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鬼哭狼嚎之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听来漫山遍野皆是,令人毛骨悚然。
众龙虎道士结成八卦剑阵,将天地洪炉团团围心,七十余柄长剑斜斜外指,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张思道衣裳猎猎鼓舞,芭蕉铜扇急速挥舞,银白色的真气滔滔不绝地铜炉四周盘绕飞旋。
炉火熊熊,青紫色的火舌发狂地烧舔着脚炼丹炉,将洞窟四壁熏得灰黑。
炉内,楚易盘腿闭目,周身鼓起一团紫光,围绕着炉心的悬丹鼎团团飞转。
他起初还觉得烧灼难耐,但到了后来,体内真气蓬然鼓舞,所经之处,气血疏通活络,说不出的畅快淋漓,炉内那炽热高温反倒觉察不出了。
这时,洞外突然响起两声妖邪诡异的号角,凄厉破云,就像是两只凶兽狂喜而又暴怒地对峙嘶吼。
刹那之间,猛兽的咆哮声竞相响起,此起彼伏,越来越多,随着号角高亢的节奏,汹汹激越,响彻华山。
号角声、兽吼声、鸟啼声、蹄掌击地的奔跑声、翅膀扇动声……交织成混乱而又磅礴的轰鸣,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垂幔乱舞,石桌、玉床……嗡嗡震动,整个洞窟都开始微微地摇晃起来,越来越剧烈。土石灰尘簌簌如雨,蒙蒙一片。
众道士面面相觑,冷汗淋漓,但一步也不敢移动。
楚狂歌“咦”了一声,长笑道:“妙极妙极,老朋友越来越多啦。‘蛊乐喧阗、符兽双全’浪穹姐妹,南疆一别,寡人想你们想得紧哪。你们这次又编了什么曲儿?吹来让寡人听听。”
轰鸣声,只听两个女子齐声笑道:“呸,你这天下第一薄情郎,也会记得我们吗?曲儿没有,只有一支《番女怨》,楚郎敢不敢听呀?”
声音清甜柔媚,婉转动听,只是腔调、咬字颇为生涩,像是南疆蛮女。
龙虎众道心怦然一跳,旋即大凛:“原来是她们!难怪兽群声势如此浩大。”
这对双胞胎蛮女一个叫浪穹惜玉,一个浪穹怜香,原是南蛮诏浪穹王的公主。
蒙舍族吞并诏后,二女流亡吐蕃,投入魔门金母元君座下,学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妖法邪术,尤其精擅蛊术、御兽,因此人称“蛊乐喧阗、符兽双全”。
近年来二女风头极健,虽仍比不上萧翩翩,但也是魔门十仙声名赫赫的人物。
楚狂歌笑道:“两位公主美如天仙,就算有怨,也应该吹一曲《谪仙怨》、《昭君怨》才是,或者《惜双娇》、《献仙音》,那才加名副其实……”
又听一个沙哑尖细的声音阴恻恻地笑道:“姓楚的,死到临头还敢故作风流,胡言调笑,等天地洪炉烧你个《满江红》,你就只能唱唱《山鬼谣》了!”
楚狂歌笑道:“这位说话阴阳怪气、肾亏脾虚的,一定就是北极老祖了。阁下命不久长,还不远万里,专程到华山来为寡人唱《山鬼谣》,嘿嘿,这等情意可真让寡人受之不起呐。”
楚狂歌一边以意御气,绵绵不绝地将真气游走楚易全身经脉,一边谈笑风生,片刻之间便与洞外的魔门妖人招呼了一遍。
其大半妖女竟似都和他有过暧昧往事,酸言蜜语层出不穷,动辄呼之负心汉、薄情郎,怜怨交陈,爱恨难分。
那些男性妖魔或是叱骂呵责,或是冷嘲热讽,一言以蔽之,对他都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楚狂歌则嬉笑怒骂,怡然自得。
李芝仪失笑道:“他***,老妖怪,想不到你不仅是道门的眼钉,还是魔门的肉刺。嘿嘿,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做人做到你这份上,真是失败透顶了!”
