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0-14
当初高县令摆梅雪宴是为了离间七家马贼,让他们自相残杀,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没想到城外马贼没一个好惹的,能从刀林箭雨中活下来的,那都不是吃素的主。后来果然证明,高县令一家子费尽心思不过是白忙活,要不是那刘夫人年老色衰,搞不好堂堂县老爷要步古人后尘,玩上一出赔了夫人又折钱的买卖。
从那次以后,咱高县令不准备在玩这手了,用高驴子的话来说“开什么玩笑,本官来关城是捞钱的,可不是给马贼发工钱的。”
可是狼崽子永远都不大可能喂熟,城外马贼尝到了甜头,纵然这梅雪宴高县令不在慷慨解囊,这规矩依旧立了下来。是故每隔三年,七家马贼都要来城里走上一遭,不为别的,七家贼首相聚,以梅雪宴的名头展示强大,一来能在县老爷面前耀武扬威那是种本事。更主要的是给同行上上眼药,亮亮谁家的拳头更硬,身板最结实!
布老虎三年前有幸参加过梅雪宴,“黑心老虎”“辣手黑天”,这都是那年声名鹊起,在道上亮的名号。
犹记当年,高县令借梅雪宴之名邀七家贼首进城,同时从他百户干爹那里抽调了三个总旗奉令帮忙,准备将马贼一网打尽。
这伙人相当悍勇,总计一百五十人,全都是装备精良的壮年兵,配合默契。就是以勇著称的观风口马贼都吃了不少憋,如不是当时司徒遵义早先得了情报,七家马贼贼首恐怕全部都要葬身于此。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马贼就是夏林里的毒蛇,一棒子打不死,它们能纠集更多的同类展开疯狂的报复。
当时布老虎跟大黑天只是个掌旗,关系还没到后来那般剑拔弩张,两人在横岭祁山埋伏一支军队。久战之下,由于主事的两人尚待磨合,前期造成了许多事物,到了后来敌人数量五十,观风口连同受伤的马贼不过十五人。
敌我悬殊,在外力的打压下,布老虎跟大黑天第一次合作,两人借助山林优势,陷阱,驱兽,干扰,整整磨了敌人二十悍勇。之后在祁山滩口,这片沿河地带地势平坦,十五人打三十人,布老虎、大黑天以五人幸存的代价全歼对方,自此名声大作,重回观风口也被提携到了把手。
自那次之后,高县令也看出自个门前那些“妖魔鬼怪”的厉害,他本就是为己图钱才做的官,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重新考虑了跟七家马贼的生存关系...
东城,大街上,布老虎被越聚越多的兵甲持刀围堵起来。
高雄高总旗肩扛钢刀眉宇飞扬,笑看着毫无表情的布老虎。
要说这高雄的底细也不简单,大明朝军户世代承袭,也就是说老子是兵儿子也是兵,有的人出身即为百户大人,风光无限。
高雄他是个孤儿,打小被刘百户也就是高县令干爹收养,他这总旗身份没有丝毫水分,自洪武十三年入军籍,高雄被调往北平前线跟残蒙势力斗了三年。之后登州城倭患,刘百户托关系又把高雄从北平捞到了登州充当延防兵士,经过几年的打拼,从小旗到总旗,一刀一枪,那是真正的铁打的兵甲,抹不掉的荣耀。
而且在刘百户的推荐下,过了这个年,高雄就有可能升迁为百户。二十多岁的百户大人在大明朝不算什么,可论战绩而言,登州城高雄,绝对是登高臂呼有着相当大魄力老兵。
哒哒...
马蹄踏响,自百步开外飞奔三骑而来。
这当先一人是个样貌清秀的少年郎,他头戴草帽,咬着根狗尾巴草,待离兵士越来越近,他弯腰提刀,骏马奔驰,刀藏马腹,眼眸中杀机森然。
之后侧伴两骑,均是青壮汉子,他们同样垂刀策马,面对十倍于己的兵士,屹然不惧。
“老猫,怎么搞!”
