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翁接过证据,眼眶微红,他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最后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林公子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父亲的手,一脸决然的踏上了申诉的道路。
他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但他更清楚,如果自己不站出来,那么更多的人将会受到赵家的欺压和剥削。
为了家族,为了正义,他必须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己一时糊涂酿下的错误,必须由他自己去纠正。
然而,现实并没有在给林公子一点点的温情。
林公子在郡守府鸣冤后,非但没有得到公正的对待,反而被赵家勾结的官府以诬告的罪名投入了大牢。
在狱中,他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和虐待,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弃希望,他坚信正义终将到来。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在狱中的某个深夜,林公子就这样消无声息的失去了踪迹。
赵公子给他扣了一顶畏罪潜逃的帽子,在第二天便急不可耐的派人拿着一份签字画押完成的认罪状来林家抄没家产。
如此状况,林翁怎能不知儿子已被害死?
他悲痛欲绝,趁着混乱乔庄逃离了宅邸,在城隍庙后的大树下挖出了儿子留下的证据,连夜逃出了弘农城,仓皇东行。
林翁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京城洛阳。
在那里,他四处奔走呼号,试图向朝廷的官员们控诉赵家的罪行。
但遗憾的是,商贾出身的他根本不被这些京中官员们重视。
这些大员们不是忙着向宦官们献媚,就是秘密串联,试图推动解禁党锢,斗倒宦官。
林翁没有路子去面见高官,普通官员对他信誓旦旦的申述又完全不感兴趣。
一个卑贱的商贾居然敢状告世家?还把状子递到了天子脚下?
不知道当朝诸公们到底有多忙碌吗?
这种小事也来烦人?
弘农的太守看起来并不怎么忠于职守啊。
在京师滞留了数月,耗尽了盘缠的林翁没想到自己最后等来不是朝廷的垂询,竟是弘农的官差!
他的状纸在几经碾转后,竟然原封不动的又送回了弘农郡守的案上!
所幸,那赴京的官差与林翁有旧,暗中放过了他一马,并且告诫他尽快远走高飞,跑的越远越好。
林翁无奈,只能离开洛阳。
理性告诉他,他应该远离中原,漂泊四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靠着一双尚算有力的双手,正当壮年的自己还有无限的希望。
然而,每当林翁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儿子那张年轻而坚定的脸庞。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不能让家人的牺牲白费。”
林翁放弃了开始新生活的希望,在将证据埋好后,他便伴作一个蓬头垢面的疯乞儿,藏在弘农城中。
他默默的等待着机会。
期待下一任弘农郡守能够是个秉公执法的明君。
然而,他一次次的希望都落了空。
弘农城的主人几经易手,张家赵家虽然也有过数次沉浮,但他们依然牢牢坐稳了弘农豪门的宝座。
几大世家对弘农郡的控制也越发深入。
林翁期待的正义迟迟没有到来,如他这般无立锥之地的贫者却早已是满溢在街头。
岁月流转,二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林翁也从一个正值壮年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然而,那份深埋心底的仇恨与不甘却从未消散。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前去城隍庙内,坐在那隐藏证据地方,默默流泪,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当苏曜的告示贴满弘农城的大街小巷时,林翁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颤抖着双手,挖出那份早已经泛黄的证据,泪水打满了衣裳。
“老林,你莫非要去告状?”
“算了吧,咱们城隍庙里,谁身上没点冤屈?”
“但那些当官的全都是一个样!”
“做做样子还可以,你真叫他得罪那些世家,不可能的,快醒醒吧!”
“你这么过去,只会让自己白白送死。”
“他就是现在不整死你,来日你也悄悄的消失。”
“就像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弟兄们一样。”
说话的人是林翁身边的另一个老乞儿,白翁。
他同样也有着一身的冤屈,失去了一切沦为了在城隍庙内等死的乞丐。
白翁见了太多的人,在露出如林翁这般表情后激动的出走,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最后庇护他们风雨的地方。
毫无疑问,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不然,怎么就从没听过城里的哪个家族有人出过什么事情呢?
在他看来,这个林翁怕是也跟其他人一样。
坦率的说,这次那冠军侯搞起的声势却是有些不太一样。
但是,他白翁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还没有消失,那就是他比所有人都更懂人心。
那些当官的,尤其是那些两千石以上的,那了不得的大官们,哪一个不是人精?
让他们为了一个已一无所有的乞儿,去得罪那些声名显赫的世家?
不可能的,别做梦了。
“等等吧。”
白翁按着林翁的肩膀,劝阻道:
“再等一等,你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不是吗?”
“不,我不能再等了。”
林翁眼神坚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二十年的屈辱和仇恨都吸进肺里:
“二十年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我不能让儿子的牺牲白白浪费,不能让那些恶人的罪行继续逍遥法外!”
林翁知道,自己等了太久,这恐怕是自己为儿子讨回公道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他已经年迈体衰,时日无多,但林翁不想让自己一生的心血和儿子的冤屈就这样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于是,林翁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踉跄的跑向郡守府,向苏曜和贾诩等人控诉赵家的罪行。
他的声音微弱颤抖,但指控却如刀锋般犀利,一桩桩一件件都直指赵家的心窝。
甚至,连那与赵家联姻的张家也都没有放过。
“冠军侯!大老爷!”
“求你们为小人做主,为这二十年来被他们张赵两家害死的百姓们做主伸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