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9-16
第二天黄昏,一队马贼领着六辆牛车缓缓上了观风口跑马道。
这对人领头的是个光头汉子,他左袖空荡荡迎风摇摆不定,右手肩扛着大刀,纵然身有残疾,仗着那副块头,也能吓得一些老实货郎不敢妄动。
这人正是钟轮,在他身后有交好的弟兄二十人,各骑大马,护持在六辆牛车左右,缓缓前行上山。
观风口跑马道,关城七家马寨最为凶险之地,有道是“宁入阎王府,莫进观风口。”仇老爷子费尽半年心思布置下来的跑马道,观风口纵然没那黑山寨得天独厚的地利,却也能依仗的不受宵小侵害。
钟轮右手腰挎大刀,右手紧勒着马缰让胯下黑马尽可能放缓步子。
观风口跑马道的凶险,就是自家寨子里的兄弟,上山入林都不敢打着马虎。
马队前面有专门下行探路的小厮两人,这二人每过百步,都要伏身在碎石子地利摸索几番。
藏在碎石子里的丝线两头系着铃铛的“响金铃”这是小把戏,有时候看似平坦的道路,被人用手轻轻一按立马陷了进去,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陷马坑。这陷马坑不过寸长,里面放了个尖头铁锥,快行的马蹄子掉了进去,马背上的汉子轻则抛个两三丈距离还能留个活气。倒霉的直接被掀翻的马匹压住身子,几百斤的重量打着过来,直接压断脑袋还算个利索,等着全身骨头碎的直不起腰,那才叫个生不如死。
钟轮带队上了半山腰,前方百步可见五个裹着兽皮的汉子跨刀严守。
林道子里仔细打了一眼,还可见到隐约冒出的寒芒,那都是箭头抹了蛇毒的“暗桩”阴人的很。
隔着大老远,钟轮领头,见着那伙人的领头仿佛是个熟识,扬起马鞭抽了记响亮示意,便喊道“大脚,都快入夜了,还没换班?”
那个叫“大脚”的汉子长得黑瘦,瞧见钟轮等人咧开嘴笑笑。等着他们走进,收了刀扳子,露出口整齐的白牙道“快了,在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是老李他们接班了。”
大脚别着双手,摇晃着步子弯着身子瞧了几眼后头牛车,钟轮翻身下马,丢了酒袋子给他笑骂道“怎么着,几天不见你小子长志气了,连老子的货也敢打上几眼?”
接过酒袋子拧开塞子灌了两口,大脚摇头苦笑道“大轮子你也别说着风凉话,当家的传下话来,凡是从这跑马道上山的人都要盘查个通透,我可不敢违背。”
“哼!”
自打最后头一辆牛车传来个冷哼,大脚顿时狐疑起来,想要过去瞧上一眼。钟轮忙用魁梧的身子挡住他视线,附耳低声道“好兄弟,那牛车后头坐的是我本家兄弟,听说哥哥我这两年发了点小财,从河南那边特地投奔过来,你可要为我依仗依仗。”
“这....”大脚有些为难的支吾着声,钟轮从怀里掏出三两碎银子塞他手里拽紧,脸上尽是哀求。这会大脚也不好抹了兄弟情面,瞧了眼身后几个跟自己守备的弟兄蹲坐地上交谈,压低了声音道“老李这会已经赶来了。”
“兄弟明白,回头当家的问起来,我知道怎么说。”钟轮轻声回应道。大脚满意的点点头,扬扬手,让蹲在后头的弟兄划开道,钟轮翻身上马,朝他抱了个拳,打个口哨,身后人马押着牛车继续上山。
站在道旁,大脚背过身掂了下手中碎银塞进怀里,出于好奇,瞧了眼最后头那辆牛车。
就见到堆满粮食的牛车后头,一个裹紧身上棉袄的少年戴着顶草帽压低帽檐,斜靠在上面。
大脚还想着走进瞧个真切,没想到那少年微抬起头露出一双眸子跟他对视了眼,那眼中的狠戾,让大脚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呆滞当场。等钟轮走了老一会,有人拍了他肩膀道“大脚哥你咋了?”
回过神,大脚狠狠的咬着牙,掏出钟轮给的三两碎银子分发给戒守的几个兄弟,厉声道“你们几个给老子记住,打正午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知道吗!”