楚狂歌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道:“平生何惧鬼神怒,不遭天妒是庸才。寡人本来就不是做人的,而是做神仙。既是要做神仙,图的便是逍遥自,我行我素。天下人骂得越凶,寡人就越是快活。”
众龙虎道士却没他这般逍遥快活,心怦怦剧跳,越听越是惊骇气馁。偌大华山之上,竟似乎聚集了魔门将近一半的妖人邪派。
他们大多都是龙虎山灵人级以上的弟子,生平见识也不算少了,但这等群魔乱舞、万兽聚集的场面实是闻所未闻。
楚易心骇然,暗想:“奇怪,这些魔门妖人个个都是凶狂暴戾之徒,为何甘心听从天仙门萧妖女的调遣,齐聚华山?都说魔门一盘散沙、尔虞我诈,但以今夜来看,除了这楚狂歌自大嚣狂,惹双方嫉恨之外,魔门竟比道门还要团结。”
群魔桀桀呼号声,只有张思道气定神闲,恍然不闻,他盘腿悬空,绕着天地洪炉团团飞转,手里紧握着芭蕉铜扇,越挥越快。
火焰熊熊高窜,舔噬着青铜脚丹炉。
炉内,楚易与张思道逆向盘旋飞转,体内霓光四射飞舞,将整个洞窟映得姹紫嫣红,变幻不定。
楚易越转越快,周围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觉得两道气流体内滚滚奔腾,越来越凶猛,越来越澎湃。
忽听楚狂歌、李芝仪齐声喝道:“开三关,通三田,河车运转,玄牝修仙!”
“噗噗”连声,楚易周身霓光大作,一道赤光、一道碧芒从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罡壶里怒射而出,双双缠绕飞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冲开尾闾、夹脊、玉枕三关,直灌脑顶泥丸宫。
“轰!”
楚易眼前一亮,如金光万道,醍醐灌顶,原本纷乱混沌的神识顿时变得说不出的清甘凉爽。
那两股真气头顶吞吐鼓舞了刹那,突然又折转急冲而下,呼啸不绝,穿过黄庭宫,直灌气海丹田。
瞬息之间,上、、下丹田亦轰然贯通,气神两畅。
李芝仪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痛快!只是便宜了这穷酸秀才,白白赚了一具散仙金身!”
笑声,两股真气楚易任督二脉之间飞速回旋运转,越来越汹汹强猛。阴阳二脉既通,周身经络自然随之通畅舒爽。
楚易神清气爽,周身充盈着使不完的气力,飘飘欲仙,那滋味奇妙已极。
他又惊又喜,蓦地明白自己稀里糊涂之间,竟已被这道魔两大散仙合力打通玄窍、泥丸,得到天下修真梦寐以求的散仙金身!
修真要想修练成长生不死的散仙,通常必须先修气练神,将体内真元练成元婴内丹,而后才能借此打通头顶泥丸宫,灵神脱窍,逍遥于三界之间。
但楚易此刻的情形极为特殊,顺序完全颠倒。他自己尚未修练成纯粹的道家元婴以及足够强沛的真气,反倒赖助外力,先被打通了泥丸宫及周身经脉,得到散仙之身。
只因楚狂歌、李芝仪的元婴被困囿太乙元真鼎内,而太乙元真鼎又藏于楚易的丹田之。
两人要想保得自己元婴不被天地洪炉烧炼为金丹,只有先便宜楚易,合力将他变成散仙之身,然后才能灵神感应,突破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罡壶的困囿,可能地发挥楚易肉身的威力,伺机逃出铜炉。
幸运的是,楚易之前被晏小仙的铭心刻骨钉洗髓换骨,经脉、骨骼都远胜常人,体内又有两大神器庇护,因此虽烈火丹炉烧炼了许久,却反而因祸得福,成就了一身铜筋铁骨。
如此良胚,再由这当世两大散仙联手改造,可谓点铁成金,事半功倍。
众人哄然,心无不惊怒妒恨。
张思道目杀机大作,铜扇狂舞,丹炉顿时变成赤红色,白烟丝丝蒸腾。
眼看楚易经脉通畅,散仙之身已成,楚狂歌纵声狂笑道:“看我齐天大圣一脚踢翻炼丹炉,大闹天空!”
李芝仪吃了一惊,叫道:“老妖怪,不可……”
话声刚起,楚易丹田内已涌起一股真气,狂涛似的直冲脚底,身不由己地翻身倒悬,飞起一脚,重重踹击铜炉顶盖边缘。
“轰隆!”
