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8-02
在家里和丑娘一阵唠叨,布老虎差点耽搁了事。
今晚北街巷子梅园搭起戏台子,主唱关公调,更有评书隋唐好汉,布老虎落下一场足以让他三天睡不好觉。
从西河桥一路往北狂奔,布老虎像足了野狼崽子,刮起一片黄沙,周遭街道上的夜摊小贩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厮又跟人打架。板着脸教训自己尚穿开裆裤的娃娃,指着布老虎后脊梁骂道“你小子要学那混账东西给老子惹是生非,别指望谁给你摸屁股平事儿,自个往西河里一跳,全家都痛快。”
北街的特色就是梅园戏班,在搞不清楚多少年以前,梅园搭台子做戏,那是满大城吆喝三天都不见得有闲人赏脸。可是就在现任县太老爷高无良上任后,真应了那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梅园搭场子,在门前竖起“小甜香”名号,那呼啸而来的听客就像打了鸡血般,不要命往里钻。
这小甜香是何许人也?
梅园扛旗的旦角儿!
这姑娘真名叫田香,打小进了戏班子,生的一副好相貌,又被人唤作“小甜香”。那清音嗓调说起隋唐忠武好汉,让人如沐春风,掌声花篮子,那是络绎不绝。更难得的是小甜香主打武戏,演绎弓马老将黄忠,对战关二老爷,一手捯射长缨的功夫,出神入化,炫目多彩,不知道迷煞多少人心。
可惜,可叹!
这么一位能文能武的可人儿,应了那句古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抛弃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师兄,这小甜香架不住高县令的一纸调令,做了他十三房小妾,也不知道这选择是对是错。青梅竹马远走他乡销声匿迹,没过一年,高县令惧内,小甜香被驱逐到梅园继续操起老本行。好在高县令不忘本,隔三差五来个夜访,撒些金叶子,这小甜香靠着几年积蓄和姘头的默许,收购了梅园,做起老板娘来,闲时搭起场子唱两腔,累了赏花郊游,这日子过下来,比以往又舒坦了许多,而且更加风光了。
等布老虎一口气跑到北街梅园大门口,此时这里大红灯笼高挂,门前三五结伴而行的富商大少,一个个趾高气扬。小贩卖力的吆喝,摆下一排排夜摊,有凉皮粉面,卤豆腐花生,香飘四溢,趁着热闹人气,这生意能赚个辛苦钱。
布老虎望着满大街好吃好喝,狠狠咽了口唾沫,这一路奔来,肚子里那点红薯粥早已没了踪影,现在他后悔起没听丑娘带几个铜板出来。不过就算带了也吃不上,站在大墙外面,已经可以听到园内敲锣打鼓,那急促的音调就像勾魂的刀,剐在布老虎心上,那叫个难熬。
轻车熟路拐上几个弯卡,布老虎趁着夜色溜到了后门,这地方他没少来过,平日里进场子听戏,他都是从后门狗洞钻进去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区区一个狗洞,换三两大红枣子,外带两块桂花糕,还能听半宿的戏文,这样的好事别说十天半月钻一次,就是天天钻他也乐此不疲。
走到后院大门墙,布老虎上下找寻那头看门大黑狗,说来也奇怪,那大黑狗仿佛蒸发了般,今儿布老虎都溜到后门口,都没出来耀武扬威叫唤。
“老虎哥别看了,大黑今儿被人牵走了,我亲眼看到的。”
从后院门前十步开外的草丛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吓得布老虎毛骨悚然。平静下来,布老虎长呼了口气,低声朝草丛子里骂道“老九,你娘的想吓死老子啊。”
“呵呵,老虎哥你别生气,我这儿有两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先听啥?”一道粗壮的身影从草丛子里钻了出来,是个和布老虎年岁差不多的娃娃,这小子叫布老九,打小没爹没娘,吃百家饭长大,力气大的惊人,五岁的时候就开始上山砍柴,和布老虎性格不同,布老九为人厚道老实,在街坊邻居有极好的口碑,却偏偏和布老虎关系极铁,亲如兄弟。
“你先别唠叨事,把身上的泥土给老子解释下。”布老虎指着布老九麻布衫上的斑斑泥土问道,眉眼中一丝戾气正在酝酿,他心中已经把事猜的有七八分准了。
“老,老虎哥,没事,路上摔了一跤,你先听我告诉你一个好...”
