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元年,三月二十八,末时七刻。
婺州都督府游乐房,各种稀奇古怪玩具,有滑梯、秋千、积木、木马和跷跷板,堪称大唐版幼儿园。红色的跷跷板,两头儿重量悬殊,这边是彪形大汉,那边是娇美女。
起起伏伏之下,咯咯婴儿嘻笑,画面温馨和谐。闹闹手攥把柄,脸笑逐颜开,开心的不得了。钱顺额头冒冷汗,死死盯住把柄,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如猛虎。
倘若县君坠落,自己铁定倒霉,不死也得脱成皮。亲爱的大佬啊,无聊的游戏呦,赶紧结束吧。善解人意的闹闹,读懂钱顺的哀求,笑脸逐渐消失,口齿清晰喊娘娘,伸出胖乎乎手。
钱顺如遭雷击,哈腰探出双臂,虚扶县君左右。跷跷板停止跳到,武康心起身,走过去抱闺女,温言软语哄:“阿爹的宝贝,又想娘娘啦?今天是三月二十八,娘娘正和你婆婆,举行亲蚕礼嘞。”
闹闹不乐意,包起嘴,脸挂乌云,要下雨了。武康赶紧摇摆,柔声安慰着:“宝贝儿不生气,等阿娘亲完蚕,就回来亲闹闹。都怪你的婆婆,非让娘娘过去,简直坏透了。”
效果立竿见影,脸放晴了,武康来精神,继续编排媚娘:“你婆婆很牛的,女权运动发起者,伟大的革命者,她就是传奇。嫁两个皇帝,生两个皇帝,自己还是皇帝,堪称皇帝专业户。只是想不明白,那么多名门千金,为何偏选闹闹,给倒霉李贤做王妃...”
大佬胡言乱语,钱顺精神错乱,担心大佬的状态,更担心自己的命,会被灭口吗?听门外脚步,不禁长舒口气,终于有人分担喽。林平郎匆匆至,算袋里拿出信封,心翼翼递出:“报告大佬,夫人来信。”
懂事的闹闹,冲平郎伸手,平叔抱抱。平郎受宠若惊,连续诶两声,信封递给钱顺。钱顺撕开,展开信纸,递给大佬。武康接信,单臂抱闺女,父女共同研究。
片刻后噗嗤乐,信纸给闺女撕,阴阳怪气儿:“你的未来婆婆,又怀龙种了。由此可见,当初的她,真不得李二喜欢。若阿爹所料不差,这胎应该是李哲,就是后来的李显。史书称其为,最窝囊的皇帝,被三个女人完弄,被亲女儿毒死。”
平郎瞬间懵逼,钱顺大汗淋漓,向满天神佛祈祷,俺什么都没听见。闹闹不明所以,快乐撕信纸,玩的不亦乐乎。有纸片掉落,平郎即刻捡起,递给县君继续。钱顺咽口唾沫,心翼翼:“午时马上到,该去客栈了。”
见大佬点头,两人赶紧开溜,钱顺通知鱼玉贞。平郎直奔大门,先派十人排查客栈,消除所有安全隐患。上次刺杀事件,是保安队的耻辱,不允许再次发生。
约莫半刻钟,武康和玉贞来到,女保安扶玉贞上马。今天皇后亲蚕,全国放假一天,鱼家客栈开业,便约上骆宾王,参加开营典礼。准备求老骆的墨宝,给客栈讨彩头,毕竟初唐四杰嘛。
客栈外敲锣打鼓,舞狮队激情表演,道喜者络绎不绝。狄仁杰和鱼家夫妇,赶紧迎接大佬,酒博士喊“武都督到”。吃瓜群众欢呼,武康扶玉贞下马,冲人群抱拳。
老鱼点头哈腰,令他很不自在,你才是长辈儿。众星捧月到门口,司仪主持典礼,良辰吉时到。武康按照剧本,扯掉牌匾红绸,带领群众鼓掌,些祝福语:“鱼家客栈,开业大吉,酒水免费,感谢捧场。”
