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大师的话,让书房内蓦然安静了一下。
五百年前的那位空尘大师将要回来?
一名修行者能活到五百年以上,怎么也得是返虚期也就是陆地神仙级别了吧。
当然,在佛门中将这个境界称为罗汉。
不过不管是善已观还是岳澜书院,其实也都还有这种境界的强者存在,所以李至霞和苏颉倒是很快收起了震撼之色。
“贵寺那位空尘大师,如今已经来了吗?”
接着李至霞扬眉问道。
“老衲已经焚燃秘香,将那‘燕子’的事情禀告空尘师祖,而空尘师祖也已经同意回来,不过要回到归元寺,应该是在明后两天之内。”
三木大师如此说道:
“另外,据空尘祖师所言,要施展召魂之术,那么死者的尸身,特别是眉心灵台之处,是绝不能被破坏的,否则很难将死者的魂魄召唤回来。”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必须派人日夜守护着那谭延闓的尸体,以防万一。”
李至霞想了想道:
“那不如由我们三家,各派一名弟子守在这里吧。”
“如此甚好。”
三木大师当即表示同意,苏颉自然也没有意见。
最终决定善已观由木尧,归元寺由龙树,岳澜书院由杨鉴清三人就留在谭府,看守着那谭延闓的尸体,一直到空尘祖师到来为止。
“虽说这次有空尘祖师前来相助,届时我们可以知晓那‘燕子’是如何杀死谭延闓的整个过程,不过如果当时‘燕子’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容,那么我们恐怕还是无法发现那‘燕子’的真正身份。”
最后三木大师还是如此说了一句。
“但总比现在我们这样全无头绪来的好!”
苏颉则是笑着说道:
“或许我们看到那个‘燕子’,就能直接把他认出来了呢!”
不久之后,束观和师傅李至霞一起离开了谭延闓的府邸,不过束观没有直接回善已观,而是跟师傅说了一声之后,独自去了江阳。
因为翟师兄的家人,如今就住在江阳区,而束观是准备先将翟师兄的遗物送回去。
……
夜色渐渐笼罩了谭府。
白天前来吊唁的宾客们也都逐渐散去了,临时变成灵堂的大厅中,只剩下了一些谭延闓的亲属,而到了十二点之后,这些亲属也都离开了。
不过谭大少谭明城还在,另外还有两个谭延闓的本家子侄,他们晚上都是要守灵的。
而在大厅正上方的三楼书房内,同样有三个人今夜将彻夜无眠。
他们自然七仙盟的三位弟子木尧,杨鉴清和龙树。
他们三人已经在这书房中坐了一天了。
其间这书房中也进来过人,有特意来勘探现场的探长巡捕,也有来收拾拿去东西的府中仆人。
当然,这些普通人是无法察觉木尧几人在房间内的,不管是用隐身府还是其他办法,他们都能轻松躲过那些凡人的视线。
只不过一天到晚闷在这样一个房间中,确实有些无聊就是了。
木尧和杨鉴清倒还好,木尧是几乎坐在地上打坐了一整天,他修的本来就是木之道途,心性自然沉稳安静至极,以前桑立人都曾经开过玩笑,说是二师兄如果到了森林里,完全可以当一棵树当一个月。
当时木尧想了想,表示自己能当三个月的树没问题。
所以今天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自然是小意思。
或许这也是李至霞让他而不是让束观在这里留守的原因。
至于杨鉴清,那就更没问题了。
作为一名书院弟子,让他在一个藏书极为丰富的书房中呆一天,这简直就像把一名好色之徒扔进女人堆中关禁闭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想都想不来的美事。
所以杨鉴清的这一天,是坐在书桌后的那张真皮靠椅上,美美地看了一天书。
据他所说,这个书房中的藏书,质量之高恐怕整个荆城都无处其右了。
毕竟谭延闓当初可是是十八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举的牛人,如果他不是跑去南方加入了新军,而是在荆城潜心搞学问的话,恐怕同样能成一代大家。
所以今天这书房内真正觉得无聊的人,其实只有龙树一人。
自从他师傅三木大师离开之后,大概也就过了十分钟,龙树就开始在书房内不停地绕圈,这个相貌丑陋而精力旺盛的小和尚,从早走到了晚,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整个书房中,几乎每一寸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这真的没有一点夸张,除了木尧打坐的那一块地方以及杨鉴清坐的椅子,书房内所有的地方龙树都走过来,包括墙壁和屋顶以及每一个书架的上端。
这确实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少年和尚。
某一刻,看着旁边不停走动,唉声叹气的龙树,杨鉴清无奈地放下了书本,哑然失笑般问道:
“你的慧明师兄呢?这种事情本来你师兄来比较合适。”
杨鉴清和龙树曾经在去年的联合搜寻队的时候,曾经在一起一个多月,两人的关系很熟,说话自然可以随便一点。
然后只听龙树懊恼地叹了口气道:
“慧明师兄前几天去襄城了,昨夜刚刚回来,所以师傅今天就把我带来了。”
“去襄城?慧明师弟跑去襄城干什么?”
