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也没有走远,她拉上黑斗篷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在谢梓几人的悄然护卫之后,悄悄穿过中路书房大院新打通的一个小门,进旁边的一个小跨院了。
她现在不方便回原来的院子住了。
不过经过第三进的后罩楼的时候,她看见夤夤夜色下后堂门扉透出了两点红色的烛光。这是谢辞供奉父兄牌位的地方。
先前府里不方便,他就近供奉,后来也不想挪出去了,就一直安在这里。顾莞站了一会,脚步一转,跨上台阶,轻轻推开了门扉。一排四个牌位,一大三略小,在红烛后的供桌上,安静立着。屋里简洁干燥,烛光明亮柔和,虽是供奉牌位的屋子,却没一点的阴森感。
和旁的祠堂供室一点都不一样。
顾莞相信,这是因为牌位主人的原因。谢信衷父子铁血正义,浩然正气长存。
顾莞从前是唯物主义者来着,但穿这一着,就没那么坚定了,此时此刻,她无比衷心地相信,这个世界有灵魂存在,那浩然正气的父子四人,一定在关注着谢辞。
顾莞捻了三炷清香,在红烛处点燃,她捻香合十,虔诚闭目俯首,心道:父亲,兄长们,我是阿辞的媳妇顾莞。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一笑,好吧,没想到最后自然而然她就承认了她是谢辞的媳妇了,她已经接受了和谢辞过一辈子这个设定了。
虽然两人才刚刚开始。
想到这里,顾莞微笑了下,但她觉得,这个开头还是不错的。
——父兄在天有灵,但愿保佑阿辞顺顺利利迈过这个坎。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之后,你们会发现,阿辞是对的。
至于她和他,开头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和这些大事同步开花结果呢?但愿能。
顾莞笑了一下,认认真真把这些话祈祷了一遍之后,捻香拜了三拜,把线香插在铜香炉上。她回顾片刻,轻轻闺上门,和方才无声跪地叩头轻轻跟着退出来的谢梓等人笑了一下。一行人悄然而去,进了旁边的小跨院。
回到大书房这边。
谢辞旖旎过后,把脸从躺椅的软枕抬起来,突然望见二嫂。秦瑛微笑着,立在外面回廊拐角处的大灯笼下,正微微笑看着他。她已经穿戴整齐,稍候把脸画一画,就能出发了。她白天没走,就是为了等一等谢辞。谢辞赶紧跳起身,快速套上靴子,疾步出
了书房大门绕回廊行过去。
"急什么?"
夜风很大,谢辞黑斗篷不断迎风拂动,他站定,秦瑛替他理了理斗篷的领子, "下次穿件厚一点的,马上就入冬了。"
灯光晕黄,秦瑛细细打量他,谢辞脸上红肿已经被冰水敷下去了,夜色里只剩下一点清微的痕迹,秦瑛掖了掖他的薄斗篷,告诉他:"你要放宽心,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如果事事顺心遂意,那得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亲女儿了。这些年,秦瑛早就看透了,穷有穷的难,不缺衣食又有不缺衣食的苦。
只不过,谢辞眉目不见阴霾,神色沉凝坚毅,双眸甚至有些许粲亮的光,秦瑛就知道不用自己再多说。
她想起方才所见一幕,不禁会心微笑,她就说,幸好啊,有元娘在,阿辞的路必会越走越宽,哪怕遇上坎疙,最后也翻能过去的。
"好了,不用嫂嫂废话了,嫂嫂这就去了,可能下月才会再回来。"
秦瑛抬头看谢辞,他已经和他的二哥一样高大了,让她欣然又有几分慨叹的惆怅。不过,总体还是欣慰的多的。
谢辞脸面微热,但他立即说: "二嫂,这么晚了,不等明日吗?"秦瑛笑笑摇头: "晚上才好呢,比白天好。"秦瑛今天就出发回朔方了,她主要是为了伪装成顾莞离开的。
顾莞现在偷渡回来了,他们商量过一下,一直留在府里不是个最好的法子,万一有个什么,太容易被人家瓮中捉鳖一下逮住了,别忘了冯坤是很清楚这件事的,府里甚至还有一条冯坤的地道。
这也是顾莞今天伪装谢辞亲卫,随他一起出府的原因。另外秦瑛将会伪装成顾莞,京城不方便了, "她"干脆动身回朔方去。
另外府里现在也不缺合用的女卫,是秦显等人特地挑了七八个过来,就是以备秦瑛和顾莞不时之需。
挑了三四个合适的,之后会陆续出门,长期短趟都有,让人眼花缭乱。
秦瑛也正好回去看一看秦显: "叔父说他的病好多了,现在能扶着在马上走两圈了,也不知真不真?"
