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不过轻松几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轻松;说起来不过是能够自由走动不必去看那张“老脸”。)就又被那位召唤了。
今日召唤的地点是个风景颇好的地方,有山有水有树,最重要的还是有几块石头垫屁股。
在无锋的要求下,他又把对方挑过的《八荒十六州谱》和《落云章》背了一遍后便又像个木头似的定坐在那儿,等待着下一个测试。
这种测试已经不是新奇事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么一次;所测内容要么人文地理、要么传言旧记,要么拳脚术法要么暗伏刺杀……
如果无锋偶尔心情好了便会再测试测试对方的下厨手艺,顺带着饱餐一顿;或是听对方吹上一曲,这道关卡也就算过了。若是心情不好,则会测试所谓的礼法制度,那是墨霜从未学习过的东西,纯粹故意刁难。
严格说起来,无锋这位检阅官当的可谓是毫不称职的。
但奈何这里是他的地盘,好或不好都是他说了算,别人心里再不痛快也拿他没辙,所以墨霜也只得忍着。
不过还好,今天这人算是处于正常状态。既没有让他真的逐字倒背典籍,也没让他畅谈礼法;想到这儿墨霜算是在心底松了口气。
“看来这两部典籍你算是了然于胸了。”无锋看着他:“既然背得这般行云流水,那就给你五天的时间把这十界的地图画出来。”
墨霜一愣:“画……”
无锋:“精确到山川河流、村社。旁边精简批注风土人情,重要事记。有问题么?”
墨霜微微皱眉,他早年确实被无锋放出去游历天下山河。但于他而言,那不是游历,那不过是一个加长版的逃亡期。
他哪里会有什么心思去真心实意的考察各地特色、了解各处细则?当时他那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无非是如何在无锋手底下逃脱出去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每一天在紧张激烈的角逐中,向往的不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生活。
当然,他逃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成功,他还在这儿。而现在,无锋居然要让他根据两本书的内容绘画出整个十界的地图?!
目前为止都还处于纸上谈兵阶段的他哪里能够画得出来?况且只给五天?五天的时间,除非他对十界地图了如指掌、天天不休不眠……那估计也够呛。
——他又在刁难他了!
“我……”墨霜心虚的没敢去看对面那双琉璃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然而无锋并没有理会他的打算,继续道:“这五天里,你的其它课业全数暂停,你只有一个目的——画出十界地图。 图的每一笔都必须出自你的手,至于要怎么画,自己想办法。”
“五天……怎么可能?”墨霜猛地抬头。
“这是命令,你若画不出就等着受罚。”无锋微微一笑看着他:“我知道很多刑法用在你身上已经无效,但是我有的是办法治你。如果你不信,可以白混五天,五天之后我拿不到我要的东西,你就死定了。”
墨霜一个哆嗦。
“或者你可以在五天之内想出一个完美的逃跑计划。但是我要提醒你,我对你的小花样耐心已经用完了,除非你有十成十的把握;否则,一旦被我抓到,我会以你最难以忍受的方式教训你。”
墨霜垂目:“我不跑了,我说过。”
“很好,那就把全部心思用在地图上。”无锋微微一笑,随后让一旁的夏荷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堆瓶瓶罐罐;墨霜大致一看约莫近二十个。
无锋用目光点着桌面的瓶瓶罐罐对墨霜道:“你与琉玥相处也有很久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说对医术有什么登峰造极的本事,皮毛总该学到些?”
墨霜看着那些东西,不知无锋又要搞什么鬼只得实打实的回答:“略知一二。”
“嗯。这里一共有十八瓶药;内服外敷均有,其药性有浓有淡、成分有简单繁杂之分。我给你两炷香的时间,你将药的性质、配方写出。”
说罢,不等墨霜回应,他便将一沓纸推到男人面前,再递给他一支笔。
墨霜看了那些瓶瓶罐罐,还没平复下来的心更加忐忑起来。说句实话,他宁愿被考武艺且被黄岳狠狠揍上一顿,也比这舞文弄墨的强太多。
虽然跟琉玥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三十多年;但略知一二的事儿他确实也没说谎。只是……他总在下意识里想着对面这个老狐狸会想着方的整他,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无锋好像特别享受罚他的过程。
可要是他不回应,他要被罚;可他回应错了,他也要被罚。虽然听起来横竖是个死,但是被动等死的做法,一是不合他的性格,二来这种死法在无锋手底下往往会更惨。
所以墨霜接过笔了,然后他紧张的打开第一瓶。
一个乳白色的瓶子打开,他尽量在那双冷冽的目光下保持镇静;然后用鼻子嗅,再用透明的丝线蘸出一点儿观察。
