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王安石选派刘彝﹑谢卿材﹑侯叔献﹑程颢﹑卢秉﹑王汝翼﹑曾伉和王广廉等八人,到各路“相度农田水利﹑税赋﹑科率﹑徭役利害”﹐以便从对现实情况的了解中制定切实可行的政策﹐以兴利除弊﹐变而通之。
程颐所分到的区域是为河东路,正是韩琦管辖之地,程颐从四月份抵达之后,便深入地方调研,只是越是调研越是心惊胆颤,青苗法实施才几个月,乱象已经丛生。
制置三司条例司把青苗法利率规定为百分之二十,官员却擅自提到百分之三十,这还是小事。
更可怕的是,原本青苗法对象该是缺乏种田启动资金的农户,给这些提供种子、期间的粮食等助他们度过难关的,以免他们迫不得已借高利贷,受人盘剥。
但现在当地的官员却是逼迫那些家中本不需要借贷的人也必须借贷,不得已背上贷款。
甚至有官员与当地的地主勾结在一起,以官方名义放贷,实则是地主的私自放贷,又有官员强迫,让每家每户都背上贷款!
官吏为了邀功,额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勒索,百姓苦不堪言。
另外,青苗钱的利率虽然较之前的高利贷较轻,但对于民众来说仍然是一个负担,而且由于青苗钱每年出贷两次,所以利率实际上不止二分,同时一些官吏也借机增息。
而十户为一保,进行借贷管理。
下户急需借贷,但却没有偿还的保障,而上户则不需要借贷。
这种上户保下户的措施目的原本是保证下户借贷能得到担保,进而能够获得救济,但由于上户不需要、不愿借贷所以出现了强行摊派的现象。
另外,当下户无力偿还借贷时,自然会连累上户等人,损害了上户。
青苗钱成为了搜刮形式,使上户变得贫困,而下户由于愚昧、无力偿还,深陷债务。
因此有些地方官为了避免下户无法偿还,仅将青苗钱贷给上户,违背了赈济目的。
青苗法与民间借贷相比,民间借贷反而有着一些优势。
民间借贷、还贷时,可以用钱,也可以用物,拖欠之时没有督责威刑之惧。
而青苗钱虽然规定可钱可物,但实施过程中,则必须以钱还贷。由于物价等因素影响,以钱进行借贷的行为存在着有损民户的现象。
民间借贷可以拖欠,可以在不同时期还贷,但青苗法不能拖欠,拖欠会影响其执行,因而还贷时间刻板,拖欠者将面临官府督责的压力。
在借贷数量上,民间借贷也更为灵活。
总的来说,民间借贷是自愿行为,但青苗法虽规定自愿借贷,但实施过程中,官员为了政绩常常进行强行摊派。
而且,民间借贷没有过多的附加费用,而青苗法在实施过程中,民众增加了许多额外的负担。
再者,青苗钱在放贷和收贷的时间安排上不合理。由于青苗钱分两次发放,导致了收息和贷款时间重合的现象出现,民众不但没能获得借贷的好处,反而因此深陷付息和债务之中。
这样,青苗法就变质为官府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这青苗贷已经不是助农良策,而是害农之恶法了!
程颐走访各地的农户,并将这些东西都一一给记录了下来,原本想着回去之后给王安石看,以方便调整策略。
但没想到回程的时候那记载的本子却是不翼而飞,程颐只是可惜那本子上的资料,并没有往深了想,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本子已经飞向京城!
……
夜色昏沉。
富弼饭后在院中歇息,附近有下人拿着艾草去除蚊虫,天上繁星点点,他看着繁星,正思考着宇宙无穷,而人生有穷的哲理时候,外面突然有急促的脚步传来。
富定方小跑着进来,富弼不满意道:“每逢大事有静气!”
富定方赶紧放慢脚步,但脸色却是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气。
富弼见状心中一动:“有好事?”
富定方手上提着一个包裹,挥挥手让下人退下去,之后才一一将里面的书册拿出来,一边拿一边说道:“韩相公那边使人送来一个包裹。”
富弼点头道:“有什么?”
富定方喜道:“却是那青苗法恶政的证据,不仅有韩相公使人收集的证据,还有一本程颐亲手所书之见闻!”
富弼眯起了眼睛:“这程颐的手书从哪里来的?程颐背叛了王安石?”
富定方摇摇头:“却是不知,不过是韩相公拿来,应该是真的。”
与富定方不同,富弼脸上却是没有太多的喜色。
富定方诧异道:“爷爷,您不开心么?”
富弼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开心的。”
富定方啊了一声道:“这是为何?”
富弼有心指点孙儿,便解释道:“青苗法出问题是肯定的,但变法哪有不出问题的,这问题扳倒不了王安石,这是其一,其二是,现在老夫并不想真正与王安石交恶。”
富定方诧异道:“可是他都已经弹劾您了,非要将你赶出京城啊,就这样咱们还要忍吗?”
富弼点点头道:“必须忍,会不会出汴京城,这还得看陛下,要不要告王安石,还是得看陛下,这变法是王安石主持,但实际上还是陛下,反对变法是反对王安石,但也是反对陛下,你懂么?”
富定方皱起了眉头,缓缓地点点头道:“孙儿懂了,那咱们收集这些是?”
富弼道:“记住了,那是铺后路用的,如果陛下降旨意将老夫贬谪,那这些东西就要面世了,给祖无择一臂之力,以后有他吸引火力,你的世伯们也就安全一些。”
富定方点点头道:“但孙儿还是想不明白,攻击王安石的青苗法,如何就能够让王安石同意祖无择当御史中丞!”
富弼笑着道:“无非就是妥协罢了,官场上的事情,无非就是妥协。”
富定方却是摇头道:“王安石又臭又硬,他恐怕不是会妥协的人。”
听孙儿这么说,富弼也是皱起了眉头,但随即摇头道:“不用管他,老夫听陈静安的意思是,如果老夫被贬谪,张载应该会进政事堂,就是看着这个,也要卖个好的,这个才是老夫决定要帮他的原意。”
富定方露出笑容:“如此孙儿倒是想明白了,爷爷对祖无择能不能上去,能不能吸引火力之事其实并不看重,倒是对张载进政事堂一事颇为关心,爷爷做的这些事情,便是卖陈静安一个面子,到时候爷爷若是去地方,张载总是要照拂世伯们的,是么?”
富弼笑道:“就是这个道理啦,你要记住了,做官便是做人,朋友要多交,朋友多了,路也就走宽了,这个陈静安,你要多与他往来,此子不是池中之物,以后一定会一飞冲天的。”
富定方好奇道:“爷爷这么看好他?”
富弼点点头道:“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此子厉害得很,祖无择虽然与张戬有旧,但此子来推动祖无择上进,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对祖无择有恩。”
富定方还真是不知道这事情。
富弼道:“王子韶奉命纠察两浙,先查明州苗振,后查祖无择,一副要将祖无择斩落马下的架势,但没有多久王子韶却是将祖无择轻轻放过,然后转头将程珦给弹劾了,程珦亲自了结自己的两个儿子,这等手段太过于吓人了,原本老夫还不太清楚,还是此次他过来商讨推动祖无择,老夫才想通了这些,此子不得了啊!”
富定方却是有些不服气道:“这也只是爷爷的猜测罢了,真实情况如何,还有待商榷呢。”
富弼斥道:“你切勿不服人,除了此事,还有其他的事情你没有关注,都是放在明面上的事情。”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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