"好了,我走了,万事小心。"
谢
辞和秦瑛大力拥抱了一下,谢辞应下之后,顿了顿,其实他想对二嫂说:回去后,不如,就不要再过来了!
这里太危险。
但想想冯坤曾说过的,父兄骸骨,他最后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二嫂,一路顺风。"
秦瑛不会愿意的,她肯定是要回来的。
深宵的风冷,吹去秦瑛的暨发,她回头笑着挥了挥手,青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庭前的枫树沙沙,最后一片黄叶穿过松柏的枝隙,落在回廊的栏杆下。
谢辞仰头望天,劲风浮云流动极快,露出小片璀璨星河,稍纵即逝。
而庭前夜枫叶落尽,松柏却依旧葳蕤挺立,将以傲然之姿穿过寒冬。
他深吸一口气,思绪一片清明,他可以做得到!
谢辞霍地转身,快步进了大书房, "把陈晏他们请过来。"
他想顾莞去休息,她嘴上说得再好再闲适,谢辞也不可能相信她这半月真能高枕安眠了,他嘴上半句不说,直接做了。
谢辞本人却不打算休憩的,他方才种种欢喜温和的情绪一敛,眉目一片冷然,转身快步往外行去。
薛荣安寥凯的人就过来了,两个穿戴了一身京营军服做掩饰的人被引着快步进了前厅,一进来见了谢辞皱眉: "谢大人为何还不动手?"
谢辞今天处理的是东宫和那几名必要入罪的主要从逆者,薛荣安寥凯准备就绪一直等着,正要赶赴他那边进行下一环节,不料谢辞暂停回府了。
两人立即使人来诘问。
但谢辞淡淡一笑:"急什么?我不歇,手下的兵也得歇一歇。"那只是普通营兵,急行军奔赴皇城,血战一夜,又密锣紧鼓展开严防死守的抄家追捕。
即便是生死血战战机稍纵即逝的急行军,对战双方都得给士兵留下休憩的时间,接下来一干几天,不让人休整喘口气合理吗?
那两人无从反驳,并且谢辞脸阴沉沉的,他们也知悉内情,知道谢辞情绪正该极度阴霾之际,迟疑了一下,遂没有再触霉头。
两人强调: "最迟明日早上,谢大人务必尽快。"说完就套上头盔,匆匆走了。
r />谢辞冷眼盯着这两人的背影,冷笑一声,蓦地站起迅速折返大书房。他争取这一晚上的空档,当然不是为了睡觉的!
谢辞快步进门,陈晏房信等人已经等着了,陈晏一身便服,他身份不方便,除了暗中联络几乎没出过府门。
"主子!
"将军!"
他脚步声起,众人立马站起,先俯身见礼,谢辞一个箭步上前,先托起陈晏,再扶房信林因几人。
谢辞说: “陈叔,说多少次,你腿脚不变不必拘礼。”
这大半年时间,陈晏又是中毒又是奔波劳碌殚精竭虑,人看着都不如初见的精神饱满,谢辞从前心中那些芥蒂,是渐渐真去了。
一个执掌一方军政的地方节度使,现在天天一身便服窝在他府中,身体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却深夜不能睡,一等候谢辞那边收拾好,就立即赶过来了。
甚至衣服穿的还是在云州带来的那几身。
谢辞扶起陈晏,认真道: “陈叔,委屈你了。”陈晏并不在意: "礼不可废,嗳,这有什么委屈的?"但谢辞的诚挚和真切体贴,他感受到了,心里窝心又熨帖。
一时又疚又激动,但现在说从前的事情已经没意义了,谢辞扶他,他连连点头,就力坐下来。谢辞又对房信林因道: “辛苦二位先生了。”
房信林因旧时分别是苏桢和秦显最信任倚重的幕僚和文吏。陈晏寇文韶原本也想安排,但一个本人离开云州正是需要能人留守,另一个襄州本就就比较贫瘠,养的人本身就不多有点捉襟见肘,于是被秦显苏桢劝住了,没有再分人来。
"不辛苦,不辛苦。"
"二位先生请。"
"少将军请。"
言浅情谊深,尽在不言中,大家也没有再浪费时间,众人当即分主从坐下。
谢辞坐在大书案之后,他淡淡道: "谢云已经过去了,如无意外,冯坤的人很快就会过来。"谢辞眉峰锐利,语调沉且促。
大家也半句废话都没有,现在正是争分夺秒关键时刻,陈晏快速说: "冯坤对这批人肯定是有计划的!"
