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丫鬟小红正在给自家小姐上药。尹灵鸢瞥见钱六娘身上的青紫,不由呼吸一窒。
“尹姑娘来了”,小红收起药瓶,给尹灵鸢鞠了一礼,“多谢姑娘的药,小姐用了说比从前的都好,身上爽利许多。”
“那就好。”尹灵鸢道。
“小红,你先去罢,我跟尹姑娘说说话。”钱六娘开口。
“哎”,小红点点头,“我去厨房看着姑娘的药。”
小红就是陪嫁去贾家的丫头,差点被给了贾正书做妾的那个,当日钱家接回六娘的时候,便把她也接了回来。
“方大夫说你心气郁结,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与我说说。”尹灵鸢率先开口。
“尹姑娘请坐。”六娘指了指床边的凳子:“我的事儿,让姑娘费心了。”
尹灵鸢笑笑:“尹老爷心善,收留我们住下,这事儿既叫我撞见了,我便想管一管。”
“方才听小红说,姑娘当场打的贾正书满地找牙,当真是痛快。”钱六娘眼中显出希冀的神色,“我若能活的像姑娘一样潇洒就好了。”
随即惨淡一笑:“可惜没有姑娘这样好的身手。”
“女子与男子本就在身形、力气上有差距”,尹灵鸢道,“我是特例,但并不能要求所有女子都与我一样。”
钱六娘的神色暗淡下去,尹灵鸢话音一转,却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就无法反抗。”
“好比六娘你”,尹灵鸢继续道,“你气力不敌她,但是你有银钱,大可以花钱请几个腿脚功夫硬朗的护院保护自己,贾正书若想对你动手,先打过护院再说。”
钱六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实在没想到还能这样做?
“你若觉得男女有别,请护院不方便,那么女子中会武艺的也有”,尹灵鸢继续洗脑,“实在不行,请两个健壮的婆子在身边,凭贾正书那小身板,收拾他还不轻而易举?”
“我……”钱六娘结结巴巴,“我从未想过这些。”
“是啊”,尹灵鸢道,“正因为没想过,所以才会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看钱六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尹灵鸢马上道:“不过,你能下定决心合离,便为时不晚。你才十九岁,往后还有大好的人生,离了这个泥潭,你会发现,日子还有许多期待。”
钱六娘点点头,敞开心扉:“其实,我早有这个念头了,只是一直不敢说出口……”
“为什么不敢呢?”尹灵鸢问,“是和你娘一样,担心世人的眼光吗?”
“不。”钱六娘坚定的摇摇头,因为比起那所谓的世人眼光,她眼下所受的苦楚才更加难以忍受,“我是担心,姓贾的不会同意。”
尹灵鸢蹙眉,只听钱六娘继续道:“他身上有秀才功名,定州一地一向很看中学绩,读书人在本地名望地位很高,更何况他还是个秀才。所以我不敢提合离,也担心连累了爹娘……”
尹灵鸢了然:“所以你今日虽然鼓起勇气说了,但还是担心对吗?”
“嗯。”六娘点点头。
尹灵鸢忽然看着她:“六娘,你相信我吗?”
钱六娘疑惑。
尹灵鸢眼中透出坚定:“你若信我,便不必忧心,好好养着身子,我定助你脱离苦海。”
这一晚,尹灵鸢是陪在钱六娘身边入睡的,次日一大早醒来,便听小红来报,说贾家老太太带着贾秀才找上门来了。
钱六娘在听到贾正书名字的顺便便是身子一颤,尹灵鸢安抚的拍拍她:“别怕,我去看看。”
“尹姑娘还是别去了”,小红着急道,“贾老太太正是为着昨日贾秀才挨打一事,上门问罪的。”
尹灵鸢一挑眉:“那我更要去了。”
说着唤来含绿,让给自己拿套女装换上。
尹灵鸢换好了衣裳,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略施粉黛,便是楚楚动人。
钱六娘还是第一次看到女装的尹灵鸢,眼中是说不出的惊艳,尹灵鸢冲她眨眨眼:“等着我去给你讨公道。”
小红引着她到前厅的时候,正听见里面传来贾正书的叫嚣:“那个贼人呢?还不快给我交出来,天杀的钱六娘,竟然敢背着我养姘头!”
钱老爷气的发抖,强忍着站起来揍他一顿的冲动:“满口污言秽语,六娘如今还是你的妻子,你就这么污蔑于她?”
“污蔑?”贾正书指着自己的青紫的脸,“证据就摆在眼前,昨日我亲眼看到了那小白脸,不是姘头是什么?”
“你说的姘头是我吗?”尹灵鸢朗声一问,迈步而入。
屋内众人同时转身,贾正书的眼睛先就直了。
尹灵鸢淡然一笑:“昨日打你的是我。”
“你……你一个女子?”贾正书难以置信,昨日他醉熏熏的,也没怎么记住这人的样貌,此刻一看,倒真有些相似。
“怎么,你不相信?”尹灵鸢理所当然的道,“那我就再演示一遍昨日的情景。”
说着,根本不等贾正书反应,一个跨步上前,拧手、背身、踢腿,一气呵成。
不过贾正书今日到底没有喝酒,没能跟昨日似的摔个狗啃泥,只踉跄几步,撞到了脑袋,而后跌坐在地。
“啧~”尹灵鸢发出一声轻叹,似乎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
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贾老太太这下可来了精神,嗷一嗓子扑到儿子身边:“儿啊,你可不能出事,我的儿~”
“娘。”贾正书捂着额头,一副吃了亏的样子。
尹灵鸢缓步走到这对母子跟前,语带讽刺的道:“怎么,这么两下你都受不了?光你打在六娘身上的,可不止这么些。”
“我儿可是状元老爷的头,你给他打坏了陪的起吗?”贾老太太一生懦弱,只有在关乎宝贝儿子的时候才会不管不顾,她轻柔的给贾正书揉这额头,“儿啊,疼了吧,要不咱去看郎中吧,啊?”
尹灵鸢真被这对母子恶心到了:“只有你的儿子金贵,旁人的女儿都是命如草芥吗?六娘都被他打的没一块好肉了,倒是没见你关心一下。”
“那是她惹我儿生气,若是她好好守妇道,也不会这样……”贾老太太撇撇嘴,这句话说的也不是那么没有底气,她是一个从小听丈夫话,老了听儿子话的主,对钱六娘的那点怜惜,都在被她自己恪守的那些个“妇道”消磨干净了。
尹灵鸢实在不知道如何跟一个完全被“妇道”占据思想的人争论什么是“不守妇道”。
她不说话,贾老太太便觉自己占了上风:“昨日之事既然是一场误会,都是亲戚,我们也就不计较了。”仿佛她在以德报怨。
而后道:“不过六娘也该消气了,我儿昨日都上门来接了,已是给足了她面子,她还矜持什么?若是乖乖跟我儿回家,也不会闹出后头的误会。”
钱家父母气的浑身发抖,钱夫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天杀的畜生,你把我女儿打成那个样子,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接走?更别说你喝的醉醺醺,撞到个人便大声污蔑,我……”
钱老爷安抚的拍拍妻子的后背,为她顺气,生怕老妻气出个好歹来:“好了好了,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若气坏了身子,六娘该担心了。”
说着唤来丫头,让扶夫人先下去歇着。
钱夫人深吸了几口气,坚定的摇摇头:“我就在这,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然而,钱老爷没等对方开口,便率先道:“你们也不用来接了,我女儿无福,配不起你们贾家,今日就此合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