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10
“大家不要急,慢慢来,孩子、妇女全都跟着大力哥上青口子峰。其余人,四十岁以上,全部退到后山深潭。喂喂,李婶,别带太多东西,火快烧上来了,命比钱重要。”
“大家不要慌不要乱,照料好自己老婆孩子。”
“赵铁生,你快点把各家各户的被褥收上来,全部打湿,对对,铺垫在寨门口,以防火势烧上来。”
......
观风口马寨,面对山腰下熊熊火势,李江哲站在聚义厅门外高声指挥。
在赵铁生、大力这些老马贼的帮助下,各家各户的女人小孩卷着铺盖紧急朝青口子峰退去,另一边,马老财组织着人手收缴着水桶,正将寨门外打湿,以防火势进一步蔓延。
“他娘的,放老子下来,快放老子下来,左寅,老子操你祖宗!烧老子马寨,老子刨你祖坟。”
医馆,关小艺让几个轻伤马贼抬着担架,把浑身缠着白布的马三放朝青口子峰运去。
这厮瞧着马寨外头熊熊烈火,气的三尸神暴跳,倒八字怒眉,挣扎的起身想要报仇,却被关小艺死死按在担架上。
“大妹子,给老子打一碗鸡血,他娘的,老子要下山宰了这群活王八!”
马三放气急败坏怒吼,布老虎走前可是交待过他死守观风口。
这不,当家的前脚走,后脚马寨被烧,命没了十八年后还能投胎,面子丢了几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马三放骂骂咧咧死命的想要爬起身,关小艺瞧他小腹绷带渗出血来不禁吓坏了,忙道“三放哥你先别急,我这就给你找鸡血!”
“大妹子啊,你他娘的麻利点啊!”
重重拍打着担架,马三放痛心疾首怒吼。
关小艺害怕他血管爆裂而亡,给抬担架的两人打个眼色,他们放下马三放,随即关小艺趁其不注意,抄起医馆门口堆放的木头狠狠朝他脑袋上一砸,顿时马三放翻着白眼,昏迷了过去。
“你们吃屎的啊,看什么看,还让老娘来背他啊!”
面对着呆若木鸡的两名马贼,关小艺像头雌虎般咆哮,吓得两人点点诺诺,忙抬着马三放奔向青口子峰。
聚义厅外,李江哲指挥完最后一拨人,这时候从厅里走出一人,手里捧着厚厚一摞书简,正是卫泊。
“搞他祖宗,李大哥,那天北崖够狠啊,祸不及妻儿,打人不打脸,这左寅放火烧山,是要把我们观风口赶尽杀绝啊!”卫泊铁青着脸嘀咕道。他是正儿八经的儒生,又是出自名门望族,自打驱了失心疯,晓明理,通圣贤书,如果不是急火攻心,万万是骂不出脏话的。
这会寨里人手迁移大半,李江哲顾不上形象俊脸满是狰狞道“此仇不报不共戴天!大卫,你赶紧先去青口子峰躲躲。”
“那你了!”卫泊忙道。
“我去仇老爷子那里!”
“我也去!”
......
在观风口,仇老爷子很少管理马寨大小事项,更无意于权位之争,乃是一等一的神仙中人。平时一张摇椅,手捧玉瓷儿壶,和颜悦色,常人一瞧,只当是个德厚长者,就像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让人无法跟马贼联系在一起。
不过马贼就是马贼,就像布老虎有志成为“布员外”,可是几声“当家的”就能把他捧的原形毕露。
正是如此,在歉厚的长者,被人一把火烧了自家院子,这屁股怕是也坐不住。
等李江哲跟卫泊来到老爷子的那处庄园,推门而入,就见大院里那张摇椅上正坐着闭目安详的仇老爷子。在他身边,丑娘一袭长裙怯怯的捧着玉瓷儿壶陪伴在侧。
李江哲跟着仇老爷子的日子算起来比布老虎还长,他一眼就看出端倪,自打五年前开始没怎么把玩在手的“雕花龙凤”,此时正在仇老爷子掌心急速盘旋,发出滋滋的摩擦声。
“你们来了?”