老皇帝要保这批
人,因为东宫势力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皇权势力,皇太子昔年的很多势力,都是老皇帝放纵甚至喂了一部分方成今日之势。
皇太子倒下之后,在老皇帝眼里,第一重要就是这些东宫旧势力。他对皇太子及最亲近的七八个主要从逆者恼恨至极,必要除之而后快的!
但也仅仅限于首恶,再往下一级譬如类似现在谢辞手下秦关这样的实际掌兵者;陈晏刚收拢回来不久的都察院御史乔茗怀、大理寺左少卿彭相、兵部郎中郑达光等这样第二级的人马,正值和冯坤蔺国丈死战之际,这样一个皇权的重要组成部分,老皇帝是必定要收回来的!
后者,甚至比皇太子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都还要重要太多!否则接下来的和两党的倾轧厮杀,老皇帝是胜算大减啊!
需知道,皇权相权的三方势力之中,原来是老皇帝最强的,哪怕距离一再减少拉近,都依然是他啊,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掌管生杀的帝皇。
当若东宫势力收不回来,那就不好说了。
谢辞心头雪亮,东宫势力必然是冯坤的除皇太子外另一重要狙击目标的,要么收,要么全部杀光一网打尽,然后迅速推人上位取而代之。
但冯坤从未说过,谢辞也当做不知道,他甚至稍候还会亲自去面禀冯坤, “禀告”这一重大消息。
“我已经让谢海率人,尝试刺寻这些人的书房相类的机窍之地。”要将这些人收拢或置诸死地,最好最直接有力的手段,当然是人赃并获了。
相信,冯坤为他们准备的“证据”已经在书房之类的隐蔽地方待着了。
“那这个蔺国丈?”房信沉吟,别忘了三大势力倾辄中,还有蔺国丈,风起云涌之际,蔺国丈必然不会什么都不做,那他会怎么做?
陈晏和房同两人对视一眼,这个问题谢辞回来他们已经讨论私下讨论过一次了, "蔺国丈会保这些人?"
皇太子倒台,接下来上位的必定是三皇子!
老皇帝极度厌恶四皇子,而底下那一茬小皇子被昔年的蔺皇后弄断了层,最大的才七岁,老皇帝九成等不及他们长起来的。
所以老皇帝必然会选择三皇子。
陈晏几人都是趋向这个判断的,但话一出口, "不!"谢辞断言否定: "蔺国丈必会杀他们。"
;大书案后的黑甲男子,心念电转,剑眉一挑:“因为冯坤接下来对准的,必然是蔺国丈!”"而东宫势力若在,皇帝是绝对不会保他的!"
老皇帝为什么独钟皇太子,是因为他居嫡居长吗?不!是因为他背后干干净净没有权党!三皇子上位之前,老皇帝必定是要砍掉蔺国丈的。然后正好让谢辞李弈替代蔺国丈的位置与冯坤抗衡。
冯坤老皇帝夹击,蔺国丈是必死无疑啊,你说他还会不会保东宫势力?如惊雷划过,乍然闪亮,陈晏霍地站起一拍桌: "对,对!没错!"
谢辞勾一边唇,眼底毫无笑意,目光凌厉: "两党都要这些人死!他们很危险啊。"灯芯“啪”一下,骤然爆溅起一点火花!
大书房的门蓦地打开了,谢辞倏地抬眼,谢风快步而入, "啪”一声单膝跪地,锵声: “禀主子,前往虞苗风等人处通风者,俱已全部拿下!一个不脱。"
谢辞霍地站起: "很好。"
虞苗风等十人,即东宫势力的第二层代表人物,上下连丝结网,拿下他们差不多等于拿下了整个东宫旧势力,正是此次谢辞的目标。
然而他们正是今日谢辞抄家的那些主要东宫从逆党臣的心腹和铁杆下属。
前者隔了一层,但后者却不然,天天在皇城行走太子跟前辅助献计,事败之后,必然有人会想明白老皇帝事后对东宫旧势力的态度的。
在意心腹和下属想给他们留一条活路,或者想着家眷哪怕流放也有个人照应的,这些人肯定会设法紧急给底下的心腹下属传个信,定他们的心,安静等待即可,以免他们无头苍蝇骇然的。
谢辞当然不能让他们传信成功啊。
要么不做,要么
春雷惊蛰。
事实上,谢辞的动作,今天白日已经开始了!