紫光迸爆,洞窟剧震,火焰冲天乱舞。
震耳欲聋声,铜炉巍然不动,一团姹紫嫣红的气浪光轮却透过炉壁,轰然飞旋而出,涟漪似的迸飞扩散。
众道士眼前一黑,喉腥甜,背心如被狂潮猛击,纷纷踉跄前冲。
四五个真气弱的龙虎道士惨叫着拔地翻飞,重重地摔撞洞壁上,顿时脑裂骨折,红白交迸。
剑阵霎时大乱。
人群之,只有张思道微微一晃,立即稳住身形,但体内也是一阵气息翻涌,几欲窒息,心惊怒不已:“这妖魔尚炉内就有如此手段,倘若放他出来,又有谁能降得住他?”杀机盛。
炉内气浪滔滔,汹汹反震。
楚易眼前一花,耳仿佛有万千个焦雷轰然并奏,周身如遭电击,酥麻震痹,又像是被万钧巨力陡然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骨骼几欲寸寸迸裂,剧痛难言。
惊骇之,只听楚狂歌哈哈长笑,道:“妙极妙极!这铜炉吃寡人一脚,居然纹丝不动,看来果真是天地洪炉!”
“废话!老妖怪你再踢一脚,这小子就先散架了!”李芝仪骂了几句,叫道:“东南西北,借势随形!”
楚易浑身一轻,所有力气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人犹如狂风的落叶,巨浪的飘萍,轻飘飘任尔东西。
说也奇怪,这么一来,周围重压之力陡然消减,只是身不由己地随着反震乱窜的气浪,炉内上下跌宕,左右扶摇。
他正又奇又喜,似有所悟,洞外又传来翩翩的脆笑声:“太乙真人、帝尊陛下,天地洪炉乃是天下第一神器,又是轩辕黄帝亲设的封印,如果没有解印诀,即便有通天神力也动不了分毫。你们就别白费力气瞎折腾啦!”
张思道心念一动:“解印诀?”蓦地想起三个月前,兴庆宫大同殿里无意瞥见的那本《太清道藏秘编》。那密卷不仅摹画了天地洪炉的形状,其画像边上,还用上古字写了几行密咒,想必就是解印诀了!
此刻妖魔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发起猛攻,而李芝仪与楚狂歌又打通了楚易的泥丸宫,灵神合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将他们烧炼成元婴金丹。
只要能想起天地洪炉的解印诀,他就可以将神炉随意变化,带着它冲出重围,离开这凶险之地。等到了安全所,再慢慢地收拾炉内的三人不迟……
霎时之间,计议已定。
张思道屏息凝神,苦苦追忆。那几行密咒如电光石火,他脑海里一一飞闪而过,心狂喜欲爆,激动之下,周身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洞外,翩翩笑道:“各位神门前辈都来齐啦,太乙帝尊也叙过旧啦。张天师,你再躲着不出来,浪穹公主可就要让这些鸟兽虫蛇进洞去和你们玩耍了……”
话音未落,张思道再也按捺不住,蓦地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大笑,翻身飞舞,凝空振臂狂呼:“来吧!只管来吧!别说是你们这些妖魔小丑,现就算来十万天兵,本天师也照单全收!哈哈哈哈……”
只见他突然之间面目扭曲,形如疯狂,与平时那风雅从容的姿态判若两人。
众龙虎道士无不瞠目,又惊又怕,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芝仪一怔,哈哈笑道:“疯了疯了。他***,道爷我还没怎么呢,你倒先疯了……”
“疯你奶奶个头!”
张思道倏地转过头来,双眼盯着楚易,狞笑道:“等天师我收齐轩辕宝,一统道门,白日飞升,你就知道疯的究竟是谁了!”
说到后一个字时,纵声长啸,凌空踏罡步斗,反手拔出缚魔龙骨剑,银光飞舞,对着天地洪炉急速画符,口默念解印诀。
“当!”
剑光指处,那一直纹丝不动的脚青铜丹炉突然微微一震,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音。
楚狂歌、李芝仪二人“咦”了一声,惊骇莫名,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这密咒果然是解印诀!”
