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一脸无聊的钓着莲花池里面的金鱼的皇帝,木小九强忍着自己扶额的冲动——这位陛下到底是闲到了什么程度?尼玛朝廷的政务不用处理了吗?边关战场的战事都安排完了吗?能不能不要在这闲的没事干钓鱼啊!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木小九始终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心直口快的人。所以下一刻,看了看旁边只有两个装木头人的侍卫之后,木小九狠狠地吐了个槽“不是我说啊陛下,你养这一池子鱼就是为了钓的?还有你那鱼竿是树枝子绑的吧那么粗制滥造?好歹是堂堂一个皇帝,能不能对自己认真负责一点?就算钓鱼也要认真一点啊!”
没错,木小九真正要吐槽的不是什么不处理政务之类的事情。毕竟在他看来,皇帝也是人,也需要放松,总不能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吧?钓钓鱼放松放松,休息休息,这不是也挺好的?不过,既然都已经选择了钓鱼,那好歹也要认真一点不是?九五至尊堂堂天子,拿着一根歪歪扭扭的破树枝子做成的鱼竿,坐姿也跟没长骨头一样,还拿一只手撑着脑袋,感觉就像一个在妈妈面前的小孩一……样?
木小九的大脑瞬间当机了。
的确,在莲花池的这一边,除了他和小皇帝之外,也就只有两个看起来一脸严肃的木头人侍卫了。但是,在莲花池的另外一边呢?
木小九抬起头,看向了莲花池对面的那座亭子。这时,恰好一阵风吹过,掀起了亭子的帷幕,露出了一个身影。
他跟小皇帝的关系好,所以即便是当面吐槽也没关系。可这并不代表,他也可以当着太后的面,吐槽小皇帝,也就是太后的亲儿子啊。
木小九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他有心想要补救一下,可惜却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小皇帝听到了木小九的吐槽,回头冲着木小九呲牙一乐,笑容里充满了一种名为“你完了”的情绪。而就在这紧要关头,太后娘娘开了口:“这位想必就是木卿家吧,果然如皇儿所说,不知礼数,没有规矩。”
太后的声音很平淡,可是木小九却分明从里面听出了敲打的意味。算了,忍着吧,谁叫自己说错话了呢。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小皇帝他妈,论起辈分自己还得叫一声阿姨……怎么这个辈分论起来总觉得有点违和呢?自己管太后叫阿姨?
不过,想不到这小皇帝还这么说过自己。王八蛋,改天再算账,老子损死你。我就不信你一个游戏人物比我这个玩家还会吐槽。
小皇帝一边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一边故作平静的回应道:“没错母后,这便是木小九木卿家,他身为玩家,所以对这些礼法不太看重,从来不像那些大臣一样食古不化……不对,是礼数周全。”
太后自然清楚小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格,所以小皇帝这番话并没有引起太后的训斥。一来如今是在深宫当中,周围这些人都不是跟大臣穿一条裤子的,也没谁敢嚼舌头;二来小皇帝毕竟是中原之主,骂两个大臣也无所谓;三来嘛,估计小皇帝平日里,像这种话也是没少说的,太后已经习以为常了。
木小九冲着亭子的方向行了一礼,因为有小皇帝曾经批给他的御旨,他连见小皇帝都不需要跪,所以此时他也没有跪下,只是鞠了一躬“臣,木小九,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微微抬了抬手“木卿家起来吧,虽然你身为大臣有些失礼,但是念在你既是玩家,又为皇儿立下了诸多汗马功劳,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正在这时,小皇帝突然惊呼了一声,用力一提将手里的破鱼竿提了起来,木小九定睛看去,发现那鱼钩上俨然已经挂了一条鱼。
“母后!母后!你看!儿臣钓起来了!”
木小九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厉害,你牛,你把自己吊起来了。
太后轻轻咳了一声“銮儿,你身为天子,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钓起来一条鱼又能如何?不过一时玩物罢了。”
小皇帝悻悻的把鱼从鱼竿上摘了下来,然后将那根破鱼竿放在一旁,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一脸不高兴的嘀咕到:“说了我跟小九关系很好的,母后还这么严肃,真是的,就不能在外人面前夸我两句?”
这番话太后或许没听到,但是木小九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不得不承认,他心里现在确实是有点感动的。
这时候,太后也在侍女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只见太后捡起了那根鱼竿,走到了木小九和小皇帝嬴銮的身前,朱唇轻启:“木卿家,我先前听你说,这是根破鱼竿。”
木小九一愣,难道这还是根有故事的鱼竿不成?
“这根鱼竿,破是破了点,做的也不怎么样。可是,它却是先皇亲手做给銮儿的。銮儿,当初你父皇给你这根鱼竿的时候,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好吧,这还真是一根有故事的鱼竿……
听到“先皇”、“父皇”这两个词,嬴銮很明显的有了些伤感“那些话,儿臣自然是记得的。父皇当时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乃是至理名言,很多事情都能用得上。比如说,人才就好像是水里的鱼,你想吃它,但是它不会自己生起火,跳进锅里,自己把自己炖好了给你吃。所以你要慢慢的钓,要有耐心,不然鱼儿是不会上钩的。”
在一旁听着的木小九轻轻点了点头,这个比喻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小皇帝现在有一片名为“朝廷”的池塘,里面的大臣就是一条条鱼,这些大臣虽然为皇帝工作,但是却不会主动跳到小皇帝的锅里,因为他们不是一心为了天下和小皇帝。
而先皇的意思就是,要慢慢的调理这些大臣,让他们成为小皇帝和这天下的臣子,而不是他们自己的臣子——这其中的区别在于,前者代表着他们的公心大于私心,后者则代表着他们的私心大于公心。
“没错,看来銮儿你没有忘了你父皇的教诲。”说着,太后转头看向了木小九“木卿家,我想问问,你这条鱼,是喜欢待在锅里,还是喜欢待在池塘里?”