一时锣鼓齐鸣,众人喜气洋洋,武康被请上楼。老鱼门口迎宾,首个客人道喜,鱼家大娘子,是武都督伺妾,鱼掌柜攀了高枝;第二客人道喜,鱼家而娘子,是录事参军伺妾,也是大富大贵。
第三个客人道喜,客栈的牌匾,是骆参军亲题,羡煞旁人。老鱼找不到北,笑的老脸抽筋,还是生女儿好。边殷勤接待食客,边偷眼瞧对面,柳家客栈门可罗雀,让他彻底**。武都督捧场,你们羡慕不来,关门歇业吧。
柳家客栈中,掌柜生无可恋,空空大堂太愁人。楼梯口传来声音,十多个蛮人下楼,柳妻起身接待。蛮人直接出门,向导刘三怪笑:“鱼家客栈开业,午时美酒免费,我带贵客去对面。”
柳妻跳着脚骂,气呼呼坐对面,手托腮叹气。老柳也无奈,安慰妻子:“老鱼家大娘子,是武都督姬妾,飞枝头变了凤凰。你也别生气,咱家没有娘子,攀不上武...那个我听,都督爱美妇,要不你去?”
桌子砰砰响,柳妻目眦尽裂,瞪着他喝骂:“你个杀千刀的,会人话吗,你以为我不想?都督看不上老娘,自荐枕席没用...我当家的,那些个蛮人,是做什么的?”
柳掌柜蹙眉,压低声音:“是西边来的商队,来这里买药的,我介绍了刘三。那混蛋忘恩负义,骗了不少钱财,还把客人往外领。不过我感觉,蛮人来婺州买药,很不正常。”
柳妻赞同,扭头看四周,声:“他们很有钱,出手也阔绰,不能被对面拉走。听刘三,蛮人带着黄金,买药不讲价,后院那五大车,都是他们买的。你给我盯好了,只要他们出门,赶紧迎到咱家。”
柳掌柜应诺,锁定鱼家客栈,心中不断祈祷:诸位西蛮财神,别在那里惹事啊。然而他被打了脸,客栈里的蛮人,正在惹是生非。酒博士脚下趔趄,托盘坠地,酒水洒某人身上。
络腮胡性如烈火,一把推到博士,捋胳膊挽袖子。酒博士道歉,他不依不饶,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脸上。钱顺准备出手,蛮人同伴解围,白脸拿出铜钱,向酒博士道歉。
冲突暂时解决,酒博士快乐离开,留下蛮人内讧。络腮胡不服,与白脸争吵,叽里咕噜外语。几分钟后,白脸拍桌子,不知了什么,络腮胡讪讪闭嘴。
二楼走廊雅座,武康饶有兴趣,打量楼下蛮人。大唐没普通话,方言晦涩难懂,听不懂什么。骆宾王放下酒杯,眉心渐渐舒展,声道:“他们是乌江以南,羁縻州人氏,或者是矩州人。”
所谓的羁縻州,是朝廷在边远地区,为少数民族所置之州,类似于后世的自治区。江南道的羁縻州,以西南诸蛮设立,隶属黔州都督府。
老骆口中的矩州,武德四年置,治所在贵州贵阳市。贵州与浙江,隔着湖南和江西,他们来婺做什么。老骆见大佬疑惑,继续解释:“早年我在道王府,侍卫队有矩州人,他们的称呼方式,不同于中原和江南。”
狄仁杰接过话,煞有介事道:“观光兄的对,他们称呼兄长,名字后面加‘哥’。咱们称呼兄长,家中排行加‘兄’,‘哥’有时也称呼父亲。”
武康微微点头,声问骆宾王:“刚才他们什么,给我们翻译下。矩州距离婺州,路程至少三千里,感觉他们有问题,是买萤石的商人吗?”
