,再紧接着观世音尊者,大势至菩萨,除盖障菩萨,地广王菩萨等等。
菩萨佛陀后面,整整齐齐的排列有将近三千多名罗汉,连成广阔海潮一眼望不到边,万里苍穹中,恍若整个佛国降临世间。
「这……这怎么回事?」陈长安直接傻眼了。
白睌骇然不知所语。
赢鸿奄奄一息地说:「王幽之前毕竟是佛门中人,通晓些手段无可厚非,可惜佛宗在九州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连相关的史料记载都没有,不知该如何破解!」
「咔咔咔!」
说完又咳出大口鲜血。
陈长安握剑的手不由紧绷起来,一字一顿说:「管他是什么东西,只要实力够强便能够破掉!」
「咴儿!」
正准备出击,有声马鸣传到耳畔,寻声看去,只见黑龙马跨过破败坍塌的砖瓦街巷,从一片废墟中奔腾而来,在即将抵达面前时,步踏虚空幻化为本来面目,成为条体覆鳞甲,张牙舞爪的长龙。
它口吐人言解释道:「王幽使用的并非什么秘法,而是宝物,名字叫做千佛卷,能够将婆娑世界的佛陀菩萨全都召唤出来满足他的某种目的,代价是得献祭自身,用血肉作为香油薪火,来维持两种不同世界间的法则运转。」
「原来是这样,有什么方法能够破解吗?」陈长安询问。
黑龙十分人性化的摇了摇头:「基本没有什么特定克制的手段,要么将这些佛陀杀的干干净净,要么撑到王幽血肉枯萎。」
「他的献祭能维持多久!」陈长安再问。
黑龙眼珠看向阵法运转中的王幽,判断道:「他本身就是武道巅峰境界,沾染有江湖气运,再加上珈蓝教这些年在雍州积累的香火,恐怕撑两个时辰没有问题。」
「什么,两个时辰?」
陈长安不禁面色大变,他忽然意识到王幽在雍州建立珈蓝教,可能为的不仅仅是获得斩杀白睌的资格,其中应该也考虑到了千佛卷的使用,毕竟对于神佛而言,血肉之躯献祭的薪火,远远不及香火受用。
「还真是……用心良苦!」他冷声冷气地感慨。
「哈哈,哈哈哈!」
这时,盘膝端坐在阵法中央,额头多出几分深浅有致的皱纹,青丝渐白的王幽,视线从天际收回,看向盘旋在天空中的黑龙,悠悠道:「还记不记得,当初被师父封锁在壁画内,我可没少念经给你听。」
「宗慈小和尚!」
黑龙昂首回应:「当然记得,其实在跟着陈公子初入长安城的时候,我便感觉到隐隐约约有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奈何你隐藏的很好,没能嗅明白。」
「看来你的确还记得!」
王幽声调拔高:「既然记得,应该知道咱俩有渊源,你在壁画当中每年听经参禅,算是佛门弟子,她白睌大肆屠杀僧弥和尚,将佛宗驱逐到九州之外,这笔账,难道不应该算吗?」
此话一出,浑身满是血渍的白睌重重的咽了咽口水,面向黑龙神色警惕。
后者沉吟良久,复道:「当年老僧没有杀我,而是封锁在壁画当中听经,的确,从某种程度上我算佛门弟子,该为佛宗的遭遇讨个说法。」
略作停顿话锋陡转:「但王幽,令整个佛门都惨遭横祸的人并非大闵女帝白睌,而是你,当初作为宗慈和尚,分明是进宫做***的,却守不住本心跟玉阳公主勾结私通,违背佛门清规戒律
,枉读那么多经书,参那么多年的禅!」
「你对的起老和尚吗?」
「你说什么?给我住嘴,不许这样污蔑玉阳公主!」王幽表情发生微妙变化,肉眼可见的,悬浮在苍穹中的诸佛影像颤巍了些许。
陈长安敏锐捕捉到这一现象,猜测千佛卷不仅需要肉血香火献祭,还跟召唤者的心境息息相关,倘若能够用某些手段令王幽意识出现紊乱的话,或许问题会迎刃而解。
如果是这样的话……
刷!
一阵清风吹拂而过,有张黄褐色的书信出现在陈长安手中,他举起朗诵:「师父在上,不孝弟子宗慈有罪,因入宫后未能把持本性,故而与玉阳公主相爱。弟子未曾想过会因此给整个佛宗带来灭顶之灾,导致僧徒坑杀过千万,珈蓝遭焚有六百……」
「陈长安,你在干些什么?」王幽怒斥。
他将书信彻底摊开,娓娓道来:「王幽,这就是你当初写给师父的歉书对吧,从里面的内容不难看出,你是认识到自己错误且真心忏悔的,可为何现在,眼中只有仇恨,杀皇帝,到底是为给玉阳公主报仇,还是说,在为自己牵连佛宗的罪名找借口。」
「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可笑的自我开脱?」.
