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9-04
关城十里亭,布老虎坐在石凳上望着外头愁云惨淡的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
花开花落,秋风打枯荣。
有道是女子多伤春,男子好悲秋。
布老虎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今天他总算感触到近乡情怯的滋味。
从十里亭放眼望去,远方小城近在咫尺,却又是那么遥远。
布老虎昨天下山,荒郊野岭渡过一晚,早上赶来十里亭,犹豫了大半天到底该不该进城。
他在观风口已经盘算好,只要能够跟白马帮达成协议,借助后者强大的财力,完全可以重新杀回观风口,跟大黑天一较长短。
可是,在来的路上,布老虎心中有根刺,那就是仇老爷子托关小艺交给他的“鱼跃龙门”。
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巧的鼻烟壶仔细端详,布老虎思绪百转,他在考虑跟白马帮结盟的可行性。
转眼坐了半个时辰,天空起了丝晕黄,几家赤脚货郎牵着骡子来到亭外,架起帐篷,摆上了茶壶碗筷。
出城务农的庄稼汉三五成群聚集了过来,家里女人送饭来的,直接蹲坐在地上扒拉的吃起来。大部分嫌麻烦的汉子,直接在货郎那要了两张饼,就着随身携带的水壶泡着吃起来。
一骑飞快,卷起飞扬尘土来到十里亭,停下了马蹄。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板结实,面相却是普通。骑着高头大马,翻身下来,朝卖饼的小贩走去,掏出五个铜板一丢问道“有肉?”
小贩是个黝黑的中年人,常年干这买卖心思活络着。
他瞧了眼年轻人,衣着朴素,仪表平凡,可是眉宇间有丝煞气萦绕,知道不是个良家。打着笑回道“这位小爷,实在对不住,咱这只有干巴巴的烙饼,可没熟肉伺候。要不您看这样,我给你上些热乎的饼,在来壶热茶,这天凉,泡着吃也能暖和下身子。”
年轻人看样子不是个爱说话的主,点点头拍了张桌子坐下。
小贩人机灵,知道这种人不能得罪,用抹布来回擦了桌子,奉上碗热茶,又从麻袋里掏出底层的大饼奉上。
那年轻人十分满意,多给了十文钱算是打赏,乐的小贩眉开眼笑。
年轻人看样子是饿急了,狼吞虎咽大口嚼嚼,他吃的高兴,有人却心里憋屈着了。
凉棚附近,几个蹲坐在地上吃饼的壮汉窃窃私语,眉眼儿不时瞅向年轻人。
等他一张饼吃完,那几人起身,各个都是臂膀粗壮如铁塔般的汉子。
他们一共有三人,看样子是出自同一个村。
其中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走过去,拍了年轻人桌子,踩在板凳上,操着外地口音,瓮声瓮气道“俺说哥们,你骑马飞了尘土,打在哥几个的大饼上。你自个吃着热乎乎的好饼,莫不是让俺几个啃着尘土吧。”
年轻人不抬头,闷声啃着饼。
黑汉子落了脸面有些窘迫,狠劲上来了,一巴掌拍的桌子嘎嘎作响怒吼道“老子说话你听到没有!”
“哎呦,我说大兄弟,不就是张饼嘛,卖兄弟个面子,咱送你一张行不。”小贩想息事宁人,从麻袋掏出张饼双手奉了过来。
黑汉子伸手塞饼入怀,眉眼儿溜了一圈,指着身后自家两弟兄道“咱吃饱了,俺那弟兄可不能饿着肚子。”
“这...”
