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仲文有些迟疑:“奶奶的意思是要将雪婷许配给静安吗,可是静安和玉容姨母的关系算是差不多确定了,咱们这时候插一脚,是不是不太妥当?”
杨氏却道:“姑母怎么问你就怎么说好了,这事情也不是你能够决定的,还有啊,只要还没有确定,那就不是,他杨玉容是杨家女,我与姑母就不是杨家女了么,这种事情,谁先下手就是谁的!”
卢老夫人奇怪地看了杨氏一眼道:“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让雪婷做小的。”
“啊?”卢仲文惊呼了一声。
杨夫人却是不太服气:“这怎么可以,我杨仙芝的女儿怎么可以去做妾!”
这话说的硬气,卢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她,便点点头:“既然你不愿意便算了,我在卢家偏房找找。”
“等一下。”
杨仙芝道,她朝卢仲文示意了一下,卢仲文会意,想要退出,卢老夫人却道:“仲文长大了,便留下来听着吧,还需要听你的意见呢。”
卢仲文停住了脚步。
杨仙芝脸色变幻了一下,不太情愿道:“姑母既然有此想法,仙芝是晚辈,也只好听从您的意见了。”
卢老太太呵呵笑道:“杨仙芝啊杨仙芝,你啊,不知道怎么说你,能力你有,野心你也有,就是这大局观啊……”
卢老太连连摇头,倒是看到卢仲文的时候笑了:“……以前我以为你是不错的,伯蕴也还行,可现在看来,仲文的格局才是够大的。
之前与陈静安虽然有恩怨,但却是积极化解,然后取得信任,啊,是,在陈静安落难的时候,在别人避而远之的时候,仲文却是不离不弃,啧啧,现在可不就回报来了么?
你们几个啊,天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在外面算计,在家里也算计,哼,就这一亩三分地,也要斤斤计较,没出息!
像仲文这样,不在这里计较,跳了出去,可不就是海阔天空,鹏程万里了么?”
杨仙芝唯唯诺诺。
这话虽然是在批评她,但因为夸的人是卢仲文,她便不太反驳了。
“好了,这事情便先这么定了,仲文你也别透露,咱们不与杨家争,等他们确定了之后,咱们再提,到时候我去找我那堂哥。
仙芝你这里好好与雪婷说说,让她把管家的本事好好学学,不是说拿去与玉容争宠,玉容是名正言顺的大房,她争也争不过,但玉容喜好武艺,管家的事情可能不太热衷,正好雪婷能够帮上忙,以后卢陈两家可不就是亲近了么?
仙芝你也别动太多小心思,那陈静安我看了,有勇有谋,也是个有情义的,你那真心去换,他是会记着好的,伯蕴当时处理的时候不错,他这不就记着么,仲文当时得罪了他,他也是不计较,此人心胸豁达,以心换心,才是与他打好交道的好方法,懂了么?”
杨仙芝与卢仲文都称是。
卢老太挥手让他们回去。
杨仙芝与卢仲文赶紧退去。
一会卢伯蕴来了。
“奶奶?”
卢老太太开门见山直接道:“你母亲已经答应了,不过这事情不着急,等杨家与陈宓的亲事定了之后再提,至于合作什么的,你就如常便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可以吃点亏,将眼光放长远一点。
卢伯蕴称是。
卢老太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便挥手让他去了。
事情安排完了,卢老太太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
家里这几个,心眼都多,但却都不是什么格局多大,自己若是去了,这个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住。
“陈静安啊,陈静安,希望你这里能够将卢仲文带出来。”
……
陈宓看着面前的两个个头只能算是中等的汉子,看起来挺年轻,虽然个头不高,但却是浑身彪悍气息,其中沉稳一些的叫檀希程,另一个明显更跳脱一些的叫檀希图,听名字就能够猜出来两个人是兄弟。
陈宓有些好奇:“你们兄弟两个名字如此文雅,家里是书香门第?”
檀希程苦笑道:“哪里算得上什么书香门第,也就是识字而已,这名字是小时候我父亲拿着腊肉找村里私塾的老夫子给取的,后来家里实在是太穷,我兄弟两个便到了军中讨生活了。”
陈宓更是奇怪:“一般来说不会让两兄弟都进军中啊,你们都进军中,谁来赡养父母?”
檀希图笑道:“我与大哥是家中老大老二,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呢,嗨,要不是那好些个弟弟都快要讨媳妇了,我们兄弟两个在军中呆得好好地,何必出来……”
“噤声!”檀希程喝道。
檀希图乖乖闭上了嘴巴。
檀希程赶紧与陈宓道歉道:“我这弟弟总是口无遮拦的,性子是比较跳脱,不过当真干起活来,却是十分靠谱的,大宋朝几十万禁军中,论手上功夫,我们兄弟两个也是排在前面的。”
陈宓点点头:“无妨,你们是杨家介绍来的,身世背景都是靠得住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条件?”
