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车的人姓白,名叫白莲香。
余氏从她说三句哭一句的描述中,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白莲香原是漠北城中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漠北城是天齐最北边的城池,再往北二十里,便是北疆大军的驻扎之地。
去岁年节北边大雪成灾,漠北城冬日-本就酷寒多雪,那时遭受了比帝京更严重的雪灾,许多人直接被冻死。
白莲香的父亲和哥哥在外面做工,住的工棚不结实,被大雪压塌,父亲当时就去了,哥哥因为年轻,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压坏了一条腿。
饥寒交迫,家里的房子也塌了一半,不多的积蓄全部用来买食物艰难续命,眼见着哥哥的腿再不治便要废了,还有老母亲要奉养,白莲香绝望之下卖身救兄。
“恰逢尹将-军回到漠北城赈灾,怜我走投无路,便买了我,救活兄长性命。”白莲香哭哭啼啼的道。
余氏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追问道:“安年买了你,然后呢?”
“之后……”白莲香似乎有些羞赧,还是强忍着道:“将-军驻守边关辛苦,莲香不比男儿之身,可以追随将-军鞍前马后,只得在生活上小心照应,将-军对我也……颇多怜惜,我们……”
说着她顿了顿,双颊爬上一抹酡红,低着头用压低却也足够让人听见的声音道:“我们两心相悦,此番将-军回京,莲香随行,入京后本将莲香安置在一户农家,待忙完了公事再做打算,却不想近日突然要赶莲香离开。”
说着,她又抹起了眼泪,哀泣道:“莲香自知身份卑微,实在配不上-将-军,亦不愿耽误了将-军的大好前程,可是将-军对莲香恩重如山,莲香早已立下誓言,此生做牛做马侍奉将-军,但请夫人作主,莲香不求其他,只希望能就在将-军身边,为奴为婢,侍奉将-军。”
余氏冷眼瞧着底下跪着的女子,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礼义廉耻还是懂的,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样倒贴的女子,但是眼下这个白莲香,或许能帮自己心想事成也说不定。
她连忙跳下车,亲手将白莲香扶了起来,柔声道:“好姑娘,快先起来,你的心思我听明白了,安年也真是,这样的事情竟也不同家里说,若早知道你在,定是早早就将你接回府里。”
余氏说着,示意身后跟着的人,一起搀扶白莲香上了车,然后吩咐小厮:“先回府将白姑娘安顿了。”
“夫人”,小厮多嘴回了一句,“这样怕是会误了时辰。”
“我会同李夫人解释的”,余氏道,“眼下自然是安置莲香姑娘要紧。”
至于如何解释,自然是实话实说了,余氏也不介意再添些油加点醋,尹安年的亲事炙手可热,除了他的前程地位,还因为这个人本身干干净净,没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
纵使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但真正心疼女儿的人家,还是希望自家姑娘能嫁一个正派且专一的夫君,所以就连宁昌大长公主都觉得尹安年好。
可是眼下却不一样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莲香简直如及时雨一般,表面一派正直的尹安年竟然也会金屋藏娇,尚未娶妻便先有了个宠爱的妾室,帝京不错眼盯着尹安年婚事的高门贵眷们火热的心思也该冷一冷了。
事情果真按照余氏期望的方向发展,她在李夫人的宴会上详细讲述了自己迟到的原因,在座的夫人太太不少,她这样一说,每个人都听明白了,并且全有自己的小算盘。
不出几日,这件事情便在帝京高门贵眷之间传开了,余氏的算盘是,尹安年的名声坏了,说亲的自然就少了,这样朱紫嫣的机会便大了。
这还不算,她还当着尹盛的面,将白莲香带出来见尹安年。
“父亲虽没有明说,但看当时的神态是生气了的”,尹安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余氏拉着白莲香的手,亲亲热热的,还问尹安年白姑娘的事情怎么早不跟家里说,这样好的姑娘,难不成还怕家里不同意吗?
尹灵鸢听了一路故事,虽然尹安禄说的清清楚楚,但是她总也觉得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金屋藏娇”这个词,她觉得跟尹安年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大哥怎么说的?”她问。
“大哥那个人你也知道,板起脸来小孩都得吓哭了”,尹安禄哭笑不得的道,“当时他只是沉着脸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姑娘就红了眼圈,咱们母亲便赶忙将人护在身后,说大哥太不懂事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吓到人家。”
尹灵鸢有点无语,敢当街拦车的人,还能被尹安年一句质问吓哭?