“强搞!高驴子不守信,先做这坏规矩的勾当,咱仗着理儿,没事。”
三骑疾奔,中间叶毛叮嘱了身边钟轮、莫桑槐,他们两人在三十步开外勒缰停马。叶毛马蹄不减,速度又是拔高几分,马如龙行,人马合一,仿若鬼魅,疾行而奔。
高雄突遭状况,他身边手下高声亮了几嗓子不见叶毛勒马停身,在看布老虎高扬着脑袋。高雄知道来人是敌非友,举刀大喊道“结阵!”
围拢着布老虎的二十多人迅捷散开,他们步伐整齐挡到高雄身前,持长枪士兵以蹲守姿势枪尖高举,两人之中空余有一尺,供刀斧手安插。等到结阵完毕,叶毛策马离阵前不过丈长。
千钧一发,叶毛钢牙紧咬,手中缰绳死死扯开。胯下马儿吃痛,停身前蹄悬高,面前刀斧手大惊,举刀抵挡,趁此机会,叶毛弓身上步立于马头如大鹏展翅飞起。在他身体悬浮半空那刹,高雄眼眸中寒光闪烁,低吼道“长枪队准备,刺!”
十来挺长枪拔高而刺,阵阵寒芒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身悬半空,叶毛无力可借,当高雄嘴角轻扬认定叶毛定当被刺的千疮百孔,勒马停身在三十步开外的钟轮、莫桑槐同时从马腹下亮出短斧,抡圆了臂膀朝前脱手飞劈。
那短斧经过改良,极利于甩手飞劈,如两道黑芒,短斧盘旋而至,将林立破天的长枪盖压下去。与此同时,叶毛身形急速落下,他的目标已经很显然,正是十步外的高雄,可要进行万军杀敌贼首,叶毛还够不着,他还需要一个借力!
“老马,助我!”
身在半空,叶毛振声狂吼。
百步开外,马三放跛着腿一步步走来,他左手持了面铁盾,右手持着金背砍刀,刀尖入地火花作响。在叶毛吼声未散,马三放狰狞怒喝,左手铁盾抛至半空,右手金背砍刀抡圆了重重劈砍而去。那铁盾化为黑色的鬼魅,破空声嘶嘶鸣叫令人发颤,叶毛仿佛心有灵犀般,劲风在他脑后刮起,他强行扭转身子,双手持刀用力挡在激射而来的铁盾上。趁此惯性,他朝下落去的身体往前突进五步,五步,叶毛双脚稳稳落地,电光火石之际,他手中的钢刀稳稳的架在了高雄脖子上。
“你输了!高总旗,我观风口儿郎还看的过眼吧。”布老虎立于高雄身后仰天狂笑。
纵然千军万马又如何?
瘸腿儿老马,一身狠气,西天不引,佛祖难渡,可杀百军!
叶家老猫,一命九胆,万军之中,取敌贼首,如探囊取物!
布老虎他狂,他有这个资本狂,别说区区总旗,就是高县令他干爹刘百户又如何?惹毛了观风口,就是头恶蛟,老子也咬你一块肉下来。
“谁敢伤我哥,就得从我布老九尸体上踩过去。”
地面轻颤,当所有兵士朝远方望去,不禁目瞪口呆,更有甚者,脸色煞白,身子情不自禁朝后微微退了几步。
就见街头拐角,那边在走十几步便是县衙,有一人,如远古传说巨神,昂首举臂,托着尊石狮一步一坑缓缓而来。
这石狮子本摆放在县衙门口,连同底座立有七尺,需三人合抱,重达五百斤。
布老九单手掌底座,一手撑石狮头昂立而来。
他本就生的九尺,力满全身,现举狮走来,霸气彰显,就是马三放、叶毛等人都惊的膛目结舌。那高雄更是看痴了眼,连脖颈上的钢刀都忽略了,喉腔连连鼓动,骇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天啦,这,这小子莫不是个怪物?”
远处骑于马背上的莫桑槐眼角拼命抽搐了起来,当布老九咬着牙举狮从他身边走过,他跟钟轮胯下的马儿仿佛朝拜般低伏下前蹄,行跪拜之礼。
静若寒蝉!
