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至此,陈宓大笑起来,指了指蔡京道:“原本以为蔡元长只是心胸狭隘,没想到还是狡猾奸诈,巧舌如簧之辈啊,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也罢,如你这般之小人,也懒得与你多说。
其余诸位大才,今日此人之面目如何,你们也该看清楚了,若是不想以后被此人陷害,便抓紧远离,莫要以后后悔不及。”
说了这话,陈宓便坐了回去,不打算与蔡京多说话了,蔡京却是咬牙切齿起来,冲着陈宓嚷道:“陈宓!你这个小人!你可敢与我比试!你可看与我比试看看这一次谁能够在解试中取得解元的位置!”
陈宓忍不住笑道:“我陈静安自诩没有能够取得解元的把握,这个倒是不用比了,若是蔡兄觉得有必取的把握,在下便事先恭喜了。”
说着陈宓便举起杯子,与余中余贯等人道:“来,诸位仁兄,咱们还是喝酒吧,别为旁人坏了兴致。”
蔡京的脸色又红又白的,站在那里浑身颤抖,他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小时候在乡里也是人人吹捧的对象,大了读书了,他与弟弟蔡卞,更是被人视为县里面未来的进士,尤其是他父亲进了京之后,连县官都要巴结这他们,何曾受过如此的冷眼无视?
他一向被人夸奖性情稳当,理智稳重,但此时他却是觉得内心气得快要爆炸了,一些并不理智的话便脱口而出了。
“陈宓!你这个下贱的商人!别以为你攀上了张参政,便以为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了,你不过便只是一个下贱的贱种!
父亲抛弃你们,与那胥吏之家的下贱女子结婚,你们则是久居烟花柳杨的下贱场所,后来也是持卖煎饼当酒楼掌柜这等贱业!
若不是蒙张参政青眼,你们兄弟两个现在还在烟花柳巷里与那些下贱的女人蜗居在一起呢!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他旁边的人吃惊地看着蔡京,有些人不由得轻轻挪动脚步,与蔡京拉开距离,生怕被人觉得与蔡京是一伙的。
这种话一出,意味着蔡京与陈宓势不两立了,说不得便算得上生死之敌了,虽然说他们看中蔡京与王安石那边的关系,但他们也并不想得罪陈宓,毕竟陈宓身后便是张载。
张载权势自然是不及王安石,但一个是亲传弟子,一个只是弟弟是王安石的女婿,其中亲疏先不必多说,但无论是得罪谁,与他们来说都是得不偿失的。
陈宓这边一桌,陈定霍然站起,便待大步走向蔡京,却被陈宓给拉住了,陈定一脸的怒气:“你拉我作甚,这等小人,不给他几个巴掌,便敢口无遮拦!”
陈宓苦笑道:“大兄,不至于此,君子动口不动手,此事因我而起,还是我来解决吧。”
陈定冷哼了一声,气冲冲的坐下了,连着喝了几杯酒,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犹然气恼不已。
陈宓笑着摇摇头,转头与蔡京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便是所谓英雄不问出处。
当年我们兄弟两个穷困潦倒,正该以读书改变命运,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兄弟两个少年时候便立下大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此等大志与诸位没有丝毫区别。
也正是因为曾经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们兄弟两个之大志更是坚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蔡元长你嗤笑我自甘下流,做那卑贱的商事,你却是不知道,我创建南城能源,所造之煤饼,令汴京百万百姓在冬天能够烧得起煤饼,能够少冻死几万人!
而我所筹办之大宋央行,乃是受官家委托,现在更是执行青苗法,受益于此的百姓农户何止百万,让多少农户免于饥寒,而这些在你蔡元长的眼里,便只是卑贱之事……那我便想问问你,什么才是你蔡元长的高贵!”
一开始陈宓还只是微笑着道来,但到了后面,却是义正辞严逼问蔡京了。
蔡京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现在的蔡京还只是一个刚从乡里走出来的年轻人,虽然有几分狡黠,但哪里经得住这等拷问,顿时整个人都蒙了。
其他的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这才知道面前这个俊朗到不似人间少年郎的少年,到底有多么的了不起,这才知道真正的大腿便在眼前呢。
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更加坚定了要与蔡京拉开界限的想法,有人反应快些吗,赶紧与陈宓拱手道:“静安兄,我等不知道此事,竟然被这小人蒙蔽了,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静安兄原谅,至于这等小人,以后却是羞与为伍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亦是赶紧划清界限,有人袖子一甩道:“正是如此,静安兄,得罪了,还请原谅!”
众人纷纷跟陈宓请罪然后远远离开蔡京,蔡京顿时被孤立了起来,方圆几米都没有人,只剩下他一人矗立当场,站在那里浑身颤抖,脸色如土。
陈宓心下呵呵一笑,然后站了起来,走到蔡京的面前,伸手揽住蔡京,半带着裹挟,将其带到自己的桌子前,按着蔡京坐下,蔡京想要反抗,却是抵不过他的大力。
众人都惊异地看着陈宓,不明白陈宓的意思,却听陈宓道:“元长兄,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与我本素昧平生,也没有什么怨仇,何必弄得彼此不愉快,今日之事,说是怨仇,其实不过是误会罢了,咱们今年要一起参加解试,若都幸运,还要参加省市殿试,之后还会成为同年,同年是何等深厚的情谊,怎么可以弄成仇人呢,元长兄,来,我敬你一杯酒,咱们相逢一笑泯恩仇,今日之事,便烟消云散了。”
陈宓举起杯子,蔡京惊诧地看着陈宓,陈宓笑道:“元长兄,举杯,喝完这杯酒,咱们便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你说可以么?”