说话间,冯坤的人已经过来了。
谢辞蓦地站起,夤黑的夜色里,风一路猎猎扬起黑色的大斗篷,他很快穿过甬道角房,沿着阶梯越过黔黑的地道。
地道另一头,不大的二进宅子内,已布置得矜美奢华,冯坤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抬起一双美艳凌厉的凤目,挑眉: “你说,皇帝遣了薛荣安寥凯随你一同前往京兆尹和临安,薛荣安寥凯刚遣人催促了你
?
太子轰然倒下之后,冯坤没有再去国公府,而是把谢辞召过来见。高居首座,抬眸瞥他。
想必冯坤必然是一清二楚的,但谢辞只当不知,肃然禀告的最新情况。冯坤笑了笑: 好了,我知道了,你做得非常好。好了,你回去吧。
“是!”
谢辞垂眸,一抱拳,退后两步,转身快步离去。
谢辞迅速穿过地道回到国公府,他没有停顿,穿另一条地道无声出了府邸,给李弈传了一个口讯。
——被冯坤的地道启发,两人都不约而同在府中隐蔽处挖掘了一条新的通道,并将联系方式给了对方,已备不时之需。
谢辞现在已经把整个国公府清了一遍,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下,新的地道不长,只通往后巷的下仆旧宅,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李弈接讯后,快速登车回府。这两人一路走,一路快速思索。
在李弈王府的内书房碰的面,一到地方,谢辞直接了当,将情况说了一遍, 东宫势力二一添作五,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李弈心念电转,露出一个笑: 你来找我,还真恰到好处。蔺国丈找我了,条件还挺诱人的。谢辞一点没猜错,蔺国丈也在迅速行动当中。
谢辞挑眉: 哦?
李弈冷哼一声: 只是,杀父之仇,不敢相忘。
蔺国丈小看他了,李弈这些年是做过不少事,但父仇铭记于心,他佯作考虑,但拒绝是必然的。不过我可以帮你将薛荣安寥凯的消息传过去。
李弈道: 东宫的势力,我就要一个临安东大营的崔延明吧。属京畿一带的兵力,在东宫势力里,也不是全部,只占三分之一。朝堂势力,李弈一概不要。总体的话,他要的只占十分之一。
谢辞的目的达到了,他点点头: “你遣个人过来。”
好!
两人三言两句商定细节,谢辞快速离开。
谢辞走了之后,连同寝殿的门帘动了一下,虞嫚贞抱着刚刚睡醒在揉眼睛的女娃走进来,她垂眸看了孩子一眼,问李弈: 为什么
我们只要临安东大营一个校尉营。
这个内书房在王府后宅的偏院之内,是李弈处理暗中事务之地,地道也挖在这里。
是整个王府最稳妥安全的地方,经安平庄一役,李弈没有再把女儿往外放,虞嫚贞母女接过来之后,就安置在这里。
灯光明亮,李弈抬眸瞥了虞嫚贞一眼,最后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经过云北仓一事之后,李弈其人,有心查,很快就起出虞嫚贞的不少东西和和虞家经手的好些事情,但最后他看在女儿的面上,没有翻下去,默许让虞嫚贞囫囵过去了。
有些事情悄然变化,他也很久没有对虞嫚贞几乎知无不言了。
但望了一眼牙牙学语的女儿,小女娃看着他笑哈哈流口水,他对孩子微笑了一下,目光终究是缓和了些,李弈站起来,吩咐去吧田先生等人请来,淡淡道: “我和谢辞不一样。”
枪打出头鸟,他背景没谢辞硬,宗室如今给他的压力已经足够大。当然,上述并不最重要原因。
最重要的是兵!