仇老爷子淡淡开口,李江哲忙上前伏首在地道“江哲办事不利,导致天北崖放火烧山,还请老爷子惩罚!”
摆手,仇老爷子起身在院子里渡步,良久才道“把大老虎的全盘计划给我一一道来!”
这句话落地铿锵,加上仇老爷子不容置疑的脸色,李江哲不惊反喜,他知道,仇老爷子肯说这话,表示愿意插手了。而仇老爷子一旦插手的事情,这关城八百里势必将要变天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李江哲起身从梅雪宴开始,把观风口近几个月的计划全盘托出。
他身为马寨军师,又深得布老虎器重,观风口所有部署皆参与到了其中。这娓娓道来,足足说了一炷香的时间,布局之大,所图之事亦是惊天动地。
仇老爷子负手望天,待李江哲说完,他才幽幽叹道“大老虎这趟图了青竹帮,却丢了自家老巢,这买卖不划算啊。”
“老爷子,我们谁都没想到那左寅既然这么狠,放火烧山,估计就算左山雕跟李鱼都没这个胆子吧。”李江哲有些不服气道。
仇老爷子默不作声,只是瞧向丑娘,身为布老虎至亲的人,这些月在观风口丑娘学得许多东西。身为女眷,当听则听,她微微颌首,进了厨房开始和面做起馒头,刚才李江哲所言,丑娘大部分没听懂,但是也知道在未来几天,山上的日子会很苦,她必须着手准备些干粮,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此举看在李江哲眼里不禁大感羞愧,他的长处在于谋划当下,却是连丑娘一个妇道人家的眼界都不如。
可是还未等他吩咐下面的人多加准备,仇老爷子忽然道“江哲,左寅烧山,等于坏了你们全盘计划,接下来你们该怎么做?”
“这个....江哲尚未有万全之策,不过依照早先布置,由观风口吸引左寅大军避免小马庄乡民受到骚扰。所以我想在稳定局势之后,尽可能的让人拖延左寅的人马。”李江哲脸色有些难看道。
仇老爷子一针见血道“等大火熄灭,观风口还有地势唯你所用?”
“这...”
李江哲哑口无言。
不可否认,李江哲是个处理内政的高手,他能够轻松管辖观风口乃至横岭一切大小事务,并且处理的仅仅有条。不过他有个性格上的弊端,就是凡事必先谋定而后动,一丝不苟按照计划行事。
就像书写八股文,先解题意,揣摩主考官心思,然后列提纲,归列要理,之后行文。
面对这样的军师,如果是敌人的话无疑是可怕的。
一旦掉进他布好的局里,他能掌控你的一切。
而一旦出现变故,他则墨守成规,缺乏变通。
仇老爷子对这个爱徒很是了解,故意试探,不禁深深叹口气,眼神望向了卫泊。
一直作为旁观者的卫泊见自己被拉扯进来不由显得慌张起来,好在有李江哲鼓励的眼神,他微微沉吟道“老爷子,从目前形势来看,我们主要的目的是保全观风口跟小马庄。现在左寅放火烧山,哪怕等大伙扑灭,行路皆枯槁,对于八百马贼在手的左寅,只消一个冲锋,我观风口势必灭亡!”
“是故,学生猜,依左寅的性子,他现在很有可能趁着这场大火强攻小马庄,待一切尘埃落定,携大胜之师从后对横岭扫荡,于竹南道的青竹帮形成左右夹击踏平洪山坡。”
“所以,照学生的意思,应该立即派一颗掌握全局之人赶回小马庄,稳定民心,靠着乡内防护措施和三百余人,跟天北崖马贼打个攻防战。只待当家的谋事成功,吞了青竹帮,携洪山坡百余之威剑指小马庄,他左寅力有不逮,当速离去。”
卫泊分析的头头是道,李江哲暗自点头,大赞道“老爷子这个方法不错,我决定亲自前往小马庄,动员乡亲,拒敌死守。”
“不行啊李大哥,现在当家的不在,你就是主心骨,这个时候不能没有你坐镇啊。”卫泊赶紧劝道。
两人最后争执不下,直到仇老爷子坐回竹椅,掌心雕花龙凤轻轻磕了个碰响,这才安静下来。
微闭上眼,仇老爷子云淡风轻道“死守,死守,观风口偌大的基业被个娃娃一把火烧的干净,这孩子做错事,总得有人管教管教啊。”
“老爷子的意思是?”