“老子不想听!你屁股上的脚印老子看着心烦,是哪个不长眼的杂种欺负老子的兄弟,今儿老子非扒了他一身虎皮。”布老虎一把拽过布老九,指着他屁股上两个黑泥脚印,满脸凶煞,恶气逼人。
“是,是李茂山,我在前门碰见他了,他让我骂你,我没骂,所以就...”
布老九低下脑袋,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脸不安。
“他娘的,欺负一个布老实算什么,有种欺负老子布老虎试试!”布老虎双目喷火骂道,见布老九一脸胆怯,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身上,却又心软下不了手。
“我说老九,你的力气在这关城就是王屠夫都比不过,他三麻子欺负你,你照他脸一阵劈,劈好了,劈结实了,这小子下次准怕你,你怎么就这么懦弱了?”布老虎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牙切齿道。
他是亲眼见过布老九的厉害,就在那年丑娘犯病的时候,他俩上山采药,捣了一个野猪窝,后来被头小牛犊子大小的野猪追着满山跑。当时布老虎腿脚受了伤,不太利索,倒在地上硬是要把布老九扛着送上树。生死一线,布老九从树上跳了下来,骑在那头野猪上双拳如铁锤就是一阵乱劈,当场把那头野猪活生生打死,那个场景布老虎一辈子都忘不了,实在是当时的布老九太凶悍了。这哪是平日里被人踹一脚还能笑呵呵的布老实,完全是头野狮子,不要命,不怕疼,那头野猪哪里最硬就往哪揍,最后自己的拳头都磨出骨头了还不罢手。
“哥,街坊都说我是南极仙翁转世,这一辈子不动气不动粗,保准平平安安,讨个大屁股媳妇,生两大胖崽子。”布老九好像说到得意事,坐在布老虎身边眉飞色舞。却没想到布老虎忽然站起身,拧起他的衣服,一脸怒气,从牙缝挤出话道“放他娘的狗屁,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跟你说的,老子现在就去扒了他的虎皮。南极仙翁?一辈子不动气不动粗,就是皇帝老子还来气了,他这是要你当一辈子软蛋!”
“哥,我错了,这样好不好,你先听我说件事。”布老九一脸慌张,担心布老虎气坏了身子,拔高几分音调喊道“李茂山被人打了...”
“那就是小爷我动的手!”
“被人打断了一条胳膊,连两个门牙都被轰掉了,刚从临河小路跑回去的。”
“咦?”布老虎皱皱眉头,转而一脸欣喜,松开布老九衣服,笑眼眯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老九好样的,不愧是老子的兄弟。”
“哥,你误会了,不是我动的手,李茂山是被...”
布老九话还没说完,布老虎脸色又冷了下来,这时梅园里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锣打鼓声,隐约可听到刀枪棍棒击撞的声响,让布老虎按捺住了发飙的情绪,满眼寻找着后门狗洞。
“哥,你不用找了,今儿后门狗洞被人封了,墙上翻了一层瓷片,爬墙钻洞这些老法子算是用不着了。”
“什么时候的事?”布老虎赶忙问道,“就今儿白天,那时候你在馒头铺,生意正好,我没敢过去打搅你。”布老九一脸无辜回道。
“他娘的,今儿小爷出门撞太岁了,心烦事一件接一件!”布老虎哀声叹气道,他旁边布老九倒是神采奕奕,拍着胸膛口说道“哥,今儿我有办法让你进戏园。”
“什么办法?”布老虎兴味索然问道,布老九他是知道的,准是编个听烂了的胡话哄他开心,这小子能让自己进梅园,布老虎宁愿相信今儿梅园里有城外马贼攻打这里。
“也是在今儿早上,梅园门口贴了个告示,我听人说,上面写着今晚搭场,腰缠万贯者,年龄不满十六岁娃娃,一律免票进场,亥时以后,大门关闭。”
“喂,哥,你慢点,小心摔着,离亥时还有一盏茶时间勒。”
“还有,哥,回来的时候记得弄些盐巴,今儿水热,我去西河捞两条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