李弈也有情报网,血腥的朝堂倾轧中,他一天睡不足两个时辰也并未因此放下各地的情报,他触觉敏锐,隐隐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朝堂势力他可以松一松手,他的心在兵,他想腾出手来让他处理范阳那边的事,以最快速度把自己的短板填补上。
谢辞快速折返,北风呼啸,猎猎卷起大黑斗篷的翻飞。出了李弈的内书房之后,他淡淡一笑。李弈不当出头鸟的心思,结果一如他所料。回到国公府之后,才刚刚过去一个时辰。
谢辞没有废话,他点了点大书房一角,问陈晏: “陈叔,寇叔那边,知道一个叫寇崇的人吗?”
——寇崇,冯坤的人,詹事府洗马,官不起眼,实际却是皇太子李旻的心腹幕僚。
谢辞非常敏锐,他发现这个寇崇不对劲,查抄验明正身的时候,他惊鸿一瞥,唱名的寇崇是个八字胡扫把眉的中个子中年人,一身半旧从五品詹事府洗马的青色官服,
有不少人文人气性,或怕连累家人,当场就触柱吞金自尽了,拖出去的尸体足有十几具。核对尸身,当然不用谢辞这级别去干,他淡淡扫了一眼,一眼就认出了那件半旧的洗马官服。然后他发现,人不对。
他瞥了勾对的册子一眼,什长手里
的册子却是已经核对勾了的。
他当即就明白,这个是冯坤的人。
谢辞已经传话让秦关再度清筛麾下的人了,若有查出来的先不急着清出去,放着盯着。只不过,这个寇崇,谢辞却忽然想起寇文韶襄州的一个师爷。
寇文韶比苏桢好一点,膝下三个孩子,不过是一男二女,也只有独子。提携后辈族亲是肯定有的,寇氏老家就在襄州,下一辈从仲,再下一辈从代,寇文韶的独子寇仲
文,堂侄寇仲溪,还有好几个代子辈侄孙,都是这么起名。
只不过,寇文韶府衙里倒还有个师爷,叫寇巍,据说也是总督大人的亲戚。
谢辞收复谢家军旧势力的当年,曾去过襄州好几天,他记忆力极佳,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寇巍。
巍,崇?
都是山顶。
“寇崇?”陈晏思索片刻,没有印象,不过他飞快掉头,回去取了一本书来。
来之前,四个人包括麾下的窦武等等铁杆心腹,大家绞尽脑汁,把能想得起的不管干啥反正能沾到一点边的人,都给写上去。
一大摞。
不过他们当心泄露,最后又精心把这些信息以藏头的方式弄成一本书。
重要的人物,有用的人物,陈晏早就整理成名单交给谢辞了,剩下些鸡零狗碎乱七八糟的,
陈晏费尽翻了十几页处,最后终于在一个犄角者旯找到了, “寇崇,平县东门门监,年三十四,遂宁宗旁支,昔年受文韶泽饭之德五年。
陈晏很了解寇文韶:“寇家本朝开国的时候就分宗了,”闹翻分宗,另一支远迁湖荆的遂县一带,各自繁衍基本没联系了。
所谓泽饭,其实寇文韶起来之后,给了钱族中开饭堂,关照孤寡鳏弱的,一般发家了都会这么做的。
不过这几十年间,倒有几个遂宁那边的厚着脸皮来投奔,并在饭堂蹭吃蹭喝的。这个寇崇蹭得最久,所以寇文韶对他有点印象,绞尽脑汁的时候,把他绞出来了,附带八字评语“邋遢无赖,难成大器。
陈晏:……啊不,还挺成器的啊。
陈晏震惊: “他一个看大门的,怎么混到东宫去的?”
不不,不是混到东宫,是混到冯坤的心腹圈子里去了
,然后才被派到东宫去的。观冯坤事后接人,他待遇不差啊!谢辞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顷刻一敛:拿了文韶的手书,立即递信给这个寇崇!
兴安门侧,齐国公府邸之后东侧,一大片都是冯坤的大小幕僚的府邸,冯坤门下投奔者众多,大套小的宅邸一直延伸至信义坊侧。
在靠近信义坊的位置,一个真正小小不起眼的蔽旧二进小宅里。
一个三十多年纪,退下东宫官服后,正一身破皱有点脏的褐黄右衽长衫、上唇留了两撇小小八字胡,其貌不扬身材五短有点邋遢正躺在正房檐下围栏睡觉的中年男人,睡着睡着,突然发现身侧有封信,他吓了一跳,抓起来一看,当场就跳起来了。
“啊瞎,啊唁!天啊,死了死了,”他抓起信来又看一眼,平平无奇两行字,底下五个明晃晃的大字,“五年饭德”。
这天底下姓寇的多得很,寇文韶远在天边,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突然有人和他提这茬。但冯坤为人,他了解得很。
这个男人抓耳挠腮,骂了两句,最后冲进书房里,提笔写了两句话, 地砖底下,谋逆有书,人赃并获,就在明后两日。殷罗领命,虞苗风霍定伊始,当众击杀薛荣安寥凯。
他娘的!