李江哲好奇问道。
“野狗咬了人,自然是一棒子杀了才好,可娃娃不是畜生,总也得让他知道痛!长点记性!”睁开眼,仇老爷子淡淡瞥了眼两人说道。
“那老爷子有何指示?”李江哲恭声继续问道。
“老头子我经营了半辈子的观风口就这么没了,罢啦,罢啦,看在老山雕的份上,老夫犯不着跟个娃娃动气。就让天北崖这八百人命一并留下吧!”
仇老爷子闭眼轻描淡写道。
李江哲跟卫泊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到对方瞳孔中那丝深深的恐惧。
........
青竹林在林子靠近东边悬崖方位三里有处营寨,这是青竹帮几个较大据点之一,因为地形偏僻,江胖子把大量辎重跟多年搜刮的财宝放置其中,安排重兵把守,一般除了仅限的几个把手,普通青竹帮马贼根本无法进入。
一夜的摸索,布老虎率领着四十人来到这处营寨附近潜伏下来。
通过观察,这营寨差不多有二十余人把守,前后门均设有烽火台跟哨塔,防备并没有情报上那般严谨。
“哥,瞧这架势江胖子这次是要跟咱们玩命了,这命根坚守的马贼都派了出去,二十个人,兄弟们直接冲进去,不消片刻就能夺手!”
灌木丛里,叼着狗尾巴草的叶毛贼兮兮道。
他身边布老虎摇头道“不行,这二十个人必须留活口,而且不能发出动静!”
“这...哥,一群废物留着有什么用啊。”叶毛有些讪讪道。
布老虎抿着嘴轻笑道“这么群废物能引来更多的废物,深得咱们满林子东奔西跑,你小子不嫌累的慌?”
叶毛是个玲珑人,一点就透,他眉开眼笑的点点头。这时布老虎挪开胳膊,下面狼崽子小山鬼冒出脑袋呜呜叫着不满。
“山鬼啊,这趟买卖全靠你了,只要能把那二十人全给老子引出来,等回头,老子让阿丑给你炖肉汤喝。”布老虎摸着小山鬼灰色的毛发诱惑道,这小家伙极通人性,高昂着脑袋吞着唾沫,就像个贪吃的娃娃。
“嘿嘿,山鬼,咱大嫂给你炖肉汤,这自古饱暖思淫.欲,只要差事办的好,回头叶哥还赏你一头如花似玉的小母狼。”叶毛在那嬉皮笑脸调侃着,小山鬼朝他张牙舞爪几下,在布老虎的指示下,一溜烟窜出了灌木丛,朝营寨门口跃去。
这青竹帮营寨门口有两名缠刀背弓的守门马贼,因为最近无事,加上江胖子这会不可能出现,他们无精打采的耸拉着眼皮子。
忽然,一道银灰色的身影闪现了出来,小山鬼抖擞着毛发,坐伏在寨口,嗷嗷叫唤。
“咦,这哪里来的小狼崽子?”
“不知道,看这毛皮没点损伤不像是头野狼啊。”
“诶,诶,别管了,直接杀了,免得以后惹出乱子。”
一名看守的马贼打着哈欠就要解下弓箭,瞧这架势,小山鬼眨巴着那双点漆的眸子,猛的一下子窜到草丛中去了。
“嘿,这狼崽子倒是有点意思。”看守马贼打个哈哈靠在木栏上就准备小憩一会,没想到草丛里一阵晃动,小山鬼在次出现,不过它嘴里多了只被咬死的兔子。
带着死透了的兔子,小山鬼蹑手蹑脚来到看守马贼身边放下,一蹦离他五步距离又开始嗷嗷叫唤起来。
那马贼见得有趣,哈哈大笑道“这狼崽子莫非是要给咱交个投名状?”
