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走前几步,拔回地上的长枪,手指轻巧翻动,笨重的长枪在其指尖就跟筷子般轻巧。
那长大的枪杆在半空中回旋半圈后,稳稳地架在其肩上。
海老名叶宗——他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移步至东城新太郎的跟前。
“东城……谢了……!”
东城新太郎淡淡道:
“不必客气。刚才真的很险呢,如果那人的弓术再强上几分,我恐怕就拦不住他的箭了。”
他话音刚落,青登顿时就跟被逗乐似的,微翘的嘴角浮出几丝笑意。
东城新太郎的具体底细,青登尚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是青登万分确信的——就算那人的弓术再精进少许,东城新太郎依然有办法截下他的箭!
东城新太郎的使枪本领,青登先前为屏退江户湾上的英国舰队而返回江户的时候,就已深刻领教过了。
虽然二人这场短暂交锋,以青登的获胜告终,但青登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并未出尽全力!
倘若对方全力出击,他要想取胜还得多费不少力气。
尽管从外表上看,东城新太郎就只是一个油腻、不修边幅的大胖子,但其身手却着实了得,绝不可小觑!
枪术精湛,体魄强悍——青登从其身上复制到的天赋,竟是“象的核心+9”!
自穿越以来,青登也算是跟形形色色的人交过手了。
可是像东城新太郎这样拥有“+9”后缀的满级天赋的人,那可真是寥寥无几!
托了他的福,青登又多一满级天赋,身体核心力量大增。
但凡是武学,甭管是玩刀剑的,还是耍枪矛的,就没有不看重核心力量的——枪术尤其如此。
长枪很沉、很重。下盘不牢、腰身不稳的人,莫说是精通枪术了,怕是连枪杆都端不稳。
有天赋“象的核心+9”傍身的东城新太郎……他哪怕不懂任何武术技巧,光凭他这与生俱来的“神力”,也足以成为令人胆寒的一方高手!
待情绪稍定后,青登不禁暗生感慨——他算是明白大盐党的情报能力为何能够如此出众了。
收集情报的主要手段,无非就是“收买他人”与“派遣间谍”。
当今幕府早已是腐朽不堪,满朝文武饱食终日,不思进取,真可谓是“尸位素餐者盈于幕府”。
如此环境下,有几分本领、能够干累活做实事的官员,实乃凤毛麟角。
青登接触过的能够称得上是能臣干吏的人,当真是屈指可数。
“火付之龙”我孙子忠太郎算一个。
办案经验丰富的东城新太郎也算一个。
没承想……这俩人竟都是大盐党的人!
这二位可不仅是能臣这么简单,他们还是在幕府内有着显赫地位的高官!
一个是火付盗贼改一番队的队长,年纪轻轻就成为火付盗贼改的中流砥柱。
另一个是原江户北番所定町回与力,不久前刚右迁为京都取缔役。
前者是“特种部队的一线军官”,后者是“警察局局长”……他们俩经手过的幕府机密,何其多也?
这么多年来,天知道他们为大盐党输送了多少情报!
这还仅仅只是青登身边的“鼹鼠”而已。
大盐党到底往幕府埋了多少“鼹鼠”,幕府内部究竟有多少人是大盐党的秘密成员……青登都不敢去细想了!
一想到这,青登不禁面露复杂难言的神情。
这时,东城新太郎忽地开口道:
“橘先生,倘若条件允许的话,我本打算将我这秘密瞒一辈子。”
“然而……今夜状况实在凶险,急需人手。”
“跟京都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相比,我的‘真实身份’的暴露与否,已不值一提。”
青登听罢,耸了耸肩,轻笑了几声:
“也罢……事已至此,我也见怪不怪了。”
“虽然你的‘真实身份’,确实是让我吃了一惊。”
“但在得知那个温顺可人的‘京都第一美女’,居然就是大盐党的情报头子后,你的这点秘密已不足以使我心神动摇了。”
说到这,他停了一停,然后再度扬起视线,左右打量堇小姐和东城新太郎。
“不过,你们还真是信任我啊。”
“短短一夜间,不仅让我瞧见堇小姐的真容,还主动暴露了东城新太郎的真实身份。”
“像他这样在幕府身居要职的‘鼹鼠’……啊、不,‘暗桩’,应该很稀罕吧?”