进了寨子已是夜儿月圆。
钟轮领着人,把牛车停在麦场周围一块空地上翻身下了马。
这时候,后头那辆牛车上戴草帽的少年跳下身,丢了头上的草帽露出坚毅的容貌,正是布老虎。
“老虎哥,刚才山腰子上可把我给吓死了。”钟轮走过来便诉着苦水。
布老虎冷哼道“当家的?他大黑天啥时候有这个名号,老子咋不知道!”
无奈的笑笑,钟轮劝道“老虎哥,这是小事,咱也犯不着琢磨是不?”
布老虎也就是发泄下心中的不满,瞅见钟轮委屈的摸样,在看看他空荡荡被晚风吹到背后的左手衣袖,撇撇嘴,从怀里掏出张五十两银票递过去道“这钱你拿着,回头跟大黑天打个照面,就带着弟兄去狗洞舒坦一宿。估摸着也就两三天功夫,等老子诛了那狗日的大黑天,以后你自个领着三十人,负责横岭土地庙那片地儿。”
“谢,谢谢老虎哥,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努力,不负您的提携。”钟轮激动的接过那张银票,周围十来人瞧着他的眼神尽是羡慕。自从这几年观风口逐渐增了人气,能领三十人外出打食,那就是个小头目级别。
别看钟轮之前带着五十人风光无限进了小马庄,那是因为莫桑槐怕“尴尬”才让他顶替自己,否则就凭他近两年急召上山的资历,纵然有些武勇,没个五六年的打熬,按照雷豹定下的规矩,就是聚义厅都没他踏脚的地方。
不说这提携之恩,就是手里拽紧的五十两银票,钟轮这会才尝到了布老虎的仗义。
这些年马寨人手扩增,日子没以前那般宽裕,他们这两年入寨的马贼,平日里混个酒肉管饱已经算是不错,手上能留着点余财,那都是上面人犒赏下来的。
就好比跟在大黑天旗下两年,这厮薄情寡义,除了几个心腹例如黄灿、李江哲那是杠杠的同富贵。
至于钟轮这类底下喽喽,赶上他心情好的时候,能混上七八两碎银子。至于大半部分被布老虎夺了风头,不说磕磕碰碰那点皮肉伤还得自己掏银子去治,点儿背的犯了霉头,劈头下来就是顿鞭子。
有时候,钟轮这些苦哈哈,瞧着陈丧狗他们吃酒喝肉那叫个豪气,总以为是布老虎跟自家老大争威风,打肿脸充胖子。
如果说白天小马庄,钟轮碍于天北崖来势汹汹,布老虎杀上观风口完胜已成定局,这才委曲求全带他先行上山。
这番,钟轮紧了紧手中银票,眼神瞧着布老虎从迷茫渐渐变成了坚定。
“老子也是人!”
“你大黑天待老子如猪狗,老子凭什么为你卖命?”
“五十两银子?”
“老子跟你两年赴汤蹈火没存个十两银子,他娘的,老子以前咋就那么贱了。”
钟轮这会想着二十个人吃顿酒不过才四五两银子,除去他之前给大脚的三两,每个弟兄在分上二两,自己还能落个五六两银子。这放在以前,那可是要为大黑天卖命半年才能赚到啊。
布老虎这会可没猜到自己小小一个举动,换来眼前二十人的效忠。
他就是这个脾性,跟着自己的兄弟,只要老子有能力就绝不亏待。
不像那大黑天,靠着手段先是利诱,后是威逼强行拉拢人心。或许可以一朝得势,但是众叛亲离,也仅仅只是刹那功夫。
瞧着这天儿越加的黑了,布老虎还有事待办,跟钟轮道“你们这就散了吧,不用刻意做些隐藏,只待中规中矩过了这两天,到时候我自会派人传召。”
钟轮知道布老虎还有大事要做,当下兴致高涨道“老虎哥,如今这观风口变大样了,您身边总少不了个使唤的角色,让咱跟着你吧。”
疑惑这小子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布老虎瞧他眼中真诚不似作伪,沉吟片刻道“先前半山腰那个大脚估摸瞧出了我的身份,这事你还得跟他说教说教,若是你真想搭把手,可以跟平日交好的弟兄透个准信。至于该怎么做,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不用我说透吧。”
连忙点头,钟轮挺起胸膛打着包票,布老虎又勉励几句抛下一些好处,趁着夜色偷偷朝医馆那边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