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头路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因为在这个时候往往就会产生许多忆古思今的感慨和身陷险境的阴影。
不过还好,这一路的回头走的倒是比来时顺利得太多,即没遇到悍匪、鬼怪更没人再提着刀追杀自己。想必,就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也都被埋伏在暗处的妖族朋友给提前解决了。
如果来时也这么顺畅就好了。贺平川想。
但在这种念头升起的瞬间他又觉得,如果没有一路上的经历,或许这一路的旅途也会淡然无味许多。
离开的时候,他有类驮着、有鹿蜀骑着;二者可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可现在,他胯.下的是一匹普通的枣红马,速度自然锐减。
已经赶了近十日的路,一路上风吹日晒雨又淋。
他回头看了看已换做常人装扮、面无表情的古年一眼,那人也骑着一匹马慢慢悠悠丝毫不急的样子,他就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他曾经有很多次想要问古年:为什么不一化腾蛇直接载着他飞过去?
不过对方气场太过强大,他硬是没那个胆子开口。
“还有多久?”
这处又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古年翻身下马打算暂做修整。
贺平川估计着:“照这么走可能还有十天半个月。”
古年回头瞪着他。
贺平川不去看他那双发寒的眼睛:“真的。我说的是实话。”
“累赘。”古年嘀咕了一句再没理会,寻了个地方自顾自的休息去了。
他嘀咕的,贺平川听见了;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怒火攻心后又开始没脸没皮的一笑而过。
此刻,天色近黄昏;风有些凉,天上也稀稀落落飞着些归巢的鸟。
他眯了一会儿又觉着寂寞,干脆挑起话头。
“哎,那个被关里面的人是不是也跟霜一样是什么重要角色?该不会这么巧吧?”
古年没理他,连睁眼看他的举动都没有。
贺平川倒也不恼继续自顾自的道:“说起来他虽然可恶但也挺可怜的;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关在地下那么久,而且整日以馊水和残尸为食。是我啊估计一天就受不了了,他还在那里呆了几百年。”
贺平川侧头看了看还在闭目养神的古年,那个家伙似乎是睡着了。
“你知道不,那地方给我的感觉离珈蓝珈不远。在我印象里,珈蓝珈附近一直都很太平,大家也都很友好。可当我第一次发现那附近居然有个地宫的时候,我真觉得毛骨悚然了。”
“毛骨悚然?”
古年开口,不过他眼睛还是闭着。
“你没睡着啊?我就知道你没睡着。”
“你们这些生在珈蓝珈里的人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它能够在乱世里始终独善其身?”
“为什么?”贺平川下意识的问。
古年又不说话了。
贺平川一顿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现在已经特别习惯古年的这种性格,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可能是我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珈蓝珈?仔细想想,还没被我哥逮到的时候,我做山匪营生也就围着那块转的。说起来其实都是人族的地盘,虽然不及中心主城,但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就不会去想这么多。
嘶……但是这几天走的这条路,我觉着好像也没什么,我不是说危险之类的事啊。我指的是荒村空城什么的也没见战……”
还不等贺平川继续聒噪,古年就已经起身继续上马前行,贺平川只得悻悻的跟在后面。
真真是一走又走十天半个月;回来的路比去时更令人深刻。
等到回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黄沙之上,嗅着一股子沙燥味儿;他就开始真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一路上是他说个大概,古年带路。可现在却不得不轮到他带路;不说他方位性本就差着一节,更看这漫漫黄沙没个头也没个尾,更没有什么标志性的标注;因此,两人就只得在这一块打转。
每次偷偷一瞥古年那不耐烦的神色,他就说快到了;然而却每一次都没找到。
“你到底记不记得?”
终于在原地打转了三天后,古年的耐心耗尽。
贺平川:“这你不能怪我,我也跟你们说了,进去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出来的时候我也没醒着。再说了,你看看到处都一样,让我怎么找嘛!”
古年顺着贺平川的手环顾四周,眉头一皱觉得颇为棘手。
他可没有琉玥那种闭着眼睛就能洞察一切的本事。想了半天觉着这无名火也确实不该发在贺平川身上,于是就只得想个折中的办法。
“你记得来时的路线?”
贺平川想了想:“这里离珈蓝珈不远了。前面应该就到卞阳关了”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前面,然后又极不确定的把方向调整了一下,最后实在分不清卞阳关是在哪个方向而尴尬的把手收回去。
古年冷冷的看着他。
贺平川干咳一声继续道:“那个……卞阳关过去之后是夹凉沟,然后再从夹凉沟走到珈蓝珈的西门……”
古年瞥了他一眼:“先去珈蓝珈的西门再顺着过来,希望你可以想起点什么。”
说罢提了缰绳找对方位继续前行。
贺平川在后面跟着:“哎,你等会儿!咱们要经过卞阳关要通行令啊,你怎么办?”