蔡京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宓,陈宓却是用诚恳的眼神看着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元长兄,莫要敬酒不喝喝罚酒,你要向王雱纳投名状,可是你却是不知道,我与王雱却非仇人,甚至算不上对立,只不过是有一些纷争罢了,在大方向上我们还是一路人,呵呵,你要将我得罪死去讨好王雱,你若是真把我得罪死了,到时候看王雱接不接受你!”
蔡京闻言身体一抖,赶紧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杯子,一时间悲伤、愤怒、畏惧、后悔诸多情绪五感杂陈,一时间没有忍住,两行泪水便滚落下来,声音也变得更咽起来。
”静……安兄……静安兄,今日是元长错了,是元长错了,还请静安兄莫要怪罪!!这杯酒我喝了,不,我要连喝三杯,自罚三杯!”
蔡京说完,将杯中酒一仰头给喝了进去,将脸上的泪水也一起咽下,陈宓却是抓住了他持着酒壶的手道:“元长兄,这种罚酒咱们不喝,要喝就喝三杯情谊酒,来,我陪你一起喝!”
说着陈宓将杯中的酒喝下,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与蔡京的杯子一碰,一仰头又喝了进去,蔡京眼神有了些变化,迟疑着将酒给喝了,却见陈宓又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笑道:“元长兄,来,一起喝,今天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咱们本是一类人,以后更是同窗,正该一起干下大事业,又何必纠结于这点小事呢,你说是吧?”
蔡京心中有些触动,不由得问道:“静安兄的话是真的么?”
陈宓诚恳点点头道:“咱们无冤无仇,即便是有些误会,又算得了什么,咱们的眼光往前看,往天下看,在黎民百姓的大事之前,咱们的这点小误会又算得了什么,元长兄你觉得是吧?”
蔡京想起了陈宓的静安四句,心中似乎有些感触,语气之中也多了一些感动:“静安兄,你说得对,元长今日算是服了!”
陈宓笑道:“元长兄,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陈静安为人如何,你以后自然会知道,你元长是我的朋友,便一辈子都是我的朋友!”
蔡京大力点头:“好,静安兄,我敬你!”
“好,喝了!”
陈宓逸兴遄飞起来。
其余的人看得是瞠目结舌,两个差点打起来一般的矛盾,转眼之间,却又烟消云散,这种变化却是让人看呆了眼。
有机灵的赶紧捧起来:“好,一笑泯恩仇,果然都是天下间罕见的大丈夫,好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今日之事必会传为佳话,静安与元长,不仅多是才华出众,而且都是心胸开阔的伟男子,了不起啊了不起!”
……
中秋过后不久,天上的月亮也是格外的圆。
院子里,陈宓与陈定身着单薄的衣衫,虽然中秋过了,但还残留着一些热意,两人便一起纳凉。
陈定扇着扇子道:“今日之事是什么回事,那蔡京一看便是个小人,你又何必那般?”
陈宓笑道:“他的确是个小人,今日之事也未必就过了,他可能还是仇视我的,但这又有什么所谓,今日我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之结下仇,他当真便可以借此攀上王雱与程颐,如此反而成了他的助力,而我们总不能因此而杀了他吧?
反而像是这样,看似冰释前嫌,但大家都认为我陈宓宽宏大量,而且也与他抿了恩仇,以后即便是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碍了他蔡京的前程,别人也不会觉得是我故意的。”
陈定有些诧异:“以后你要阻他前程?”
陈宓笑了笑道:“便看看谁走得更快一些,若是他走快了,说不定是他给我下黑手也不一定嘛,但现在来看,应该还是我给他下点眼药了。”
陈定叹了一口气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太多了,也不知道等以后我真的考上了,踏入了官场,是不是也要如此。”
陈宓笑了笑道:“大兄愿意如此自然是可以的,若是不愿意,也自然是可以的,有我在,大兄只管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便是了,至于其他的,便交予我来做好了。”
陈定听了愀然不语。
陈宓安慰道:“大兄无须如此,你的心性高洁,本不该学别人这些人心鬼蜮,有时候正大光明也是一种力量,不管别人从几处来,大兄你只管正大光明的一路去,反而那些阴谋诡计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会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一般消融。”
陈定摇摇头叹息道:“你不用安慰我,若真是能够如此,你为何要这般?”
陈宓忍不住笑道:“因为我的志向不是做个好官,而是要做一个能够做事的官。”
陈定不解道:“那有什么不同?”
陈宓斟酌了一下道:“好官呢,便是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黎民百姓,做了分内之事,自己清廉刚正,便算得上好官了,至于事情最后做得怎么样,却不在考虑之中了。
而要做一个能做事的官,能做有益于人民之事的官,却是得擅长斗争。”
陈定若有所思,想了一会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大兄不够聪明,虽然不能在这些帮你,但却是能够帮你出头,帮你冲锋,咱们兄弟互为表里,说不定也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陈宓肯定点头道:“嗯,咱们一定可以的,大兄你只管往前走,明刀暗箭之类的,做弟弟的都会挡了去,只要咱们兄弟同心,就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天上的明月皎洁,地上的兄弟同心。
不过有些话陈宓没有多说,陈定也不愿意打听,只是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但关于蔡京之事,他们谁也没有放松。
其实陈定并不笨,他是看出来蔡京这人心术不正,今日结下冤仇,以后若有机会,此人一定会变成蛇吻,若是有机会,却是不能放弃一棒子将其打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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