张思道心狂喜,凝神屏除杂念,继续舞剑御气,一字字地默诵咒语。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铜炉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碧光流离闪耀,片刻间,只铜脚已有四只离地抬起。
众人哄然惊呼,既而鸦雀无声。
一时间,洞外的呼号、兽吼、轰鸣……全都听不见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丹炉,心跳、呼吸仿佛都已顿止。
张思道口唇翕动,念力、真气滔滔集聚,铜炉四周笼罩起耀眼的银白光晕。百余字的咒语已读到后几句,但越到后面越是吃力,来自铜炉的封印力量,仿佛三山五岳压负全身,令他透不过气来。
他长剑越舞越慢,大汗淋漓,手臂、指尖不住颤抖,宝剑嗡嗡直震,几次三番差点脱手飞出。
“咯嚓”一声,铜炉下方的丹坛筑台倏地裂开一条长缝,一道金光破舞而出,照得青铜丹炉灿灿生辉,如镀黄金。
天地洪炉剧震不止,裂缝急剧扩大,滚滚金光刺得楚易双眼酸疼,无法直视。隐隐之,他似乎听见那裂缝之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奇怪声音,像是咆哮,又像是呻吟,心大凛,突然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几同一瞬间,张思道目精光爆射,舌绽春雷,奋起周身真气,大声喝道:“……钢成地指,华芳那刹!天地洪炉,敕!”
剑芒如闪电,轰然刺入丹坛裂缝之。
“呼!”
银芒、金光轰然鼓舞,蘑菇云似的重重翻涌,将整个丹坛高高掀起,轰然鼓胀。
“哧哧”连声,丹坛筑台倏地龟裂,无数巨缝蜿蜒纵横。
万千道赤艳光线如朝阳破晓,赤蛇狂舞,从下方怒射冲天,将金银光团刺穿得千疮百孔。
“轰隆隆!”
丹坛霎时间爆散为无数的石块泥土,流星箭雨似的呼啸炸射!
红光冲天迸飞,如岩浆喷薄,洞窟内姹紫嫣红,既而炽白一片。
众人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一股强大的难以形容的狂潮巨浪,劈头盖脑地汹涌卷来,呼吸一窒,纷纷拔地倒飞。
地动山摇,震耳欲聋,“咻咻”之声不绝于耳。
许多龙虎道士身半空,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流石飞弹霍然洞穿,瞬间打成了筛子,狂呼惨叫。
楚易炉内东倒西歪,翻腾跌宕,虽有两大散仙护体,但丹坛裂洞爆涌开来的惊人气浪还是令他感到难以言状的紧迫压力,难受至极。
张天师黄袍猎猎鼓舞,凝立于狂风气浪之,心激动狂喜,对于弟子的悲呼惨叫竟听若罔闻,哈哈大笑道:“轩辕三宝!轩辕三宝从此归我张思道所有!”
他长剑银光似电,再度遥遥指向炼丹炉,喝念法诀道:“乾坤造化,大小如意……”
铜炉碧光大炽,硬生生停止旋转,随着咒语寸寸缩小。
李芝仪、楚狂歌二人虽然神功绝顶,此时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地铜炉被张天师一点一点地控制,怒骂不已。
“嗷――呜――”
就这时,洞窟正的裂洞里轰然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咆哮,如惊雷霹雳,震得众人心神剧颤,离得近的几个龙虎道士脑嗡地一响,抱头嘶声惨叫,耳、鼻、口血箭激射,就连眼珠也一起飞了出来!
几同时,洞窟蓦地响起众多猛兽咆哮之声,此起彼落,犹如滚滚春雷,惊天动地。
声浪滚滚,顿时洞窟内引起一轮的轰隆巨震,这次震动竟比之前加猛烈。四壁崩裂,巨石滚滚砸落,山腹仿佛随时都将坍塌一般。
众道士大骇,心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洞底究竟藏了什么妖魔,这等厉害!”纷纷撕下布幅塞住耳朵,背靠背凝神戒备。
突然有人怖声叫道:“快……快看那些钟乳石!”
楚易循声望去,心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这十七年之,从未见过这等壮观奇诡,而又不可思议的景象。
山洞的钟乳石竟变成了活生生的凶禽猛兽!
那些惊涛骇浪似的狂吼居然是由这些石头发出的!