古年没理他。
不过怎么办这种事情,等到了关隘附近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差点给忘了,古年是个妖族人。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摇身一变化成小蛇直接钻进他袖子里了事;进出关隘的盘查又不可能让你一丝不.挂,所以这种问题对于他们而言就不是问题。
贺平川挑了挑眉,一路颇为顺遂的再从卞阳关去到夹凉沟。
这夹凉沟还是荒凉如昨,一丝儿人气都没有;他同已经变回人形的古年一路并肩而行,所见偶有房屋院落也都空了。
两人乱窜了半天,贺平川才吃力的走到一户已经无人居住的破败小院,对着古年道。
“就这里,不用去南门了。这个院落我记得。”
古年看贺平川如此肯定也不多做质疑,当下抬脚走进去。
里面很普通,就是随处可见的贫寒人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现在是要再从这里走回去?”贺平川看着古年问。
古年点头。
贺平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恳求:“这天也不早了,要不就在这里过一晚?你看也快下雨了不是?”
古年从窗户里往外看,外面的云几乎已经压到房顶上了,当下同意了贺平川的请求。
果然不出所料的,正当二人果腹之时,外面开始瓢泼大雨。
这茅草房倒也真破,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害得两人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一片干地。
凉风吹过,贺平川一个哆嗦顺手拉过不远处的破席子就盖上。
古年眼尖,在草席被拉扯出去之后他看见了地上有个不平整的印记。
那个时候,富人的房子是青砖琉璃瓦、地有地砖;穷人的房子则是几根破木头加干草堆扎成的草庐,也没有什么铺地之类的说法。如果这草庐建在大石头上那踩的就是石头,建在泥地里那你踩着的也就是泥地。
正巧,这家人的茅庐就是建在泥地上的。外面一下大雨,雨水慢慢把泥给浸透,这屋子里的地面也就也跟着湿哒哒一片。这个时候,原本干燥的板块就会被胀.满、平滑;更容易发现其中的不平整。
这个不平整原本是很细微的;再加上天色暗淡光靠一双肉眼实是很难被捕捉到。不过古年是妖族人,妖族人天生夜眼;更何况他再修个几百年也就可以由虺(hui)成蛟,因此视力更胜常人。
贺平川看见古年盯着某个地方去,他也好奇就跟着一看。
只见古年往地上刨了两下从一滩稀泥里挖出一个东西。
这东西摸起来像石头,但是颜色却是诡异的红。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贺平川“嘶”了一声,不由自主一把抢过端详。
古年斜眼看着他问:“你识得?”
贺平川又把石头还给古年,摇摇头:“不知道。”
古年:“……”
“不过,这个石头很奇怪,而且被藏在这么个隐蔽的地方。我估摸着是什么奇珍异宝也说不定;可能是被他们捡的,但是又不敢拿出去兑现。”
说着,贺平川就看见古年皱着眉,手往自己这边伸过来。
他吓了一跳想要躲,但对方的手已经在他肋侧上面轻轻一划又收了回来。收回来的时候,贺平川看见古年手里拿着一撮绒毛。
“这是什么?”贺平川把脖子伸过去:“鸟毛?哈哈,什么时候落在我身上的都没发现。”
古年:“不是外面的,是刚才那床草席。”
“是吗?”
贺平川看了眼后面的破草席:“穷苦人家屋子里条件不好,那席子上沾着鸟粪我都觉得正常更何况是鸟毛。你看这外面大雨里面小雨的,什么东西都能往里面飘。”
“这是灰鹰的毛。”古年端详了一下,将之放到鼻子下面轻轻一嗅。
这句话一出,贺平川立马就把之前的言论给驳回了。
灰鹰—— 一种颇具灵性的高智慧猎手。通常用于辅助猎人捕猎;不过因为其昂贵的价格和难以驯化的野性而受到富家子弟的喜爱。
总而言之,这种鸟基本都是家养的,就算有野生的也是住在隔壁的悬崖绝壁之上;不论是家养还是野生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会不会是……他们杀人越货啊?”
贺平川首先想到这个可能: 荒郊僻野一路外乡富人到此,这家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家杀了盗取财物,顺便那只灰鹰也被下锅打牙祭;而那块石头却因为实在太碍眼,所以不敢拿出去用;但丢了又可惜,所以只得埋着。
但这样的话,也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
如果这一家子人是那种靠打劫为生的,那么当初贺平川一身华服就不会被其所救而应该是趁着自己昏迷之际落井下石。再看看这破屋积水地,如果他们真干那一行,又怎么会连个地也铺不起?更何况,这就在主城眼皮子底下;在人族主城郊外杀人越货,那一定是考虑欠周。
这么一想,贺平川自己都把自己全盘否定了,头也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道:“不对不对。不是他们。”
古年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没有多问而是说道:“那就是有人闯入。”
“可是他们要啥没啥,别人闯进来干什么?看起来还是地位不低的人。你的意思是?!”
“这个石头。我要带回去。”
贺平川有些后背发凉又有些兴奋:“没想到还有人敢在主城附近动手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