骆宾王摇头,临时客串翻译:“白面人:无一哥冷静,这里是婺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络腮胡:我的袍子,是大哥给的,若在螺丝寨,非扒他的皮。谢无二,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
老骆言外之意,他俩是亲兄弟,武康仔细观察,眉眼确实很像。只是名字搞笑,谢无一和谢无二,他们大哥叫什么,谢无零吗?他们的爹娘,真不负责任,谢无零还好...谢无零,矩州,矩州谢无零?
瞳孔刹那紧缩,貌似想到什么,努力搜索记忆。整整五分钟,嘴角扯冷笑,运气好逮大鱼喽。心思电转间,吩咐钱顺:“带他们进来的人,应该是向导,把他的嘴撬开。”
钱顺应诺离开,狄仁杰不明所以,压低声音:“大佬您想干什么,谢无一没殴打酒博士,谢无二道歉赔钱。事情已经过去,您可不能乱来,不能如此护短。”
狗屁的护短,武康想抽他,见老骆也想劝,立刻开口:“你们别想歪,我没那么气,这些人有问题。俗话的好,闭门家中坐,功从天上来。如果所料不差,咱们要白捡功劳,不能放他们离开。”
两人十分鄙夷,那是祸从天上来,别乱改俗语。骆宾王迟疑几息,提出自己见解:“我也有种感觉,他们不像好人,脸上带着煞气。为安全起见,建议派不良人,十二时辰监视。”
狄仁杰摇头:“不良人不行,蛮人警惕很高。进入客栈,审视布局,选择靠门窗位置。其中四个人,一直注视环境,桌上的酒菜,全部银针试毒。建议通知于洪志,调动金华民团,或者派盛世保安。”
武康深以为然,等钱顺回来,再做其他安排。此时此刻,钱顺找人打听,得知刘三的信息。是个无业游民,和厨娘有暧昧,他安排好蛮人,从角门进后院。
经过仔细排查,发现东北角柴房,有暧昧的呻吟。蹑手蹑脚靠近,听到男女苟合,直接大脚踹门。尖叫戛然而止,厨娘被干脆打晕,刘三挨四记耳光。
好容易清醒,见匕首架喉,又认出钱顺,直接吓尿了:“钱团长饶命,奴没得罪您,也没欺压坊人。上次扫黑打恶,我也改邪归正,现在做正经买卖...”
又是两耳光,孙子尿我一鞋,钱顺恶狠狠:“闭上你的臭嘴,乃翁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倘若乃翁觉的,有半句虚言,就切了你下面,喂后厨的黄狗。”
刘三点头如捣蒜,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半刻钟左右,钱顺满意点头,淡淡道:“算你子识相,回头去我家,领两贯铜钱。”
罢反手甩耳光,把痞子打晕,浓痰喷他脸上。瞧瞧昏厥的厨娘,胡乱捡件衣服,盖她身上遮羞。关上柴房门,若无其事上楼,凑到大佬耳边,建议找安静的地方。
武康带着他们,去玉贞的休息室,打发走姐妹俩。安排保安警戒,招呼众人落座,示意顺子开口。
钱顺汇报:“骆参军的对,他们是矩州人,五天前进城,住对面客栈。由于言语不通,都是写字交流,柳掌柜介绍刘三。刘三和他父亲,曾做药材生意,在矩州定居过。据刘三交代,蛮人来婺州,也做药材生意。”
武康浅笑,离猜测更近了,示意钱顺继续。钱顺心翼翼:“刘三带着他们,奔走各个药铺,买走许多药材。他们出手阔绰,不讨价还价,购买种类多,数量也很大,几乎搬空药房。刘三还,他们会在三天后,离开婺州城。”
种类很多,数量很大,不讨价还价,肯定有问题。狄仁杰皱头,言辞凿凿道:“他们不是商贾,买药不为赚钱,行迹着实可疑。刘三是否交代,买了什么药种,哪种买的最多?”
