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部队“哗变”是两天前发生的,那是尼维勒展开攻势的第三天。
或许是受到第一天胜利的鼓舞,尼维勒紧锣密鼓的命令士兵持续对敌人防线发起冲锋,就连夜间也是如此。
在他看来指挥战斗并不困难,那不过是从其它地方调来一批批部队再把他们推上战场。
至于士兵是否成批成批的倒在敌人枪口下,他认为那原本就是战场该有的样子。
然而,后续进攻并不顺利。
德国人将夏尔的反斜面工事用到了索姆河战役中,所有的高地哪怕只是一个小山丘都被他们利用起来。
高地间又被埋上了地雷,甚至定向雷也出现了。
这使英法联军的炮火优势无法发挥,坦克瞬间失去了作用,防线再次处于僵持状态无法动弹。
(上图为志愿军反斜面阵地实拍,其中棱线是正斜面与反斜面的交界处,这附近一般会设有坑道,躲藏一个班左右的战士准备投掷手榴弹。棱线位置十分特殊,手榴弹能直接从反斜面投到正斜面杀伤敌人,侦察兵也会在棱线位置观察敌人并用旗语报告敌人动向。)
即便如此,急于获得进一步胜利并以其证明自己的尼维勒,依旧命令士兵发起进攻,一批接着一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军官吹着哨子下达进攻命令时,有些士兵不再像之前一样呐喊着抓起刺刀朝敌人冲锋。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发出“咩咩”的叫声慢吞吞的走向敌人。
这是对命令的一种抗议,意指自己被送入屠宰场的可怜的羔羊,有些人连步枪都背在肩上,双手架在脑袋上做羊角状。
反正都是死,是否拿着步枪有什么区别?
军官们无法指责这些士兵,因为他们执行命令发起冲锋,何况这些有怨言的家伙还会死在战场上回不来,那就随他们去吧!
然而,让军官们始料不及的是情况恶化的速度远超他们想像。
这方式不久就传遍了全军,以至于每次发起冲锋响起的都是成片“咩咩”声。
它已不是一种悲鸣,而是士兵互相沟通并团结在一起的方式:发出“咩咩”声扮成羊就是自己人,就是反对进行无谓冲锋的士兵,否则就是“敌人”。
原本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现在他们知道了,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基层军官都在其中。
如果有哪些军官反对,他马上就会被孤立,下的命令会被无视。
经过一夜的酝酿后,第二天一早就发展成士兵们无视军官下达的进攻命令,他们冲着军官喊:
“我们拒绝毫无意义的冲锋,我们的生命可不是用来消耗德国人子弹的。”
“我们要和平,让这场战争见鬼去吧。”
“如果要我们进攻,就让总司令亲自来带领我们!”
……
部队彻底失控,许多士兵把自己灌醉找个地方呼呼大睡,就像木头一样无视军官的喝骂和催促。
更可怕的是,这现象还有从索姆河蔓延到整条防线的趋势。
克里斯汀因为体恤下属,因此在第一特种炮兵师中声望颇高,但他也受到波及无法有效指挥部下。
感觉大事不妙的他只能发电向夏尔求助。
……
波旁宫众议院。
尼维勒在众人质问的眼神下努力保持镇定,他面无表情的回答:“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糟,少将,我已妥善处理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知道怎么解决我的事……”
“是吗?”夏尔打断了尼维勒的话:“你所谓的‘妥善处理’,指的是处决一批‘哗变’代表,再强逼着部队进入战场?”
尼维勒习惯于对上不对下。
所谓“对上谄媚者,必对下傲踞”。
他在议会和英国人那有多恭顺,在前线士兵面前就会有多嚣张。
因此,他没有任何犹豫采取了强硬的手段镇压。
尼维勒没搞清楚状况,士兵们明知自己必死,又怎么会害怕枪毙和镇压?
这只会让局势进一步恶化。
夏尔转身面向议员,加大音量:
“总司令没告诉你们,前线已至少有十个师的部队拒绝战斗,且人数还在不断扩大。”
“我们应该感到幸运,德国人在防御中‘获利颇丰’,这使他们更愿意保持防御状态。”
“否则,你们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会议室乱了起来,议员们纷纷色变,小声议论着:
“大规模哗变?十个师拒绝战斗?这时候德国人如果反攻,西线将全面崩溃,德国人可能再一次打到巴黎。”
“不,安德烈,你还想着巴黎,到时法兰西只有投降一条路!”
“是的,我们将失去所有能战斗的士兵,再也组织不起能挡住德军的部队。”
……
加利埃尼从后方探出头,面带惊恐语带惊惶:“这是真的吗?可我们一点都没收到消息!”
尼维勒还想否认。
夏尔目光紧盯着他,摇着头阻止:“没用的,总司令阁下,他们很容易知道真相。”
尼维勒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
夏尔说的对,加利埃尼是陆军部长,还有议员以及政府官员,他们有上百种调查方法,想隐瞒真相是不可能的。
“这是真的。”尼维勒艰难的回答:“但情况没想的那么糟……”
“还有比这更糟的?”加利埃尼眼里喷着怒火:“已经有十个师了,就算你现在能控制住,那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悲剧!”
议员冲着尼维勒大骂:
“你这个骗子,杀人凶手!让你当上总司令是个错误!”
“我们已经受够了,你要为此负责!”
……
尼维勒还在为自己申辩:“我是迫不得已的,我不能让这情况传出去……”
但尼维勒的辩解苍白无力,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他真的重视这次“哗变”,至少应该呆在前线而不是在议会诋毁夏尔。
这时会议室反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尼维勒,嘲讽、悲哀、怜悯,却没有愤怒,就像看着一个笑话。
尼维勒面色苍白。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