时下日本人应该还不清楚“鼹鼠”的含义,所以青登临时改口为“暗桩”。
“看样子,你们还真不害怕我在今夜过后,就将你们统统绳之以法啊。”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幕府的京畿镇抚使哦。”
“按照尊攘派的说法,我乃幕府的头号走狗。”
“虽然尊攘派才是幕府当前的头号大敌,但大盐党的重要干部们的脑袋也同样值钱。”
“我若将大盐党的情报头子的脑袋提去邀赏,顺便再拔掉这颗级别不低的‘暗桩’,我的封地说不定还能再扩大个几万石。”
青登前脚刚说完,后脚堇小姐就微微侧过螓首,朝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少说这种唬人的话了,你才不会这么做呢。”
青登挑了下眉,面露饶有趣味的神情。
“哦?我实在很好奇,你究竟是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堇小姐笑了笑。
“你以为我是谁啊?”
“我可是年纪轻轻就成为大盐党的情报头子的奇女子哦!”
“我所拥有的武器和本领,可不止有一张漂亮脸蛋,以及一条能说会道的舌头。”
虽然她嘴上在说话,但其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她一边继续寻找吉田稔磨,一边不紧不慢地把话接了下去。
“我纯粹是为了收集情报才选择去当艺伎,我本人并不喜欢这种靠卖笑为生的行当。”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多年的艺伎生涯助我长了不少本事。”
“口才什么的,暂且不论。”
“身为全京都最红的艺伎,我一个月下来所接触过的人,恐怕比绝大多数人这辈子见过的人都要多。”
“从气宇不凡的当世豪杰到寡廉鲜耻的无胆鼠辈,就没有我未曾见识过的人。”
“久而久之,阅人无数后所积攒下来的丰富经验,再加上我与生俱来的直觉,使我有了非凡的‘眼力’。”
“我的眼睛无法分辨善恶。”
“但是却可以看出哪些人是值得信任的。”
“我正是靠着这份‘眼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要不然,年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我,凭什么成为大盐党的情报头子?”
“因此,我很笃定你绝不会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
言及此处,堇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了一停,然后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安艺,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真的算是对你掏心掏肺了啊。”
“事到如今,你应该不会再怀疑我们保护京都的决心了吧?”
“我虽不是京都本地人,但也在京都住了不少时日。”
“纵然不是京都人,也胜似京都人了。”
“虽然京都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嚣张模样,但我确实很喜欢这座繁华似锦的古都。”
“我喜欢京都的和果子,喜欢那些精美的古建筑。”
“祇园有着很多可爱的孩子。”
“艺伎再怎么光鲜,也终究是不上台面的下九流。”
“那些孩子出身虽不好,打小起就干着不受人待见的低贱工作,但她们始终在努力活着。”
“哪怕只是为了这些好孩子,我也绝不能让尊攘派的那些疯子将这座古都、将无数人的家园给毁了!”
话语的最后,堇小姐的腔调当真是掷地有声。
兴许是因为感佩于她的决心与意志吧,仓库内外陷入短暂的肃清——然而,这份寂然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5秒钟后,“凝重”支配了现场的氛围。
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寻找吉田稔磨的尸身的堇小姐,在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后,倏地蹙起眉头,嘴里呢喃道:
“奇怪了……没有找到吉田稔磨的尸身……!”
听见这话,青登顿时一愣,随后疾声反问道:
“没有找到?你确定吗?”
堇小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很确定!吉田稔磨确实不在这儿!”
青登和堇小姐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彼此脸上发现严肃之色。
他们都参加了方才的战斗,故很确定:在堇小姐等女忍们的严密封锁下,定无漏网之鱼!绝对没人逃出这座仓库!
吉田稔磨乃负责带队去烧京都的人。
在眼下这种紧要关头,他却不在此地……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好事不成双,祸事不单行”吧——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阿桃的焦急声音:
“堇小姐!快来!有情况!”
青登闻言,立即与堇小姐一同奔了过去。
只见阿桃与其他几位女忍围着一个大木箱。
“小桃,怎么了?”
堇小姐问着探头往箱内看去。
青登动作更快一些,他已伸长脖颈,看清箱内的物事——箱内空无一物。
不过,凭着优秀的视力,青登在箱底的角落处发现细小的黑色颗粒——是火药!
阿桃在旁解释道:
“这儿还有几个箱子是空的!”
堇小姐立即道:
“剩余几个空木箱在哪儿?快让我瞧瞧!”
