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可啊!”
陈宓求饶道。
张载一愣:“怎么啦,你不想成名么?”
陈宓摇摇头:“这不单纯是成名的事情,关键是,学生学识浅薄,就这么将这话冠之于学生的身上,虽然能够给学生带来大名,甚至借助老师的名声,会被推崇为天下有名的青年才俊,但是,那不是学生的真实水平。
学生没有这样的水平,暴得大名不是好事情,老师您说是吧?”
张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话是如此,但这话本来就是你总结出来的,并不是投机取巧……”
“不,老师,这就是投机取巧,这是学生站在您的肩膀,窃取了您的思想,总结出来的东西,如果不是我,老师在回顾提炼自己学说的时候,也一定能够总结出这句话,所以,这句话其实是老师您的成果啊!”
张载怫然不悦道:“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老夫岂是盗窃自家弟子成就之人,是你的就是你的,至于暴得大名之类的……这就是督促你上进的压力,只要你好好学,就能够配得上,不过,咱们的时间的确是很紧张了。”
“什么?”
陈宓愕然抬头,看到张载眼里的笑意。
“今年是大考之年,英宗皇帝在去年将科举改为三年一次,也就是说,三年后就是大考之年,徒儿你正好从现在开始扬名,到时候名气已经足够,考起来会相对简单一些,最好是一次就中进士,一鼓作气自然是最好的。”
张载道。
陈宓感觉肩头又重了一些,嘴巴都有点苦涩了。
“老师……您可能高估了学生的水平了……”
张载摆摆手:“无妨,你兄长的水平我考察过了,基础是不错的,他说你的水平比他要高,那便问题不大了,接下来的无非就是水磨的功夫了,有老夫帮你,不会太难的。
徒儿你和我那两个表侄相似,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他们老是嘲笑我读书过于辛苦,但对于我这等资质愚钝之人,苦读才是唯一出路嘛。
徒儿你足够聪明,还能够埋头苦读,三年的时间,足够完成科举知识的积累了。”
陈宓只能苦笑,陈定却是喜道:“先生说可以,那就是一定可以的,弟弟要嘉佑!”
陈宓看到陈定的笑容,一下子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咦,先生……我有一个想法……”
“嗯?”
陈宓喜悦地指着陈定:“老师,您觉得我兄长如何?”
张载有些迷糊:“什么如何?”
陈宓笑道:“老师您觉得我兄长像不像您少年时候?”
张载仔细看了看陈定道:“不像,陈定比我少年时候帅得多。”
陈宓:“……”
“老师,我的意思是,我兄长像不像大器晚成的料?”
张载恍然大悟:“哈,你说这个啊……还真的是有点想,陈定性格淳厚,操持家中内外,倒与老夫少年时候颇为相似。
老夫十五岁时候丧父,那时候弟弟也就只有五岁,家中之事,就是老夫与母亲两人一起操持。
老夫也不是少年天才,也是靠着苦读一路过来的……这么说来,陈定的确与老夫相似。”
陈宓笑道:“我兄长性格坚毅,不怕吃苦,前些年读书也有根基,不如老师您将我兄长也一起收下,说不定他能够继承您衣钵呢?”
陈定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行,我不行,我太笨了。”
张载倒是陷入了沉思,一会之后抬起头,看向陈定的眼神已经有些变化:“陈定,你愿意拜入我门下么?”
陈定一下子愣住了,看起来很是不知所措。
“先……生,我……我……我可以吗?”
张载微笑点头:“陈宓说得对,或许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聪慧至极的徒弟,而是一个大器晚成的弟子呢?”
陈定眼睛泛红,泪水滚落而出,颤抖着嘴唇,带着哭声道:“学生就怕辜负先生的期望。”
看着激动地陈定,张载的心情却是有些不同起来。
原本他属意陈宓的聪慧与悟性,对于看起来灵气不足的陈定是不放在眼里的,李泰所推荐的也是以陈定为主,所以目光一直聚集在陈宓的身上,尤其是陈宓倒出那言简意宏的话之后,更是将所有的关注都放在陈宓身上。
但是陈宓有触抵读书的情绪,他自然是看得出来的,他心中是有不喜的,但如此有悟性的弟子的确是难得,只能想着以后好好打磨便是。
现在陈宓突然提出请他收下陈定,他突然发现,其实陈定也是一块璞玉啊。
此子虽然看起来灵气不足,但谦虚好学,长年操持家务,少年老成,关键是能吃苦,这和以前的自己是何等相似,这样的少年,给他一个机会,他是会十分珍惜的,到时候取得的成就可能比那些聪慧的人还要高也不一定。
自己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自己是苦读熬出来的一代宗师,因为苦读,还曾遭到二程的嘲笑。
年轻时候,曾自撰一幅对联,“夜眠人静后,早起鸟啼先”。贴在书房两侧,时刻激励自己。
虽比理学二程——程颢、程颐兄弟,年长十二三岁,是他们的表叔,但即便是晚辈,二程依旧批评自己有“苦心极力”之象。
——读书太用力了。
堪称艰苦卓绝,跟理学家那种优游的读书方式不一样。
张载笑了笑,自己是鲁钝,时至今日,虽然依然还是小官一个,但在学术上却是已经算是一代宗师,这便是【苦心极力】的结果,当年那么多的聪明人,到得如今,在学术上能够比自己高的,其实也没有几个人。
陈定认为自己鲁钝,反而能够下苦功夫,从这一点上,倒未必就比陈宓差了。
想及至此,张载安慰道:“倒是不必有压力,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既然收了你弟弟,收下你也是无妨,就是顺带而已。”
陈定眼泪哗啦啦而下。
感情自己就是顺带的啊。
不过,也很开心啊,呜呜呜呜!
陈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