“然后呢?”她问。
“大哥说让她离开,母亲不让,非要留在身边”,尹安禄道,“最后说自己跟白姑娘投缘,一见就喜欢,硬要收为义女留在身边。”
“所以她就留下了?”尹灵鸢瞪大了眼睛,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有用心。
尹安禄点点头,张了张嘴又闭上,看了眼旁边的初辉,有些话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实在不好跟妹妹开口。
尹灵鸢却是没这么多顾虑,看出了尹安禄欲言又止的样子,急急追问:“还有什么事情?二哥不许瞒着我。”
“其实……”尹安禄犹豫片刻,想起这个妹妹平日里不拘小节的样子,而且对大哥的婚事本就关心,还是跟说了,只是压低了声音:“其实上次朱姨妈来,是想将自己的女儿说给大哥的,我听我姨娘说的,母亲很是中意,只不过朱姨妈家世低微,父亲不太同意。”
尹灵鸢知道他口中的姨娘是二哥的亲生母亲吕姨娘,只不过这事儿跟白莲香的事儿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尹安禄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妹妹还没转过弯来,又是压低了声音解释一番。
两家结亲,男方在娶正妻之前是不好有妾室的,最多有几个通房丫头,也要等主母进门之后,由主母决定给不给她们名分。尤其是世家大族书香门第,更是看中品行。
可是看余氏认干女儿的节奏,明显是要把白莲香抬成贵妾,这样的身份,再加上丈夫的宠爱,正妻进门之后,保不齐是要受气的。
“所以她是想把大哥的条件拉低,好配得上她的外甥女吗?”尹灵鸢总算弄明白了余氏的用心。
尹安禄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
尹灵鸢沉默片刻,想要再问些什么,感觉马车停下,外头褚戟的声音响起:“娘娘,二少爷,到了。”
皇宫门口已到,她再多的话也没法说,只得辞别尹安禄,扶着初辉的手回了宫。
一路上都在想尹安禄说的事情,虽然听他的意思,大哥对那个白姑娘相当冷淡,但是尹安年一向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也或许有什么苦衷,尹灵鸢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白姑娘。
大哥征战沙场,或许就喜欢柔弱可怜的女子,能满足男子的保护欲?尹灵鸢胡思乱想着,突然想到今日云姑娘的失态,脑子里的某根神经一下子通了:“云姑娘今日心绪不佳,该不会是因为大哥这事吃醋了罢。”
初辉有片刻的怔愣:“云姑娘,跟……尹将-军?”
大哥对那个云姑娘明显很信任,而且两个人对坐饮茶的画面再一次涌现出来,尹灵鸢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不过真相到底如何,还是得亲口问过当事人才知道。
上回齐烨还说,有机会让大哥尝尝自己小厨房做的菜呢,尹灵鸢觉得,她想招待兄长用一顿家常便饭,齐烨应该不会不答应的。
思量着什么时候去跟皇上开口,两人回到了钟秀宫,才一入宫便看见宫人急吼吼的跑过来,说抓到偷桃子的贼了。
尹灵鸢顿时精神一振,虽然统共也没丢了几个桃子,但是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今小贼抓住了,她自然放心。
谁知到了内厅一看,齐刷刷的跪了一长溜的人,尹灵鸢傻眼了,粗略数过,找到的贼比她丢的桃子还多呢。
含绿叉着腰在这些人面前走来走去,看神情倒是无奈更多些。
“含绿,怎么回事?”尹灵鸢出声询问。
“娘娘,您回来了”,含绿忙将事情说给她听。
原来,这些人大部分是合伙偷桃子的,他们在樱华宫墙角挖了一个小洞,知道夜里看守巡逻的人紧,便专赶着白天来偷。
其中有几个人负责制造混乱,引看桃子的小太监出去看热闹,然后两个人钻进来偷,每次摘个三五个马上溜走,还有专门负责望风的将小洞迅速掩上,另外有一个是专门负责将桃子运出去卖,换了钱这几个人分。
本来已经成功了三次,偷出去的桃子更是卖了不少钱,今日仗着尹灵鸢出宫看诊,负责摘桃的小太监起了贪心,想要多摘几个,不想就被樱华宫的人逮住了。
此时,跪着的几人都已经瑟瑟发抖,有个穿着明显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太监膝行到尹灵鸢面前,扒着她的衣角哭求:“娘娘,求娘娘饶了奴才罢,奴才们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错事,求娘娘看在往日的情分,就绕过奴才这回。”
尹灵鸢听这声音有点耳熟,低下头细看,虽然这人哭的满脸泪花子,但她还是认了出来:“你是……小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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