阿桃领他们去看。
虽然这几个木箱都是空的,但青登和堇小姐都依稀发现其中有着“曾经装过火药和火油”的痕迹。
青登和堇小姐又对视一眼——这一回儿,他们都在彼此脸上发现难看的面色。
不在此地的吉田稔磨……
本应装着满满的火油、火药的木箱,现在却是空荡荡的……
尽管二人不言语,但在将这两件信息综合起来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得出一则令人寒毛直竖的恐怖答案!
堇小姐当机立断——
“阿梅!推几个还能说话的家伙过来!”
她的语气中充满愤怒与焦躁……
阿梅吓了一跳,不敢怠慢,立即拖了几个还能说话的俘虏过来。
在见了这些俘虏后,堇小姐也不废话,劈脸问道:
“快说!吉田稔磨在哪儿?!”
被拖来问话的俘虏共有3位。
一人垂着脑袋,面无表情。
一人闭着眼睛,装聋作哑。
最后一人仰起脑袋,眼神不屑地看着堇小姐。
“臭娘们……!少对在这儿颐气指……”
嘭!
他话还未说完,堇小姐就直接飞起一脚,脚背正中其脸颊。
可以看出,她已收了力。
若是全力一踢,这人多半要昏死过去。
当然,脸上中了一脚,这感觉自是不会好受。
那人顿时呻吟一声,混着唾液的血水哗啦啦地沿其嘴角淌下。
正焦急的堇小姐可不管这么多,她伏下身,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然后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快说!吉田稔磨在哪儿?!”
那人连喘了数口粗气。少顷,他重新抬头,又朝堇小姐投去不屑的目光——这一次,不屑中多出几分嘲讽。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但你们的好运到头了!”
“哈哈哈!吉田先生可真有先见之明啊!”
“臭娘们,我就老实告诉你吧!”
“吉田先生见现下起风了,为了不浪费这股好风,他已提早率人奔赴预定的放火地点!”
“你们刚刚也发现好几个空荡荡的箱子了吧?”
“我们只不过是在看守这座仍存有少许火油、火药的仓库,视情况随时准备放出第二团火而已!”
“你们听明白了吗?”
“若是听明白了,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用不了多久,京都将会变得空前炎热!”
说罢,他发出阴沉、露骨的嘲讽笑声。
在这连续不断的笑声之中,现场氛围之凝重……已无以言表!
青登也好,堇小姐与其他人也罢,刻下无不是正容亢色。
为了制止尊攘派的暴行,他们已全速赶来此地,没承想竟还是晚了一步!
堇小姐紧咬贝齿,从齿缝间挤出字词:
“我问最后一遍,吉田稔磨究竟去哪里了?”
“……”
那人不再言语。
他歪过脑袋,转着眼睛,冲堇小姐翻白眼,嘴角依然挂着不屑之色。
其态度……已不言而喻。
至于另外2位俘虏,也都是一副宁死也不说的模样。
“堇小姐,请允许我对他们用刑!”
面色不善的阿梅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几根细长、尖锐的银针。
堇小姐不假思索地挥了挥手:
“用尽你们一切手段,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吉田稔磨的所在地!”
“是!”
阿梅招呼一声,与另外几位女忍一起拖走这三个俘虏,准备用刑。
这个时候,方才坦言吉田稔磨已不在这儿,并且还大肆出声嘲讽众人的那个家伙,朝堇小姐吐了口血沫。
“臭娘们!我若是怕痛、怕死的话,就不会在此了!”
堇小姐无视其叫嚣,默然无声地转过身去,面朝青登等人。
“堇小姐,这可不妙啊……”
东城新太郎幽幽道。
“你应该也看见了,那几个混账的意志很坚定。”
“即使最终成功拷问出吉田稔磨的所在地,也不知要费上多少时间。”
“很不凑巧的是……我们现在最缺的东西,恰好就是时间。”
堇小姐抬起手,用力按揉自己的眉心。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
吉田稔磨已经带队去烧城了。
讲得难听一点……说不定在下一秒钟,硕大、耀眼的火团就会在京都某地腾起!
尽管眼下危急万分,但……情报奇缺!京都这么大,天知道吉田稔磨等人去哪儿了!
便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某人忽地开口道:
“等等……我可能知道吉田稔磨去哪儿了。”
刹那间,堇小姐等人纷纷扬起视线,一脸惊疑地看着如此说道的青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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