杨鉴清如此问了一句,他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好奇,纯粹是随口这么一问。
而龙树也是很随意地回答道:
“我也不怎么清楚,好像是师傅让师兄去襄城带一个人回来,听说是一个什么杂货铺的老板。”
三人之间,基本上都是这么沉默地呆在这个书房中,偶尔三人也会交谈几句。
像木尧还特意问了杨鉴清,他们书院如今找那个姹女的事情怎么样了。
杨鉴清苦笑着表示,自然上次在银乐城那边围捕那个姹女失败之后,那个姹女就变得更加疯狂了,这段时间又有两名弟子折在了那个姹女的手中,而且那姹女竟似在挑衅他们书院一般,每次出手都会故意留下一些行踪线索,问题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无法真正找到那个姹女。
“现在我们岳澜书院中几乎已经没有人了,所有人都已经出动,满城追索那个姹女。”
夜色渐渐深重。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折腾了一天的龙树,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坐在书房门口的一张椅子上。
这个时候,书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人的自语声。
“夫人也真是的,这么迟了,还要我来书房找老爷生前的笔记,明天早上再找不行吗?”
似是有一名仆人,如此一路都囔着走到了书房门口,然后推门走了进来。
在他推门而进的一瞬间,书房内原先得三个人身影齐齐隐去。
走进来的仆人穿着一件长衫,头上还带着一个帽子,低着头,加上书房内原先并没有开灯,所以就算此时坐在门口边的龙树,也没有看清那个仆人的容貌。
仆人进来之后,先是回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口,接着朝书桌这边走了过来。
此时那龙树坐在门口旁边,杨鉴清坐在书桌后,木尧则盘膝坐在两人中间的一个书架旁的地面上。
两三步间,那仆人已经走到木尧的身边。
这个时候,木尧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不对的地方,在于这个仆人进了书房之后,一直没有开灯。
书房内很黑,对于修行者来说这种黑暗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伸手不见五指。
所以一个普通人,进了书房之后,最应该做的一件事情,应该就是开灯。
然而这个仆人却没有开灯,而是关门之后就直接走了过来。
这不对劲!