他大骂两句,赶紧包了书信,小心溜两眼,将它扔回他捡到书信的位置,想了想,推进栏杆和石凳的缝隙里。
他掩上门,把脑袋伸在门缝外左看右看,缩回脑袋,赶紧把油灯吹了。
谢辞在一个时辰后拿到了那封信。
展开一看,他终于勾起了唇角,双目凌然。杀了薛荣安寥凯是吧?
谢辞顷刻想明白了冯坤的先后计划部署,他立即吩咐: 传信给李弈!李弈会拿捏递话的方式的,以确保,蔺国丈会抢先出手。
谢辞淡淡一笑。
老皇帝对皇太子及东宫党羽首脑雷霆万钧,这些人正是惊弓之鸟,若再两党同时出手击杀薛荣安寥凯再将罪名扣在他们头上。
——谢辞要夹缝中抢人,迫使那些人主动来投。
永远都不要小看人的求生之心。
越是必死境地,就将越不顾一切抓住一线生机!
谢辞还要制造成巧
合,一确保不引起冯坤的忌惮反弹并让其的出手回护,以确保他顺利将东宫势力收入囊中。
谢辞成功制造天时,确定地点寻利,眼下只差一个明日的现场控人和。
西北血战大胜和从小喜好勋武,让很多人都忘记了,谢辞文智从不逊他的三元及第年纪轻轻已至一方大员的三哥谢辨的。
短短时间,部署完成。
顾莞也就睡了几个小时。
她洗漱后想去大书房,但谢梓就请她休息好,说主子已有安排,现今已出府了。她想想,自己现在身份不明,谢辞不会拿这事儿戏,谢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没有强去。
她打算睡一会,等谢辞回来,再过去。
不想短短几个小时,居然一切都弄好了!
谢辞边走吩咐,谢云谢风陈晏几人边跟边聆听,一个个快速领命而去。众人步伐急促,紧随其后,士气昂扬,先前那种压郁低迷感已经一扫而空!
军靴落地,沓沓有声,冷风吹拂,谢辞一身黑甲颜面沉肃,居中快步登阶而上,黑色大斗篷的下缘猎猎翻飞,真的有了原文的风采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但上辈子他是孤孑,真寂的。
顾莞也换了一身黑色软甲,披着青色的绒面氅衣,站在廊下,看着从院门快步登上台阶沿着回廊行来的谢辞,她真的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真的帅的一言难尽。
这人是她养成的,对她的爱生死不渝。看他勇攀高峰叱咤风云,对外虎狼对内忠犬。
突然想起的不知在哪看过的一句话,顾莞真觉得太他妈贴切应景了!
她是笑着的,谢辞见到她也笑,一身冷凝紧绷和飒飒秋寒在看见廊下大灯笼的人一刻,就如遇见晨曦一般的露水一般,消褪了去。
他加快两步,一下台阶再上去,就和她一起立在盈盈的烛光之下。
“阿辞,你好厉害喔。”
需要我去吗?
谢辞想了想, 要的,你最好化成一个人。
顾莞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她盈盈笑着,谢云他们很识趣会心退后并侧头了,她悄眼扫过,忽凑过来,小声说: “回来有奖励哦~”
笑盈盈的声音,
尾音拉长一点像钩子,一下子勾着了谢辞心里缠着的那条丝。
他蓦转头, ……是什么啊?
他一下子睁大眼睛,小小声。这个紧张的样子可爱极了。
顾莞笑了一声,眼睛扫过他的眉梢眼角,最后定在嘴角,又瞥去另一边,夜风飒飒,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溜了一圈,瞅回他的眼睛,翘了翘唇: 先不告诉你。
秋夜泠冷,月光如水,她的目光和轻笑如丝,谢辞心跳不由飞快起来。
她看他的眼睛和嘴,是,是那个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辞:啊,莞莞要亲我吗?真的吗真的吗?我脑补有画面了,紧张又刺激,停不下来嘶最能彰显男性魅力的,除了身材还有事业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