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如今这个季节,整个中原都没有什么太暖合的地方了,京城都已经下过了不知道多少场大雪。崇明岛这边虽然好一些,但是说实话,也没能好到哪去。
然而,此时的崇明岛,尽管已经入夜,气温比白天时更低了。但是岛上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那气氛简直不能更加火热一点了。
没错,此时此刻,崇明岛上已经举办起了宴会。
一个个火堆上架着从百姓那里买来的猪、羊,火堆里面还烧着一只只包裹上了泥巴的鸡;旁边的大锅里炖着肉汤,另外几口小锅则由请过来的厨子炒着菜;一坛一坛的酒不断的被人取走,又不断的被人送过来……
今晚军营里面没有限制饮酒,因为他们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扶桑人已经被尽数歼灭掉了,就连北岸的张启都带着人上了岛,来一同庆祝这一场来之不易的大胜。
“木大人,来!我敬您一杯!”李陵举起酒杯,冲着木小九遥遥一敬“若不是您,这一次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取得胜利。”
木小九一怔,然后同样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李将军过奖了,我这次来其实完全没帮上什么忙的。”
一向有些冷冰冰、不苟言笑的秦沐言今晚也是一直保持着笑容。听到了木小九的话,他突然站起来,举着杯开口道:“木大人,李将军这话确实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到来实际上正是一个契机,扶桑人认为你就是他们的突破口,但是实际上你其实是我们的突破口。若不是你的到来,这场战争的确还要再持续下去。”
满场寂然,木小九突然对秦沐言一直被打压这件事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么不会说话,也不怪他被打压。当今朝廷班子里面,不少大臣确实都很有能力,但一个个的也都很有脾气和官位。
“嗨!木大人您别怪老秦,他就这样,不会说话,爱得罪人。”张启突然站了起来,一边冲木小九打着哈哈,一边偷着伸手扯了扯秦沐言的袖子,示意他赶紧道歉。
木小九哑然失笑,谁说张启是直肠子的,他可能不会玩阴谋,但这人情世故方面的本事倒是不差。
“得了吧张将军,秦将领这张嘴,我刚上崇明岛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木小九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这两个人,看的张启一阵发毛。他还要出声辩解,就听一旁的李陵笑着说道:“行了行了张启,木大人逗你玩呢,你就别解释了。”
得,还是有点直,不知道什么叫调戏。
木小九一边给出了这个评价,一边撇了撇嘴,发现自己用“调戏”这个词好像是有点不太合适——不对,是很不合适。
“秦将领这话说的也没错。”木小九复又开口道:“我先前说的话也不是自谦。到了这片战场之后,我确实没帮上太多忙,最大的功劳也就是像秦将领说的一样,被扶桑人当作了一个突破口。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我自己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所以,在这片战场上,我不是主角,你们才是。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聊一聊你们。”说着,木小九的目光从在座的诸多将领身上扫了过去——这一席上除了木小九之外,剩下的都是将领,没有别人。包括狐小仙都被安排到了其他座位上,与悟真和柳夕晴在一起。这也算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木小九不想打破。
“陛下派我来这长江口战场,实际上有两个用意。一方面,若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自然会帮忙,或者说那里有需要我就去哪里;另一方面,其实我更像是一个监视者。”
随着木小九的缓缓道来,在座不少人脸上的笑容都收了起来。
他们知道,现在,这些话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隐瞒你们,也没想过要隐瞒你们。我不会偷偷摸摸的带着一份战报回去呈给皇上,让你们最后不明不白的。我直接告诉你们吧,这一次你们的战功,不是由张将军或是李将军呈给陛下,而是由我来。”木小九轻轻笑着:“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贪墨你们的功劳,因为你们的功劳对我没什么用。”
“今晚你们的战功簿交到我手中之后,在后天走之前,我会以我自己的方法去核实。除此之外,到时候随着你们的战功簿一起被呈给陛下的,还会有我对你们的看法。到目前为止,你们的所作所为,凡是落在我眼睛里的,都会构成我在陛下面前对你们的描述。”
说到这的时候,木小九稍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听到了有人在说,他这是在借机要挟,让大家给他送礼。但是同样的,他也看到了秦沐言、李陵、李路这几个人对于这种议论的不屑。
“呵,送礼?”木小九略带讥讽的说道:“谁敢给我送礼,就等着他这身衣服被扒掉吧。我说的不只是名义上的扒,还有真正意义上的扒。谁来给我送礼,我就让他今晚上下到水里去游泳!”