一番慷慨激昂罢,他将信纸扔出,在内劲拖旋下稳稳当当漂浮到王幽眼前。
后者接住目光落至,一时间思绪复杂,心情万千,他再度想起当年进宫时候遇到玉阳公主的画面,鼓起勇气向她倾诉爱意,两人在御花园中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场景。
他想起白睌知道此事后,丝毫不顾及母女情谊,下令当场缢死玉阳公主,并组织人手在九州范围内大肆屠杀佛宗和尚,焚烧珈蓝寺宇的经过,自己为求活命从下水洞蹿出,在猪圈苦苦躲藏三天三夜,只能吃烂菜叶,泔水。
后来冒死潜进皇宫,将玉阳公主尸体偷出,安葬在南极之地千年寒冰下,为复仇不分昼夜勤练武道,用滚烫的开水烫坏嗓子,再重新练习吐字,来彻底改变声音。
从一品到八品,从一介白衣到乌衣卫正统领。
见王幽陷入沉思当中,陈长安趁热打铁道:「好好想想吧,你做的这些真是在为玉阳公主报仇?真正害死她,害的整个佛宗遭受灭顶之灾的人到底是谁,倘若你能守得住清规戒律,佛宗仍然是大闵九州最为兴盛的教派,玉阳公主仍然是皇室的金枝玉叶,幸福快乐!」
「这……」
「难道……真是这样吗?」
当王幽的精神世界跟苍穹中的佛陀菩萨建立关联,变得单薄起来,很容易受到影响,这几句话无疑成为压倒他的最后几根稻草。
王幽双手抱头,眼神涣散语无伦次的样子,狂呼乱嚎:「说的没错,一切的罪责都在我,倘若不是我,她还是快快乐乐的公主,佛宗还是九州最为兴盛的教派!」
「我……才是罪魁祸首!」
他双手紧扯陈长安从烂僧湾带回的书信,声嘶力竭。
因为心境遭到破坏,悬浮在长安城上空的千佛菩萨们隐隐约约,近乎消失。
「还真是……不动刀兵!」陈长安暗松口气。
然而,还不等他彻底放松下来,有个身穿白衣脸戴面具的人,用双手拨开满城灰霾,遍地碎瓦,从废墟中走来,对准王幽朗朗地道:「九年蛰伏,如今成败只在转瞬间,你却放弃,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你这窝囊的样子,玉阳公主,是不会喜欢的!」
「你……说什么?」在他言语刺激下,王幽赫然抬头,双眼通红。
白衣人继续口若悬河:「世间情爱无法控制,王幽,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被师父捡回寺庙的吧。」
「换言之,你并非自愿选择在佛宗长大,所谓的清规戒律,根本就是把无可奈何,与生俱来的枷锁,凭什么要遵守?」
「难道因为自己无法选择的出身跟成长环境,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我……」
王幽眼中湮灭消沉下去的火苗再度被点燃,他仰天咆哮:「没错,我从记事起便在寺庙中长大,根本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又凭什么要去遵守清规戒律,又凭什么要因为这些狗屁束缚错过喜欢的人,住嘴吧陈长安,今天你们都得死!」
「啊!」
他音槽爆满,歇斯底里的愤哮,苍穹中,四位佛陀,三百菩萨,五千罗汉再度显现衍生,且比方才还要气势汹汹,壮阔波澜,令人不寒而栗。
「玛德!」
陈长安提剑骂骂咧咧的朝白衣人逼近,恨不得将他大卸八段,分明已经稳定住王幽情绪,瞎整什么幺蛾子?
出乎意料的是,当距离白衣人不到数米远时,陈长安愣住了,这不正是当初带走苏婉秋,设计让她怀孕,引诱自己进入秘境的始作俑者?
操!
一股不祥预感瞬间袭到脑门,导致他颇有些窒息的感觉,因为不难看出,此人同样站在白睌对立面,否则不会出言诱导王幽心境,让千佛卷重生。
要知道在长安城郊外时,连巴山剑派甄子平,都非他对手。
毋庸置疑,又来个强敌。
「你到底,是谁?」陈长安口齿清晰,字句铿锵。
「怎么,连声音都听不出来?毕竟面具下的这张脸,你是见过的!」
白衣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缓缓抬起右手将面具揭掉,当一张清晰五官浮现在面前的刹那,陈长安骇然失色,白睌震惊的语无伦次:「你……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与此同时,漫天菩萨,罗汉,各自施展出刺目耀眼的佛光,飞冲而下,或脚踏烈焰,或头顶星辰,姿态万千,异象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