檀希程沉吟了一下道:“却是不敢隐瞒二郎,我兄弟二人的确是有惊人艺业,然而却是在军中得罪了人,混不下去了,恰好杨家大郎在要人,于是我们兄弟便毛遂自荐过来的。
我们就是厮杀汉而已,别的是干不了的,但保护二郎,保护家宅平安却是可以的,按理来说,看家护院是要不了多少钱的,但我们兄弟两个家庭负担也是挺大,若是挣得少了,家里的兄弟父母恐怕是要挨饿的,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如同军中一般。”
陈宓倒是有些感兴趣:“哦,军中薪俸何如?”
檀希程道:“禁军之中,普通士兵分为吾等,从最低者300文钱,最高者1000文钱;如果隶属于厢军,教阅者有月俸钱五百至三百,凡三等,下者给酱菜钱或食盐而已。
我兄弟两人算是小军官,每月有六七贯的月俸,军队还提供口粮,月粮一般不会少于二石米,五口之家每天大约需要口粮6升,二石月粮足以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了,我家人多,但有我们两兄弟在军中,一家人却是能够保个温饱。
此外,军中每年还发放两次衣物,春冬赐衣有绢绵,或加绸布、缗钱,至于其余的津贴,比如说戍边补助、郊祀赏赐、节日津贴、柴炭钱、雪寒钱等等,我们兄弟两个每年加起来或有二百贯的收入。”
“嘶!”陈宓倒吸一口凉气。
檀希图见陈宓如此表现,以为陈宓被吓倒了,不免有些失望,便抢着道:“如果二郎觉得贵了,我们兄弟两个便自谋生路去了。”
檀希程忽的一拳打在檀希图的肋上,檀希图嗷的一声:“哥,你打我作甚!”
檀希程横了弟弟一眼,然后朝陈宓做了一个揖,诚恳道:“二郎,小人代弟弟向您道歉,不过,小人家里也着实是穷困,少了我们兄弟的收入,恐怕马上这冬天就过不下去……”
陈宓赶紧摆摆手:“无妨无妨,我并非被你们的薪俸吓到,而是感慨……哈哈,没事。”
“嗯……”
陈宓沉吟了一下道:“如果要买你们的命要多少钱?”
“什么!你要我们死!”
檀希图立即将手虚按朴刀之上。
檀希程立即将手按在弟弟的肩膀之上,回头看陈宓道:“二郎,可是我们兄弟二人得罪了您?”
陈宓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要你们与我卖命呢?”
檀希程心里舒了一口气,来之前他是打听过陈宓的,虽说这陈静安只是一个白身,但他的老师却是朝中的知制诰,权势可是不小,而且有传言说杨总管的女儿可是钟情于这少年的,现在杨家已经帮着找护卫,可见这传言并不假,他们兄弟若是当真得罪了这少年,恐怕是要不好过的。
但随即檀希程皱起了眉头。
陈宓笑道:“放心,不会让你们去干作奸犯科的事情,就是如果有人来犯,我希望在你们死掉之前,我以及我的家人,不会有半点损伤。”
檀希程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既是厮杀汉,当然要有献身的准备,二郎只需要给足二百贯,那么这一年在我们兄弟死掉之前,您以及家人,不会有任何的损伤!”
陈宓点点头,想了想道:“这样吧,每年我给你们二百贯,你们兄弟两人需得尽心尽力。”
檀希程喜道:“还请二郎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会尽心尽力!”
陈宓笑道:“如此便拜托二位了,嗯,你们也该知道我有什么产业吧?”
檀希程摇摇头:“杨大郎只是说二郎您是个读书人。”
陈宓点头道:“嗯,南城能源便是我的产业。”
檀希程惊讶道:“就是最近很是流行的煤炉公司?”
陈宓点点头:“希程家中兄弟若是有意,可以来公司任职,识字的可以当个销售,识数的可以当账房,若是都不懂,有一把力气也能够养活自己,届时你们两兄弟的压力也不用那么大,到时候他们若是熟练了,也可回老家开一个分公司,是了,希程你们兄弟的老家是哪里?”
檀希程道:“我们兄弟乃是南方人,老家是两浙路的衢州。”
陈宓嚯的一声,笑道:“巧了,我也是衢州的,贤兄弟是哪个镇的?”
檀希程惊诧道:“原来二郎也是衢州的啊,那真是太巧了,小人是常山的。”
陈宓哈哈笑道:“那就更近了,估摸着咱们相距也不超过百里路,我老家是礼贤的,这是真真的老乡啊!”