李陵抬头看了看木小九,他在想这位大人应该是真的能干出这种荒唐的事的,而且还不会有半点心理压力。
“至于你们的战功到底能给你们带来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木小九突然话锋一转“毕竟那是陛下的工作。不过我保证,你们这些人里,有的会高升,而且会升的很高。”
木小九这话明显意有所指,但是他却没有看向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反而是盯着自己的酒杯说出的这句话。
所有人都有些糊里糊涂的,唯有一个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那就是李陵。看着木小九说出这番话,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明白了。
“好了,话不多说,毕竟我已经说的够多的了。再说下去恐怕李将军和张将军要摔杯子了。”说着木小九冲两个人倾斜了一下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啧,难得木大人还能想起我们两个。”李陵略带调侃的说了一句,然后将杯中的烈酒全部倾倒进了口中。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只只猪、羊被刀剃得只剩下了骨头,昊牧甚至还现场展现了一下他的绝活——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他就轻而易举的将一头烤好的猪给剃得干干净净。肉是肉,骨是骨,筋是筋,骨头上没有一丝划痕不说,更是不曾留下哪怕一点筋、肉。
这倒也让木小九对昊牧的认知更上了一层。昊牧这个人呢,说他要强,其实他也很要强。但是他的要强中带着一丝耐心和平和。他觉得他该胜、该做的事,拼死了他也会做;至于其他事对他来说,则完全无所谓。
比方说用自己的绝世武功去分割一头烤猪来作为表演,这对于昊牧来说,可以说完全没有一点心理障碍。或者说,其实在他心里,在这个游戏中,他不止是一个玩家,一个武者,同时也是一个杀猪的。
“哇……真的是好久没有吃的这么开心了。”
说这话的人是陌小可“天呐,自从来了崇明岛,天天都是简简单单吃一口,吃饭的时候还要提心吊胆的,生怕扶桑人打过来。终于有一顿大鱼大肉可以吃了,好开心,而且还不用担心会长胖。”
白凤颇感好笑的看着陌小可一眼“小可,这就是你一边嚷嚷着自己撑到了一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肉的原因?在游戏里吃不用怕长胖?你还真是小孩子脾气啊。”
陌小可冲着白凤做了个鬼脸“白姐姐又取笑我。”
木小九看着这两个姑娘,有些无可奈何的冲着狐小仙侧着脑袋撇了撇嘴。狐小仙一边偷笑着,一边轻轻的拍了木小九一下,示意他注意一点作为师兄的形象。
宴会才刚结束,木小九、狐小仙还有悟真、柳夕晴就被羽逸飞他们四个人扯了过来,连带着一起的还有当时正在与木小九聊天的昊牧。
原来,方才宴会结束之前,这四个人跑到丐帮弟子那边要了几只叫花鸡,又去搬了不少酒,准备在这边再来一个小宴会。木小九本以为悟真和柳夕晴不会愿意过来,没想到柳夕晴却说放松放松也好,就带着悟真一起过来了。
“是啊,终于打完仗了。”一箫奈何把玩着手里的洞箫。
“然而这还只是扶桑战场。”羽逸飞摇了摇头“还有高丽战场、北疆、西域、南诏……这里的战争结束了,不代表所有战争都结束了。”
见气氛又有些沉闷了起来,陌小可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看向了木小九“木师兄,听说你最开始是因为碧海潮生曲出名的是吗?”
木小九看着陌小可那种熟悉的笑容,忍不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这种笑容,他原来经常在听鱼的脸上看到。而一般听鱼一旦这样笑起来,那就代表着他要倒霉了。
“我……还行吧。”但是没办法,木小九只能这样回答。
“木大哥的曲子吹的很好的。”悟真突然插了一句“他这么说只是谦虚而已。我第一次认识木大哥是在大元,他那会儿经常会在院子里吹奏曲子;后来在武当山上的时候,木大哥偶尔也会吹奏几首曲子给师公他们听。”
木小九脑袋上隐约有几条黑线落下。悟真这手队友卖的可是真好啊……难道他就看不出来陌小可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吗?
“那,木师兄,如此良辰美景,你要不要吹奏一首曲子来让我们大家欣赏欣赏、学习学习呢?”陌小可终于说出了她的真实意图。
木小九正要拒绝,却听一箫奈何突然说道:“没错啊木师兄,我的碧海潮生曲已经许久没有进步过了。师傅一直说是我对箫声的理解不够,让我有机会跟你学习学习。”
看看人家的队友,再看看自家的队友,木小九有种想死的冲动。
昊牧在一旁适时的补了一刀:“咿?木兄弟,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怕什么?我先前都当众表演剔猪肉了,你不过是吹个箫而已啊。”
吹……个……箫?哈?我有橘麻麦皮不知当不当讲。
见推脱不掉,木小九索性拎起旁边的酒坛子,一口气喝了一大口下去,然后轻轻擦了擦嘴角,从腰间取出了昔年黄药师赠他的那杆异种竹箫,缓缓架到了嘴边。
一缕箫声渐渐响起。
“这是……”第一个音刚刚响起,一箫奈何眼睛就是一亮“这是秋江夜泊?”
木小九在吹奏着曲子,自然没有办法答话,但他眼中却是露出了一股赞赏之色,显然一箫奈何说的没错。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一箫奈何轻声的吟咏了起来。
当这句诗从一箫奈何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悟真忽然抬起头来,和柳夕晴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了木小九。
两人正对上的,是木小九那鼓励的眼神。
至此,曲子骤然一变。
“愁”意渐去,那声音落到悟真的耳朵里,不知怎的,听起来总像是武当山上的那钟声——清远、洪亮、震慑人心。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悟真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谢谢木大哥了。”
这句话他是呢喃出来的,声音特别小,除了他身边的柳夕晴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听到了“静心,静心吗?木大哥你是想告诉我,让我尽管放心,一切有你吗?”
曲音渐轻,直到彻底安静下来,在座的其他诸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箫奈何第一个开了口,却是苦笑着开的口“我终于明白师傅为什么一直说我对音律的理解还不到家了。今日听了木师兄的曲子我才知道,我还不够。我不是一只脚踏进了门槛,而是始终还徘徊在门外。”
“木兄弟,人家说我庖丁解牛,技近乎道。我看你也很厉害嘛。”昊牧满是赞许地说到:“我看你跟尊师黄岛主还有那位石青璇石大家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去了。”
木小九谦和一笑,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边的酒坛子“来,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