一张饼两文钱,小贩送出去一张已经肉痛的很,这会儿听他敲诈,脸面儿开始为难起来。
年轻人这时将最后一张饼塞进嘴里,吃饱喝足,拍拍肚皮,又掏了两文钱丢给小贩,起身拿住缰绳就要上马。
黑汉子见这人沉默寡言,体格也比自己矮半个脑袋,挺直了腰板上前拦路道“你小子给脸不要脸,老子让你走了吗?你知不知道老子混哪里的?老子说出来保准吓死你。”
年轻人瞅了他一眼,从后腰摸出马鞭抽了个响。
黑汉子心里有些发虚,嘴上强硬道“老子出自观风口,观风口知道吗?七家马寨那是鼎鼎有名,老子跟的当家唤作布老虎,道上人称黑心老虎。座下有两大神将,叶家老猫,一命九胆,瘸腿儿老马佛祖难渡。怎么着,怕了吧,老子跟你说,今儿这匹马老子看上了,识相的赶紧滚!”
这厮扯着嗓子叫唤,周围庄稼汉吓得汗毛拔竖不见了跑的不见踪影。
身边那个小贩呆滞原地,嘴角抽了几下,尖嚎一声,拽着骡子背上麻袋慌不择路逃离。
黑汉子自家的两个兄弟这时围了上来,把年轻人围在中间,捏着手骨,拔出后腰的柴刀晃晃,冷笑着那叫个嚣张。
年轻人扯着眉眼上下打量着黑汉子,好半天说道“你是观风口的人?”
“不错!”黑汉子昂起脑袋回道,心里发着虚,暗道“他娘的,老子不会碰上真的马贼了吧。”
那年轻人继续问道“你跟哪一路的?”
“老子跟的是哑巴疯狗,走的是行路插旗子。”黑汉子扬起眉头道。
这是行话,一般人可不知道底细,马贼出来打食,插旗、探路、蹲点、盯梢子各有分工。黑汉子这话刚说出口,凉亭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开怀的大笑。
年轻人扭头望去,僵硬的表情忽然激动起来,一巴掌抽飞了黑汉子,迈步过去道“老虎哥!”
凉亭里正是布老虎,他起身走过去,来到年轻人身边道“丧狗子,不错嘛,走到哪都能碰到你旗下的儿郎。”
年轻人正是陈丧狗,也就是黑汉子口中的“哑巴疯狗”。
陈丧狗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忽然记起什么,脸面上浮出难掩的愤恨道“老虎哥,白马帮那边我去过,司徒遵义不在,管家老钱说咱自己寨子里的事情,他们外人不好插手。”
眉眼横竖,布老虎怒道“他娘的,老子早就知道那群畜生没安好心,借机就是想挑起观风口的内斗。”
“对了,老虎哥你怎么在这里?寨子里现在怎么样了?”陈丧狗问道。他昨天被布老虎派去送张金莲等人进城,所以还不知道寨里发生了什么事。
布老虎叹了口气道“这事咱稍后在说,对了,那几个说跟你的人了?”
陈丧狗朝后头看了眼,发现黑汉子跟他两个弟兄不知道溜哪里去了,想来是刚才听到他们的对话,吓得赶紧溜走了。
“那人还不错,看样子应该是城里务农的庄稼汉,难得知道混马寨的一些勾当,可惜啊,这么好的一个狗腿子既然让溜走了。”布老虎把他们起冲突的经过看的通透,黑汉子个性乖张,却有着强于常人的镇定,这点他很欣赏。原本布老虎还想收麾旗下,没想到这人溜嘴的功夫不见了踪影,实在有些可惜。
“老虎哥,那咱现在怎么办?”陈丧狗问道。
布老虎道“马寨现在回不去,既然白马帮不想插手咱们观风口的事,咱们就上天北崖。”
“天北崖?”
“不错,天北崖跟咱观风口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他们四年前打了张大彪的主意策动一场谋反,证明心眼里还是想吞了咱们。与其跟一只狡猾的狐狸结盟不成,天北崖这头猛狮,应该会很感兴趣。”
布老虎手里掂量着仇老爷子送的鼻烟壶,上面那个“鱼跃龙门”他终于琢磨透了。
仇老爷子早就看出白马帮暗藏的祸心,知道布老虎下山寻求帮助定然不成,所赠的鼻烟壶,意义正是在于天北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鲤儿李鱼。
两人双双翻身策马朝高土坡挺进,十里亭秋风打落叶,在次归于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