“哈哈,还真没准,不过啊,小崽子,你瞧好了,咱哥俩这一只兔子不够分!”
另一名马贼刚刚玩笑一句话,小山鬼又窜到林子里,隔了半盏茶时间再次叼了只死兔子过来,轻轻放在寨门口。
“有趣,有趣,都说咱青竹林人杰地灵,这小崽子肯定修出了几分灵性!”
“是啊,啧啧,两只野兔子,我说老宋啊,今晚咱可以加餐啊。”
“去你娘的,老二,老宋,好小子啊,碰见宝贝了也不跟兄弟吱个声开个眼哈。”
因为寨里有座哨塔上站着人,对小山鬼的一举一动看的真真切切,那马贼在附近吆喝一声,反正大伙闲着也无聊,顿时十几个人一溜烟全跑出来围在小山鬼面前好奇的逗弄着。
“他娘的,这狼崽子肯定成精了,比那野猴子还通人性啊。”
“那可不是,我看啊,咱把它收进寨里得了,回头当家的瞧了心喜没准还能落下赏赐。再不济,跟着哥几个,这野兔子山鸡可是放开肚子猛吃了。”
“对,是这个理!不过嘛,嘿,难得大伙都在,考虑下给这家伙取个名怎么样?”
“它这么能抓兔子,就叫野兔中不?”
“中你娘啊,老子觉得叫山鬼霸气些!”
“山鬼?”
一名马贼诧异的回过头,见到一张陌生的笑脸,正凝视着自己不禁纳闷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老子叫布老虎,听过没?”
布老虎笑盈盈望着面前蹲下身的十几号人,那些青竹帮马贼停滞了两息时间才反应了过来,等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就要抽刀,不远处林子里蹦出三十号人来,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观风口办事,投降免死,谁敢乱动别怪老子砍刀不长眼!”
布老虎手底下人很快就将眼前十几人控制住,叶毛吊儿郎当从不远处走出来唤道“哥,你说就这几个怂包,他江胖子凭啥敢跟咱们较劲啊。”
打人打脸也得看身份,以布老虎如今的地位实在犯不着呛那些青竹帮的小喽啰,只是笑笑,并未接过叶毛的话头。
“一、二、三、四....十九。”
“当家的,不好,少一个人!”
一名观风口马贼忽然叫道。
这时营寨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迈开脚步快速朝那烽火台奔去。
那烽火台其实就是一处熄灭的火篝上面架着块牛皮,只消火折子引燃,烟雾透过牛皮会形成不同形状的烟雾,到时候附近营寨的青竹帮马贼接到消息立马就会前来支援。
“哥,瞧我的!”
好久没动手,叶毛拔出后腰的短刀就要狂奔而去,却被布老虎按住肩头。
“山鬼,上!”
嗷嗷...
一道银灰色身影如闪电疾驰而去,只是短短几个眨眼功夫,那偷溜的青竹帮马贼仿佛感受到后面传来的阴森煞气。等回过头,他吓得面无血色,就见一头狰狞的狼崽子踏溅尘土而来,还没等他拔刀,整个脖子就被山鬼咬下一块血肉下来,随后胸膛更是被利爪扒开,死相惨不忍睹。
“哥,这...这...还是山鬼吗?”
不光青竹帮马贼被血腥场面吓得目瞪口呆,就是叶毛都有些惊诧起来。
在他印象里,小山鬼就是条癞皮狗,平时没少折腾。叶毛依稀记得就在前不久,他发酒疯,骑着小山鬼硬是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现在瞧瞧远方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叶毛忽然感觉大快朵颐的小山鬼回过头,那眼神瞅向自己咋就那么...那么阴桀了。
“呵,呵呵,呵呵呵...”
叶毛强憋出一个很和善的笑容,朝远方小山鬼使劲的抛起“媚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