话说到这里,双方顿时多了一些亲切感,尤其是檀希程,有些放松下来的感觉。
倒不是他阅历不足,而是这个时代的特殊情况使然。
在这个时代,师徒、同年、同乡等等这些情谊都是非常重要的,虽说在老家的时候未必如何和睦,但到了远方的时候,同乡之谊却是弥足珍贵的。
兄弟两个从军队出来,还没有落足点,身上还背着简单地行囊呢,陈宓便将他们两个安排在前院住下。
至于忠诚与否,则是需要时间来证明,陈宓想要做一些事情,但苦于手上没有合适的人,只能找杨玉容了,杨玉容果然是靠得住的,给他找来这么两个人,还是老乡,估计是下了心思的。
但还有许多东西要证明,他要做的事情不适合泄露,也不是随便一个刚刚收下人就可以去做的,至少得得证明忠诚之后才可以。
……
王安石脚步匆匆来到崇政殿。
日前制置三司条例司终于正式宣布成立,主官并不是王安石,而是枢密使、集贤殿大学士、同平章事陈升之,这算是中书省的妥协,他们没有办法阻挠赵顼和王安石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决心,但可以夺取这个机构。
陈升之作为主官,在决定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诸多事情的时候,王安石总是感觉到有些不便,因为陈升之的做法在他看来依然还是老一套,正因此而感觉到头痛,赵顼突然召唤他,他以为有大事情,赶紧匆匆而来。
赵顼很是和蔼:“王师傅,筹建制置三司条例司等诸多事宜还顺利吧?”
王安石点点头:“还算是顺利,臣正在考察几个得力的年轻人,等他们加入,制置三司条例司一定会发挥出重大作用。”
赵顼点点头:“嗯,都有谁呢?”
“臣考察的人之中有吕惠卿、苏轼、苏辙兄弟、郑雍、章惇、以及刘彝、谢卿材、侯叔献、卢秉、王汝翼、曾伉和王广廉等人。”
赵顼想了想点头笑道:“嗯,都是可造之材。”
王安石道:“陛下找臣来是为了何事?”
赵顼道:“之前王师傅不是跟朕说了银行的事情么,关于这个事情,朕有了一些新的想法,王师傅且先参考一番。”
王安石感觉到有些不妙:“陛下请说。”
赵顼斟酌了一下,将事先已经长考过的想法说出来:“王师傅,朕想过了,银行的确是有些作用的,但这银行的确是需要专业的人来打理。
这银行之法乃是陈静安提出,所以朕想让陈静安来打理,但他又只是白身,所以,朕想将银行归司农寺管理,司农寺其余职能可交予三司条例司。
但这银行便让司农主持,朕会让张载张师傅去监管,方便陈静安发挥作用,王师傅觉得如何?”
王安石心中舒了一口气,如果只是银行的话倒是无所谓,司农寺的诸多职能是变革时候必须掌控的,现在只是让出去一个银行,倒是无所谓,而且张载现在也算是自己人,那银行本来就是陈静安提出的,由他去打理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王安石点点头道:“臣觉得没有问题。”
赵顼满意地点点头:“那王师傅便专心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事情吧,朕对你可是有莫大的期待的。”
王安石点点头,稍微聊聊,便告辞而去,他太忙了。
这一回去便是忙得天昏地暗,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树梢了,却见王雱兴奋地走过来,口中喊道:“爹爹,你回来了。”
王安石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今日身体还好吧?”
王雱笑道:“儿子没有那么脆弱……儿子想和父亲你报喜的。”
王安石嘴角含笑道:“哦,有什么喜事?”
王雱颇有些手舞足蹈,姿势夸张地道:“那瞿洪庆的确是行家,短短几天的时间,便将银行各项规程给拿出来了,我今日一看,的确是很不错,爹爹您看看。”
王安石眉头微微一皱,将规程拿过来,一目十行看了一下,大框架与陈宓拿过来的那份差不多,但细节上却是详尽了许多,的确是很了不起的。
看完之后,王安石斟酌了一下道:“雱儿,银行的事情你就别忙了,今日陛下对银行做了一些安排,咱们以后就专心搞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事情,那才是核心的东西。”
王雱顿时愣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王安石安慰道:“陛下也要平衡各家关系的,咱们只要掌握制置三司条例司,便是是掌握了核心所在,一些支微末节的,让出去也是无所谓的。”
王雱点点头,但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有些心有不甘的问道:“给了谁?”
王安石笑道:“也不算是外人,是张子厚。”
王雱脸色一黑:“张载……那便是陈静安要的咯!”
王安石点点头。
王雱怒道:“爹,这陈静安是什么意思,咱们帮了他,他现在却来挖我们的墙角,这变法的之情还没有真正执行呢,他便要内讧么!”
王安石摇摇头道:“倒不至于如此,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事情上,子厚是出了大力的,他们想要银行,也算是给一个酬谢吧。
雱儿,眼光放远一些,你协助父亲将制置三司条例司给筹办起来,这才是正事,与条例司相比,银行不过是枝微细节罢了。
子厚现在也算是坚定支持变法的,他是朋友不是敌人,一些可以让出去的,给了也无妨,以后还是可以合作的嘛。”
王安石劝慰道。
王雱有些不甘心,但毕竟知道父亲是对的,说了几句,便说倦了,跑去房间了,至于睡不睡得着就不知道了。
王安石看着儿子的身影,叹了口气。
但仔细想一想,却觉得儿子未必就是错的。
银行归属在他看来倒是无所谓,他看重的是条例司,但张载本可以先来他这里,与他商量一下,要一下银行,自己未必就不给,但越过自己,跑去皇帝那里要,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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