木尧心中闪过一丝警兆。
只可惜,他的警觉还是来的稍迟了一些。
那名仆人低着头从他的身前走过,似乎根本没看见坐在他旁边地上的木尧。
此时木尧的身上贴着一张隐身符,普通人自然是看不见他。
只是当木尧心中的那缕警意刚刚生起的时候,变故就发生了。
却那名仆人眼看就要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突然抬起一只脚,准确无比地一脚踹在了木尧的胸口处。
同时一种可怕至极的气势和灵压,从这“仆人”的身上升腾了起来。
一股汹涌磅礴至极的灵力,涌入了木尧的体内,顺着他的经脉,直攻木尧的灵台。
木尧甚至没有能做出任何反应,也没能施展出任何道术,扑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仆人”在一脚踢晕木尧之后,身形一晃,鬼魅般出现在书桌旁,此时的杨鉴清在大惊失色的同时,刚刚将腰间长剑抽出一半。
“仆人”一掌按在杨鉴清持剑的手掌上。
铿锵一声,出鞘半截的剑身,硬生生被压回了剑鞘之内。
同时那“仆人”一掌拍在了杨鉴清的额头上。
于是杨鉴清和木尧一样,当即昏迷了过去,身躯从真皮座椅上软软滑落到了桌底。
然后是一声怒吼响起,坐在门口的龙树终于反应了过来,现出身形,像一头勐虎般凌空朝这个神秘的“仆人”扑了过来。
数米距离,瞬息而至。
龙树扑到了“仆人”的头顶上方,双手合拳,朝“仆人”的头顶狠狠砸下。
“仆人”依然没有抬头,随意地朝上方同样一拳轰出。
他的拳头后发而先至,在龙树的拳头距他头顶还有半尺距离时,已经先一步轰在了龙树的胸口。
龙树的身上,蓦然升腾起一团金光。
然后这么可能是五百年来,归元寺弟子中天赋最高,天生拥有小金刚之体的小和尚,“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
然而他却并没有像木尧和杨鉴清两人一样直接昏迷过去,双手拳锤依然不依不饶地朝“仆人”的头顶上砸去。
此时“仆人”的话拳头,尚未离开龙树的胸口,只见拳轮之上,陡然有紫黑色的光芒微微一闪。
龙树的身躯,勐然变得僵直。
此时他的拳锤离“仆人”头顶尚离三寸距离,所以这记拳锤终究是没有落到“仆人”的头顶。
然后龙树从空中直直摔了下来,摔在了僵硬的胡桃木书桌上,浑身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也终于晕了过去。
今日在这书房中的,如果不算束观的话,都是荆城七仙盟二代弟子中最强大的几个人,三人合力,足以对抗一般的胎动境强者。
然后此刻,却是在几秒时间内,就被这个闯入的仆人全部击倒了,甚至几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仆人”缓缓收回了拳头。
他低头又看了昏迷在桌上的龙树,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似乎刚才的第一拳,没能打昏这个小和尚,让他有些意外。
“仆人”确实很强大,但是说要用这么短的时间,将这三名七仙盟弟子击倒,却也不是真像他刚才表现出来那般轻松的事情。
至少他是用了一点策略的。
比如他伪装成一个“仆人”进入这个房间,而不是直接突袭。
又比如他第一个对付的人是木尧,因为他知道在这三人中,以这个善已观的弟子实力最强,所以他把最突然的一击,用在了木尧的身上。
至于这个小和尚,他原先以为是三人中实力最弱的。
但最后这个小和尚的实力,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只是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已。
“仆人”沉默地在原地站立了几秒钟。
然后“仆人”脱下沾染了些许龙树鲜血的长衫,露出了长衫底下的黑色劲装。
又拿出了一块黑布,在脸上擦了擦。
他的脸上同样溅上了几滴龙树的血液,接着“仆人”直接用黑布将自己的脸蒙上。
他迈步走出了书房,关上了书房的门口,缓步朝楼梯走去,走下楼梯,走到了一层大厅处。
大厅中此时有三个人,自然是守灵的谭大少谭明城,还有另外两名谭家的族侄。
听到楼梯处响起的脚步声,三人正要抬头看去,却是在下一刻,三个人齐齐身子一软,同时昏迷在了地上。
黑衣人缓步而行,从他们的身边走过,来到了那具放着谭延闓尸体的棺木之前。
黑衣人凝视着身前的棺木,眼神有些复杂,当然这些复杂的情绪中,没有任何犹豫的意思。
所以他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那具棺木之上。
下一刻,棺木轰然炸裂,爆为了片片碎屑。
满天的木屑之中,还夹杂着无数碎裂的肉块和碎骨。
棺木,以及棺木中的谭延闓的尸体,被彻底粉碎了。
只是黑衣人的眼中,没有露出丝毫放松或者喜悦之意。
因为就在他下手毁掉棺木的那一瞬间,突有所觉般勐地转过了身子。
大厅门外,一个容颜拙朴,黑黑瘦瘦的僧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僧人的眼中,有着无尽的惋惜,悲伤和痛苦。
黑衣人看懂了僧人的眼神,但是黑衣人的眼中,却似没有太多波澜,只是疑惑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阻止我破坏尸体?”
“没有必要了,老衲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僧人如此答道。
“李燕,摘下那块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