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自然不知道陈程的内心戏,又说:“单论军容强盛,第四必定是西夏。只是西夏现在处于元国腹地,又无险可守,元国要消灭他,易如反掌。所以兵力稍有不足,但有天险可据的吐蕃只怕才是第四。西夏反而要到第五。”
陈程不断点头。慕容复虽然志大才疏,但比起寻常的江湖人,还是更懂天下大势一些。
慕容复继续说:“第六是辽国,再怎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第七自然是大理。大理若无云南瘴气护佑,早就被兵不血刃地剿灭了。”
陈程抚掌说:“慕容公子果然了得,坐断燕子坞,就知道天下大势。上一个躬耕乡野,而知天下大势,还是卧龙先生诸葛孔明。诸葛、慕容……有趣。诸葛求的是恢复汉室,慕容……”
慕容复听他直接把话题往自己身份上引,提声打断他:“陈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我的身份。”陈程没有说错。他想说的是他自己的身份,而不是慕容复的身份。
慕容复皱眉,但未动声色。
陈程继续说:“你可以知道,在晋隋之间有一位大英雄,武功卓绝、鹰扬虎贲、讨逆平叛、登基天子。你可知道我说的何人?”
他每说出一个词,慕容复的神色就更紧张几分。这哪一个词不是用来形容他慕容家先祖,燕国皇族的。
直到最后陈程问出问题以后,他全身戒备,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陈程知道他的秘密,而这个秘密除了他的至亲之人不该有人知道。
所以说慕容复看似心机深沉,智计无双,实则就是一个志大才疏的典范。他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失心疯,做一辈子虚无缥缈的皇帝梦。
陈程知道他是李延宗,这可是他连王语嫣和包不同都不敢透露的机密。他只是因此投鼠忌器。
而陈程知道他一个燕国皇族的“机密”。他却觉得极为惶恐。
这也是他心里有鬼。生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血统,会带来抄家灭族的大祸,又被江湖同道所厌弃,再无翻身之日。
如此日思夜想,真把这当成了绝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活到现在的汉朝刘家的皇族少了吗?晋朝司马家、隋朝杨家、唐朝李家也比比皆是。若是其中有人站出来说要复国,谁会惊惧,不过当其一疯子罢了。
慕容复一脉就个个是疯子。所以他此刻,准备陈程再说出些什么,就和陈程拼了。
陈程这个问题,根本不是让慕容复回答的,直接就自问自答了起来:“这便是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
陈霸先是南北朝南朝陈国高祖,也算是一代英主。坊间流传说许多关于他的传说,其中便有他武功高强的段子,只是不知真假。
此人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后人,就是废物皇帝陈叔宝。
看着一脸惊讶的慕容复,陈程自然知道对方对这个神转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来就是故意用一些模糊的描述在刺激对方。
比如晋隋之间描述,这个说法,何曾有人使用过。盖因这段历史的前一段被称为十六国,后一段是南北朝。
而慕容复的先祖就是十六国时期的后燕。而陈霸先是南北朝时期的人。
陈程看了一眼下面既紧张又错愕的包不同和略有所思的王语嫣,说:“慕容公子,其实陈霸先正是我陈家的先祖。”
这是纯粹的谎话。这具身体的主人姓张,陈程是他前世的名字。而他前世不过是一个连家谱的都没有农民的儿子。和陈霸先没有半分钱关系。
但是慕容复以己度人,信了。那一刻他的表情是释然。
陈程又说:“所以我一直想要复国。今天来找慕容公子就是谈一谈我的复国计划。”
慕容复听到复国计划,眸中精光绽放。他并不认为陈程的计划一定比他强。他本也就是自负之人。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并不在乎借鉴一下别人的可取之处。
他的祖上燕国皇帝们所谓大英雄,本来就是到处学人当吕布干出来的。只是最后成王败寇,所以一个个成了百折不挠、能屈能伸。而吕布这个同样操作的败者成了三姓家奴。
于是他颔首,用自认最云淡风轻的表情说:“陈公子请讲。”其实内心颇为激动。
陈程说:“不过八个字。寄身大国,取而代之。”
慕容复踌躇一阵,陈程的思路其实和他有些相似。前四个字和他一模一样,他现在就是寄身在西夏一品堂。
慕容复还没回应,下首的包不同立刻讥讽起来:“非也非也,我家公子乃是不世英豪,怎么能投效他人,给他人当狗。”
包不同不傻,所以他听出来,陈程是在向慕容复传递一个思想。但是他又太愣,这种时候应该看破不说破。他直接叫破未免让双方都下不来台。
慕容复脸色一冷,不光是包不同此举不妥。而且包不同直接讥讽投效他人就是给别人当狗。他现在就在西夏一品堂任事,一股做贼心虚的心思,反倒让他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他轻咳一声:“包不同,陈公子是客人,切莫失了我燕子坞的待客之道。陈公子,你的话在下听懂了一半。”他的意思是想听,取而代之该怎么操作。
陈程笑了笑:“我姓陈。自然想的是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慕容复心中一动。他还只是想借西夏的势力,可这鹊巢鸠占的法子,他此时还没想出来的。直到几年后,他走投无路才想到拜段延庆为义父,取大理而代之。
此时他听到,不免有些兴趣:“怎么个陈桥兵变法?”
陈程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说的,太祖皇帝就是先例。我觉得不妨关心寄身大国吧。”他说的太祖是指宋太祖赵匡胤,毕竟大家都是以宋国人自居。
慕容复便顺着他问:“如何寄身大国?”
陈程说:“我觉得问题应该是怎么才算大国?”
慕容复大略上不行,但并不是智力不高,不过是眼界差而已。只是倒是听懂了陈程前后的逻辑,之前陈程让他说一遍谁强谁弱,就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低语着说:“你的意思是西夏大理之流不行?”他不好直接把西夏抬出来,而故意把大理夹杂在一块儿说。
陈程说:“当然不行。不仅是国力不足,还缺了道义。以我看天下最适合的大国,莫过于元国和宋国。元国胜在强大,宋国国力稍逊,但胜在道义。而且窃宋容易,窃元难。那里可只认黄金家族的血脉。”
说着他取出自己的令牌:“所以,我现在忝为皇城司指挥使。这就是我的复国之道。慕容公子,你觉得如何?陈国这条路,燕国能不能走?”
慕容复这时被他直接叫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难以接受,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一个指挥使而已,又有多大用?”
陈程说:“赵匡胤也不过是镇将出身。”
其实镇将虽然品级不高,也算是实权将官,那是皇城司指挥使可以比的。
但以慕容复这种志大才疏的瞎胡闹方式,只怕是不清楚这些的。毕竟皇城司是天子亲军,说起来也别有一番气派。
慕容复摇头:“宋太祖那时是乱世。”陈程称太祖,他称宋太祖,这一字之差就将他的反骨暴露无遗。
陈程敲了敲桌子:“慕容公子。现在莫非不是乱世吗?英雄不当趁乱世而起,莫非还希望在治世里闯出一条道来?我有这个野心,难道慕容复甘为人下?”
慕容复看向他,心中微动:“陈公子想要我做什么?”
陈程微微一笑:“做皇城司副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