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二楼西侧的落地窗连同窗框消失不见,窗户正后方的墙壁塌了一半,露出参差的红色砖块,而墙壁另一侧的走廊里满是砖末和血迹,房顶上则穿了个洞,也不知炮弹是怎么拐上去的。
外面的市民们发出海啸般的欢呼,临时炮手感觉像是自己亲手揍了蒂奥勒伯爵一拳,复仇的快感直冲头顶。
几名炮手正准备再次填装,却突然看到原先趴在各个窗口,举枪向外瞄准的卫兵开始出现慌乱,大部分都缩回了别墅里。
“你们看,那些家伙怕了!”有人立刻指着别墅高喊。
“他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开始心虚了。”
“大家冲进去,为我们的亲人报仇!”
众人呼喊着,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别墅。虽有有零星的枪声从门窗传出,却丝毫未能阻止汹涌而来的人潮。
在不远处观察局势的富歇见状不禁皱眉,别墅里的抵抗停止得太突然了。
他立刻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身旁的官员喝道:“他们可能要跑!快去……不,我亲自去!你给我盯紧附近的建筑!”
“是,长官!”
一身普通商贩装扮的富歇带着五名手下,跟随暴乱的人群一起冲进了别墅里。
整个别墅里早已乱作一团,每个人都在拼命搜罗财物,尽情地破坏着一切能看到的东西。
以歇斯底里的喊声、笑声,以及隐约的哭声为主旋律,木头和瓷器破碎的声音作和弦,数百人在这里演奏着疯狂与毁灭的交响乐。
很快,不知是谁点燃了别墅南侧一楼的厨房,微风卷着浓烟迅速在屋里蔓延开去。
富歇四下打量一番,快步来到楼梯旁。
到处都是疯狂的暴乱者和卫兵扭打在一起,不时还有人从楼梯上滚下。富歇灵活地避开这些人,一路跑上了二楼。
眼前是更为混乱的战场,浓烟已经飘了上来,但人们完全不管不顾,一边咳嗽着,一边扑向卫兵。不时地还能听到几声枪响,但开枪的卫兵很快就会被更多的人所淹没。
富歇沿走廊一路来到别墅中庭,就看到前方有七八名卫兵聚在一间屋外,紧张地举枪指向四周。
旁边躺着几具暴乱者的尸体,西侧的墙壁则塌了一大片,旁边堆着大量碎砖块。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刚才被大炮击中的房间。
而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卫兵,说明屋里肯定有什么大人物!
他正思索要怎么混进去,浓烟便缓缓飘了过来。一名卫队的军官从走廊另一侧跑来,对持枪的卫兵大喊道:“火烧到了旁边的饮酒室,你,你还有你,跟我去扑灭它!
“再坚持一会儿,奥罗尔很快就会带卡斯泰伯爵家的援兵过来!”
那军官带着几名卫兵离去,门口的卫兵挥手驱散浓烟,却很快便被熏得眼泪横流。
富歇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向身后的几名手下示意,而后趁那些卫兵在和烟雾搏斗的空挡,弓身钻进墙上的破洞中。
屋里的烟不算多,一名军官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来。富歇带着狞笑,拔出腰间的手枪,扣动扳机将他轰得倒飞了出去。
旋即,富歇便看到屋子正中间的扶手椅上还侧躺着一個人。
那人脸色惨白,假发歪在一边,被枪声惊动,挣扎着抬头朝这边看来。
那张满是灰尘的脸正是奥尔良公爵。
富歇收起手枪,向前走了几步,这才注意到,椅子上的人左臂从肘部以下全都没了,断口处用绷带死死勒住。而他右侧的背上还插了片一指多宽的碎玻璃,虽然玻璃四周也缠了厚厚的绷带,但仍有鲜血从玻璃末端不住滴落。
“你……”
奥尔良公爵刚一张嘴,便疼得五官都拧了起来,而后便是一阵咳嗽,嘴上沾满血沫。显然是肺部受了重伤。
门外传来卫兵和警情处特工的打斗声,但很快便平息下来。
富歇来到奥尔良公爵面前,如同看着自己极为满意的画作般盯着他,用平静的语气道:“公爵阁下,上午好。很遗憾地通知您,由于您犯有严重的叛国罪、阴谋颠覆王室罪,尊贵的王太子殿下让我代他宣判您死刑。”
当奥尔良公爵听到“王太子”这两个单词,顿时双眼圆瞪,额头上青筋暴起,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疼得一阵痉挛。如瀑布般的冷汗将他脸上的粉冲出道道竖痕。
“是的,您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殿下都一清二楚。”富歇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点头道,“而后,他便出手解决了您的那些……嗯,怎么说呢,小把戏?
“哦,对了,殿下还有件东西要我交给您。”
富歇从身上摸出个银色的小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展开。
那是个用纸折出来的王冠。奥尔良公爵死死盯着富歇手中这个被染成金色,画着宝石的纸环,眼球中爬满了血丝。他想大声咆哮,想撕碎那纸环,却发现自己就像条冻僵了的虫子,根本无法动弹。
富歇将那制作得惟妙惟肖的“王冠”戴在奥尔良公爵的头上,接着抽出了匕首,浅笑道:“殿下说,他非常了解您想要登上王位的夙愿。不过,您也就只配戴这个。”
他说着,抬起匕首,却发现后者的身体忽然塌在了椅子上。
富歇皱起眉头,上前摸向奥尔良公爵的颈动脉,而后不爽地叹了口气,将匕首收回鞘中。
不多时,十多名警情处的特工分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蒂奥勒伯爵的别墅,每个人都抱着些碟子、烛台之类的东西,和普通的暴乱者一模一样。
而后在外围警戒的特工们也先后撤离,如同那上千名暴乱者中不起眼的几滴水花。
……
凡尔赛宫。
米拉波向玛丽王后抚胸示意:“陛下,您瞧,反对这份议案的人显然已经被说服。这是一项众望所归的改革,贵族们以他们高尚的品格放弃了一些小小的权利,而为无数农民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他说着向窗外那些请愿的贵族瞥去。
那里都是支持“废除贵族特权”的新兴贵族,而旧贵族的队伍则已偃旗息鼓。
旧贵族中的核心人物早就没心思管政务上的事情了——他们中有九人在老家被暴乱者杀死。其余的人皆是家业遭到彻底的破坏,不止是庄园被砸毁或焚烧,最重要的是其中的财物、地契、债券等全都丢失,甚至连贵族血统证明都不见了。
在这个时代,贵族没有和身份相称的财产,就没有显赫的地位,政治影响力也会随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