高雄手底下那些兵想要逃走,他们不是什么精锐之师,各个跟虎狼之将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只是当过几年兵,混的几年军饷,他们面临死亡不会义无反顾,他们还是会怕!
随着布老九的出现,惊恐蔓延至整条街,那些兵士各个呆若木鸡不敢动弹。
这时候布老九距离他们只有二十步距离,他手臂上青筋如蚯蚓般蠕动着,随着暴吼一声,五百斤重的石狮被抛至半空中,狠狠砸了下来。
“娘啊,救命啊。”
呆滞的士兵见到从天而降的石狮吓得屁滚尿流,呼喊着四散逃命。
叶毛这会功夫也忘了高雄,两人几乎同时扑身就地翻滚躲开,偌大的地面上,唯独布老虎背负双手,嘴角含笑,屹然不惧。
见泰山之崩而不色变!
不,布老虎他还没到那种境界,可以说干马贼的都是小心翼翼的主儿,听到一点风声就能远遁三百里。
那布老虎为什么不怕了?
石狮子又被长眼,它可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布衣枭雄。
可布老虎就是不怕!
他眼睁睁看着石狮子落地在他五步距离砸出一个深坑,从始至终,他眼神都未流露出丝毫胆怯,因为,布老虎坚信,布老九不会伤害他,他布老虎本家兄弟布老九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哥!”
布老九甩着膀子憨头憨脑跑上前,他这会摸样就像村头蹲地上嘿嘿傻笑的二愣子,可就是这副精神头,那些趴到在地的士兵硬是不敢有丝毫想法。见识过布老九的可怕,那是一辈子的伤,不管眼前这个人多么憨傻,没有人会忘记之前那恐怖绝伦的一幕。
“好样的老九,你没让老子失望!”
重重的拍着布老九的肩膀,布老虎脸上笑意浓浓。
此时寂静的大街上,自远方天空,不约而同响起阵阵闷响。
红黄青紫!
东南西北的天空上亮出几道闪光,与此同时,寂静的大街上隐约可以听到来自远方的马蹄踏响声。
“哥,这声音好像是?”布老九有些疑惑的道。
拍拍布老九的后背,布老虎朝爬身而起的高雄走去,笑盈盈道“伙计,自个捅出的篓子自个收拾吧,记住了,在这片地头,我的名字叫布老虎。”轻轻用手指扣着胸膛,布老虎满是轻佻的看了眼脸色阴晴不定的高雄。
面摊上看热闹的刘群这会终于事情闹大了,他急忙跑过来张嘴欲言,布老虎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走过去把刘群肩膀一揽,布老虎笑道“刘捕头,走,咱们去那面摊好好喝上几杯。”
“老虎,老虎兄弟,我,我跟你说声...”刘群支支吾吾说着,布老九瞧他摸样不由笑着挠挠头。
这可不得了,刘群刚才也被布老九吓得到现在腿还软着,如今杀神就在身边,那啥,还,还对自己“阴笑”,于是乎刘群撅着嘴巴狠狠吞了几口唾沫,紧紧的挨着布老虎顺从的朝面摊走去。
“威名镖局做事,闲人立走!”
“黑山寨!杀,杀,杀!”
“嘿嘿,咱台子口办事,快走,喂老头,别收拾摊子了,呵呵,命重要还是买卖重要?”
大街上四面八方来了五六队人马,他们乃是七家马寨白马帮、黑山寨、台子口的三支强援。
同时在三里桥那边,驼背东叔溜着他的小毛驴胳肢窝里夹着铁算盘威风赫赫。
从西河狂奔而来的王屠夫,在他身后跟着六七十号手拿短棒的地痞流氓,杀喊震天气势汹汹跟着上了三里桥。
王屠夫跟东叔都给布老虎相互引荐过,两队人打了个照面,讲明来历,王屠夫很仗义的让驴庄的伙计跟在老后头。
于是乎,在各方人马齐聚县衙门那刻,天变了。
日落黄昏,晚霞似血!