木小九心中暗自啐了一口,你他妈去问问谁喜欢待在锅里等着被人炖了吃掉?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你能不能换个比喻啊我的太后阿姨娘娘?这么问真的有意思吗?
这些话是不能摆在名面上说的,所以木小九斟酌了一下,方才开口:“太后娘娘应当知道之前给朝廷换血的那档子事吧。”
太后凤首微颌“嗯,那不就是出自你木大人的手笔吗?又是暗杀大臣,又是建立什么拥皇派系,不得不说,木卿家好手段。”
木小九低头笑了笑“太后娘娘,放着好好的人不做,我为什么要做鱼呢?”
这话一出口,太后和小皇帝都是眼皮子一条,不同的是,太后是惊怒,小皇帝是惊讶和欣喜,还有一点担心。
“木大人,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岸上终归是只能有一个人的,你这话,未免有些过了。”太后这句话里满是怒意,旁边那两个大内侍卫往前踏了一步,从鞘中缓缓抽出了刀。
木小九丝毫不惧“太后娘娘,即便是皇帝,也会孤独,您作为一个母亲,难道希望在陛下需要陪伴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一锅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话是没错。但是,我一不在这普天之下,二不是这率土之滨,我只是一个玩家而已。我知道您希望我变成陛下手里的一把尖刀,但是刀子是会划伤自己的。”
太后又往前逼近了一步“木大人言外之意,是你不会伤到陛下?你如何证明?难道只靠这虚头巴脑的几句话?”
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小皇帝几次想要劝阻,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证明?证明什么?”木小九反问了起来。
太后那一对满是威仪的丹凤眼一直注视着木小九,所以,她看到了木小九的表情——坦荡,真诚,甚至还有一丝傲气。
太后突然笑了,她先是挥挥手屏退了宫女和侍卫,然后才开口说道:“皇儿,你知道你父皇还说过什么吗?”
小皇帝悄悄吐了口气,这两个人终于不再针锋相对了“儿臣不知,请母后指点。”
“有一次你父皇曾经对我说,他有时候其实挺不开心的,常常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很好奇,就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跟我说,我是妻子,葵公公是手下,你是儿子,太皇太后是母亲,剩下的宫女侍卫、满朝文武、后宫妃嫔,那更是不必多言。可有些事,不想跟亲人说,又不能跟手下说,只想找个朋友。但是他身为九五之尊,号令天下,谁又敢跟他做朋友?更何况有些人即便是朋友,也怀揣着种种心思。銮儿,你还记得忠王吗?”
小皇帝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父皇在位时,因为忠王劳苦功高,故而父皇力排众议,册立他为外姓王,并时不时的招他进宫饮酒聊天。但是在中原大旱,灾情严重的那一年,他却起兵造反,甚至还差点成功。”
木小九也是听得眼皮一跳,他真没想到以前还发生过这种事。而且这忠王听起来,跟自己有点像啊。该不会……
没想到,太后接下来的话却推翻了木小九的顾虑“銮儿,你知道吗?忠王和木卿家其实很像,不仅遭遇像,就连今日这事,也在忠王的身上发生过。只不过当时的忠王跟现在的木卿家言谈不太一样。而当时追问忠王的,乃是太皇太后,也是在那一天,太皇太后直言忠王这人心思深沉,暗藏机锋,是心术不正之徒,只可惜,你父皇没信。”
小皇帝一脸的好奇,显然是也不知道这件事“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但似乎又有一点伤心和追忆“哪有什么后来,忠王起兵造反,大逆不道,被关进了天牢。你父皇在忠王被车裂的前一天,进去跟忠王谈了好久,出来后直接大醉了一场,跟我聊了好久,然后第二天还是派人送了忠王三尺白绫,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我至今都记得,你父皇当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从没想到过,忠王会背叛他,起兵造反。”
“所以,当初太皇太后给了忠王一个评价,先皇没有相信太皇太后的评价,而是选择了相信忠王;现在,言谈不同,但是境遇相同,太后您有会给我一个什么评价呢?”木小九正视着太后的双眼。
太后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评价,但我觉得,你说的都是真话,最起码,你不会背叛銮儿,因为你对这个天下根本没兴趣。”
“銮儿那句话说得很对,与其说你是他的臣子,他的手下,还不如说你是他的朋友——一个能陪他谈心、能陪他喝酒的朋友。”
说到这,太后顿了一顿“历代先皇没有朋友,是因为这天下间很少有既能理解自己帮助自己,又对天下没有兴趣的人。能够理解很帮助自己的人,往往有心计有手段,这种人没几个对天下无求的;而对这偌大中原没有兴趣的,要么是些只会纸上谈兵的穷酸书生,要么是些武林中的草莽大汉,两者兼备的人实在不多。”
“木卿家你说你是个玩家,可你又怎么知道,玩家当中没有人想要做皇帝呢?”说着,太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杀意“玩家之中想要谋朝篡位的可也不少,这件事,还是等陛下一会儿亲自跟你说吧。”
木小九心下大惊,转过脑袋看向了小皇帝,却发现小皇帝也是一脸阴沉,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见状,木小九悄然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天下大乱,总有人会不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