钱顺征求许可,提笔努力回忆,写出全部种类。四人围桌边,研究药材清单,足有三十多种。其中的葛根、黄连和金银花,是婺州的土贡,驰名整个大唐。
两刻钟过去,看不出端倪,武康琢磨许久,吩咐众人:“你们精通医理,用清单里的药,组合各种药方。能用来止血,清热解毒,去血化瘀的方子。”
三人马上行动,准备纸笔书写,各自写出药方,与清单匹配。半刻钟左右,骆宾王开口:“我组合三张药方,一个祛除脓疮,一个去腐生肌,一个清热解毒。”
钱顺组合止血药方,连同老骆的方子,交狄仁杰手中。仔细研究比对,老狄成竹在胸,开始拍马屁:“大佬料事如神,我们组合的方子,都需要葛根、黄连和金银花。也就是,他们来婺州,就是收购这三种药。”
武康不置可否,伸拇指点赞,开始引导他们:“这三种药,都是婺州名产,也是朝廷贡品。他们不远千里,收购巨大数量,不为赚取差价,到底为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狄仁杰怪叫:“金银花是止血药,葛根和黄连,能祛除脓疮、清热解毒。都是战争必备,每当战事将起,朝廷向全国征集,难道他们...”
众人明白过来,气氛顿时紧张。武康怡然自得,淡淡道:“囤积战略物资,只有两个目的,要么发战争财,要么发动战争。请问几位,蛮人属于那种?”
狄仁杰脸色潮红,强压心中激动,言辞凿凿道:“我朝立国以来,蜀地和黔地诸蛮,叛乱达数十起。种种迹象表明,矩州正酝酿造反,他们来婺囤积药材,是为造反做准备。”
骆宾王补充:“有预谋的造反,准备非常充足,规模肯定不。两地路途遥远,咱们能做的,就是扣押蛮人,削弱造反力量。大佬料事如神,勘破蛮人阴谋,宾王心悦诚服。”
感觉有些尴尬了,你们以见大,分析矩州将反,才是料事如神。我是投机取巧,知道历史书上,有这么一句话:显庆元年四月,矩州人谢无零反,黔州都督破之。
感谢骆宾王,能听懂蛮语,了解蛮人的称呼。让我想到谢无零,也算阴差阳错。谦虚几句,呵呵笑道:“送上门的功劳,必须握在手中,几位怎么看?”
狄仁杰发言:“首先,八百里加急,向朝廷阐明,提醒早日应对;其次,羁押全部蛮人,不能让婺州药材,流入叛军之手。”
这不废话嘛,若放走他们,失查之责逃不掉。骆宾王抬头,提出新问题:“我们没证据,没羁押理由。倘若贸然行事,会对婺州名誉,造成恶劣影响。”
狄仁杰也叹气:“观光言之有理,非法缉拿外商,是抹黑婺州形象。咱们的萤石和药材,还要靠外商消化。下官建议,召开同僚大会,共商完全之策。”
武康斟酌许久,摇摇头:“事关机密,不能打草惊蛇,暂时保密吧。顺子去安排,派机灵的兄弟,日夜监视他们。再通知张柬之,集我们四人之力,拿出解决办法。”
钱顺应诺离开,狄仁杰喊停,做最后的补充:“对方很狡猾,恐怕婺州城中,还有其他同伙。通知于洪志,派金华军团精锐,严密把守城门,必要时支援行动。”
武康摆摆手,钱顺转身出门,三人冥思苦想。半个时辰左右,张柬之匆匆赶来,公商应对之策。窃窃私语,提出方案,又逐个否决,最后黔驴技穷。
武康烦躁,淡淡道:“常规办法,不能解决,就用非常规的;白道行不通,就用黑道。总之一句话,煮熟的鸭子,不能飞出锅。你们好好考虑,必须拿出方案,否则考核不及格。”
弟们翻白眼,大佬您太无耻,老掉牙的威胁。不过话回来,能当宰相的,都不是省油灯。经过筛选、完善和总结,终于确定方案,乐的武康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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