为什么不是直接倒出来而是用蘸的方式?这是医家不成文的一种规矩,既然是检测药性,那必然是在此之前对此药不了解的,这么做可以防止浪费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珍惜配药,当然用透明的线做载具也更容易辨别。
药滴挂在丝线的尖端,墨霜凝神看了会儿;不知怎的满脸肃穆的表情好像有了点松懈;只在“闻”与“望”的顷刻间,他便开始着手拾笔在纸上一通发挥,迅速的写出了药名、药性和配方。然后紧接着打开下一瓶……
半柱香过去,无锋斜靠在一旁的树上一双眼睛悠悠的看着墨霜不知在想什么,不过墨霜此刻似是从先前那种徘徊不定、举步难行的状态中走出,此刻变得信心十足。
那个被当做桌子的巨大石台上,他的右手边已经整齐叠放了不少写过的纸张;此刻还在聚精会神的鉴定着手上的东西。
无锋翘了翘嘴角,拿过几张纸放在眼前当是随便查看,可纸后的金目依旧盯着墨霜的一举一动。
终于,当一炷香快烧到底的时候,墨霜的动作开始迟缓起来;原本稍微闻一下看一眼的药,开始反复查验起来。而下笔的时候也有了一些犹豫不决。
无锋放下手里的纸张,知道重头戏要来了;可他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甚至缓缓吃着夏荷递过来的水果,然后无什情绪的看着墨霜的表情从纠结到舒坦再从舒坦到纠结,如此反复循环。
他知道,那是他设的关卡到了。
药的顺序夏荷可不是乱放的,那是按照难易的排布和墨霜取物的习惯摆放的。
墨霜首先拿到的是最简单的,为的是消除他心底潜意识的不信任和恐惧;随后的是稍微困难的,具有挑战性,要仔细下功夫,不过也在其能力范围以内。
然后就是中档与复杂混合,让他对环境有个适应度,说难听些就是要让他完全投入进去,让他对这种状态觉得麻木、觉得理所当然:既有收获的欣喜又要有过关斩将的成就感。
至于最后么……
他希望墨霜不要让他失望。
果然,一路的冲锋陷阵后,最后的三瓶药每一瓶都让墨霜的表情变得肃然几分,只是不见什么慌乱,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看旁边的香还剩下多少了。
还是看还是闻,他甚至想去尝。
不过刚把线放到唇边,那无锋清幽的提醒就响起了:“琉玥是这么教你的么?”
墨霜动作停住,虽然以身试药确实是一种办法,可对完全未知的药如此尝试那是大忌。
他知道他什么毒都不怕,但也仅限于因为他体质特殊所以那些毒药不能把他毒害至死;可终归该是什么效用依旧会在他身上出现相应的症状。
这有时候比毒死他还要可怕,即便他的血液最终可以化解这些毒物保他一命。
那么,看不出来也闻不出该如何是好?
墨霜止住想要舔一口的冲动,想了一会儿后干脆闭起眼睛用自身所蕴含的灵息去感应。
顿时,外界万物失色,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那孤零零的三瓶药。
药的液体随着他意念的震动而慢慢逆向飞离,然后再在空中散落成细如针尖的点滴,再从点滴化为无数的气流,气流再飞跃至四围的周遭世界寻觅自己根本之所在。
这一闭目,仿佛自己就成了那些流星般舞动的气流——他就在这里,但他又无处不在。
……
“‘心眼’?呵,琉玥还真是不藏私啊。”无锋感受着那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心眼”是一个“以心窥境”的术法,不属于五行属种的任何一脉,也就是说理论上谁都可以修炼。但这术法实际上又不是人人都可以练的。
因为“心眼”这名字听起来虽然颇有三心二意、不怀好意的意思,可真正三心二意想得太多的人往往又无法修习,最多只能在门槛外绕一圈——比如他自己。
琉玥的“心眼”还是无锋早年为了方便他“视物”而传授给他的,这术法无锋自己只略懂皮毛,当初教的也不过是粗浅的表层和照本宣科的理论;这几百年过去,琉玥能够将这门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术法修炼至极境,完全是他自己的造化。
入门的“心眼”第一步就是要会开启自身的灵息,能与所“视”之物产生共鸣而达到“视”的效果;如果能与物产生联系,达到“感知”的作用,那么就已经不算是入门而算进了低阶。
墨霜的“心眼”一术很显然就处于低阶阶段,比自己这个卡在入门阶段的半吊子确实强上不少;而未到高阶的术法也会有明显的术法波动,特别是遇到个比释放者力量等级高很多的人就会被轻而易举的察觉。
所以即便无锋“心眼”一术练得一塌糊涂乃一生之耻,但对方在搞什么鬼他却可以了解得明明白白。
原归正传。
且说墨霜还在用低阶“心眼”探查事物的时候,无锋的嘴角可就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了。
他原本只是指望墨霜能够通过这三十多年的学习再加上这小子的聪慧来碰碰运气,如果墨霜不行,那指不定他还会想个损招去逼着明滅交出另一半“一梦一幻”。
可现在看起来,似乎省事儿了。
“尊主?”
一旁静立不动的黄岳俯身听令。
无锋小声耳语:“你去准备准备,方子到手,让他们立刻配备。他的‘心眼’还不熟,可能会有少许偏差,不过不妨事,量多也能补拙。”
“‘心眼’?!”黄岳一惊“少主他?”
“别问了,快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