大街上,高雄拽紧了拳头望着面前熙攘的势众。
他狠狠摆手做虚砍,身边一个小校举起号角鼓着腮帮子吹响了起来。
悠远绵长的号角声激荡在城内,从各个隐秘巷口,角落,茶楼飞奔出无数身穿兵服的士兵手中拿着刀枪,极快的找寻着号角声来源。
“所有人给我听好了,现城内潜伏而进大批马贼,凡遇可疑人物,据不投降者,杀无赦!”
高雄举刀呐喊,在他身边聚集的五十多号士兵遥相呼应。
同时,整个关城内,陆续的还有大批士兵集结,人数目测达到两百人以上。
面摊里,布老虎稳稳坐在板凳上,他身后站着的是马三放等人,对首而坐的是探头张望,汗流浃背的刘群。
等到叶毛气喘吁吁跑进了面摊下的铺子,布老虎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仰头满饮,叶毛道“哥,事情都办妥了,王屠夫还有驴庄的人全部都被遣送回家了。”
点点头,布老虎像没事人一样看着大街上集结的五十人,转头看向刘群疑惑道“那小高总旗什么来头?我记得一个总旗手底下的兵也不过五十人,这小子亮个声可是足足有两百多号啊,莫不是你那姐夫又要对我们使坏心眼?”
感受到周围传来的杀气,刘群缩缩脑袋,忙赔笑道“老虎兄弟,呵呵,误会,全都是误会,你可别做他想。这高总旗是我姐夫的本家兄弟,早年在登州有着几分人脉,你瞧这不马上过年了嘛,等过年了我这小兄弟就会晋升到百户。这次他来关城其实也就是个巧合,好像是金陵城里他那边的熟人准备跑趟登州。昨夜刚从大渡口下的船,这不,今早晨进的城准备歇息一天,不就碰上了嘛。”
布老虎淡淡的瞥了眼慌乱的刘群,瞧他眼神不似作假,便也放下了几分心思。
这时候从县衙大门飞奔来了几十骑,这些人都是来自三家的马贼,领头人布老虎都认识,白马帮的王猛,黑山寨的谢秋,台子口的傻小子高子雄。这三家人此时此地出现,虽说布老虎像旁观者一般把他们给卖了,不过总的来说,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出来接下了这茬,这个人情,布老虎记下了。
“老九,你过来!”
此时马贼于官兵对峙了起来,布老虎招招手让布老九站了过来。
“哥啥事了?”
“教你些东西!”布老虎指着三家马贼正要说话,布老九截口道“哥,这都啥时候了还学东西,你瞧瞧,那边打起来了,好热闹啊。”
砰!
叶毛走过来跳起身一巴掌打在布老九后脑勺上喝道“插什么嘴,听着!”
“嘿嘿,老九,这热闹嘛,啥时候都能看,不过今儿你看不着了,这档子架打不起来。”
“为啥?”布老九憨头憨脑的问着。叶毛看在眼里有些不舒服,你说这傻大个天生神力,偏偏脑子像被驴给踢过般不开窍,他想要在教训教训,你说布老虎心软舍不得打,叶毛觉得自己身份还是蛮足的。
摆摆手,布老虎看出叶毛那点心思,让他暂且先退到一边,给布老九指着前面三家马贼介绍道“老九,那三家人的架势看出点端倪来没?”
轻轻的摇摇头,布老九蹲地上瞪大了眼睛,都没看出这场架怎么就打不起来。
“以后你入行,该有的眼力劲总得放亮些。”
“那三家人,看见没,威名镖局的王猛,白蜡双枪抡圆了膀子打出来,铺天盖地一块大青石都能敲的粉碎。你在看他后头的儿郎持刀,刀背压马,这白马帮半商半贼,行事都喜欢留些余地。刀背压马放道上那叫敬菩萨,也算示好,潜在意思就是我给你脸了,你自己划下道来,是战是和,反正老子没亮刀,事后真谈判扯嘴仗,老子总占着理儿。”
跟着布老虎说完,叶毛笑呵呵拍着布老九脑袋笑道“这白马帮就是婊子立牌坊,跟行道上的人总装的自己是个成功商人,转眼碰上正儿八经的商家,穷凶极恶搞的像城外山头,全是他白马帮的分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