众人目瞪口呆,宛如梦魇。
混乱,隐隐听见洞外号角长吹,鼓声激奏,魔门众人爆发出雷鸣似的欢呼呐喊,整齐划一,一浪高过一浪。
楚易凝神细听,魔门群妖似乎高声齐呼着一首歌谣:
四灵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青龙啸,白虎吼,朱雀玄武震州。莲花落,天帝苏,三十三天变颜色……
楚易体内真气突然一岔,只听李芝仪、楚狂歌齐齐骇然惊呼:“是了!四灵封印!天地洪炉就是四灵封印!”
听得此言,张思道脑轰然一震,虎口酥麻,长剑险些脱手,喷出一口鲜血,身不由己地翻身后跌。
“不错。天地洪炉就是四灵封印!可惜你们知道得太迟啦。”翩翩施展天仙献音**,咯咯脆笑,一字字地柔声道:“多谢张天师不畏天谴,替我们打开了四灵封印,这等舍己为人的精神让我们好生感动!”
群魔桀桀狂笑,漫山遍野齐声叫道:“多谢张天师不畏天谴,舍己为人,成为几千年来神门第一功臣!”
张思道张口结舌,笑容凝结,一张脸突然变得惨无人色。原来的狂喜、得意、贪婪……诸多表情荡然无存,双目满是无穷无的惊骇、恐惧、不信与悔恨。
众人如被焦雷当头所劈,皆呆住,簌簌发抖。
楚易惊诧骇讶,忖想:“不知四灵封印是什么?竟让大家变得这么害怕,魔门这般欢喜?难道……”
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这四灵封印是什么了!
传说轩辕黄帝统一大荒后,金、木、水、火四族想要恢复古制,于是结盟叛乱。
四族四大神为了战胜无敌的黄帝,不惜吸纳四族二十八只神禽凶兽,并入自己兽身,组合成“四灵神兽”,一时所向披靡,连破土族大军。
盟军包围土族阳虚城,展开决战。轩辕黄帝力挽狂澜,孤身击溃四神所化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将它们重分化瓦解为二十八凶兽,封印镇伏。
轩辕黄帝升仙之后,分封众神。四神、二十八凶兽各被封为四灵、二十八星宿。因此这封印又被称为“四灵二十八宿印”。
传说封印一旦解开,妖兽重生,四灵咆哮,甚至魔神蚩尤也将苏醒,不仅天下大乱,就连仙界也会经历一场空前浩劫。
解印之人亦会因此遭受天谴,万劫不得重生。
正因如此,轩辕黄帝将封印藏极为隐秘之地,数千年来始终没有人能找到。
只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四灵封印竟然就是天地洪炉,封镇于华山莲花峰的山腹之。
没想到的是,这个封印居然会由道门散仙张天师亲手打开。
楚易终于明白角蟒魔祖为什么要行刺皇帝,将道门众人引到这里了。
魔门处心积虑,不仅是为了挑拨离间,重创道门,夺取轩辕宝,重要的,是为了打开四灵封印,祸乱天下,重建三界秩序。
一夜之间,魔门兵不血刃,就接连重创了道门三派,解开二十八宿印,将华山变成了他们狂欢庆典的祭台。
刹那间,洞里所有的惨叫狂呼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震耳轰鸣与怪兽咆哮,以及洞外那模糊而欢跃的喧嚣。
“轰隆隆!”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巨震,洞壁迅速龟裂,地缝扩大,轰地一声,对面的一个侧洞率先崩塌。两个道士避之不及,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被掩埋其。
兽吼如狂,波光晃动,二十八凶兽即将破壁冲出。
众龙虎道士如梦初醒,恐惧已达极点,面面相觑了片刻,终于崩溃,纷纷狂呼大叫着夺路而逃,潮水似的向甬洞冲去。
生死关头,众人丝毫不顾同门情谊,相互推搡、践踏,甚至白刃相向。
鲜血喷飞,惨叫迭起,狭窄的甬洞口很快便尸积如丘。
张思道对这一切视若不见,面如土色,呆呆地坐地上,只是不住地喃喃道:“天谴?天谴?万劫不复?”
两鬓斑斑,胡须花白,青丝童颜转眼成了鸡皮鹤发。刹那之间,他竟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楚易对这虚伪阴险的道士虽然极为鄙视厌憎,但此时见他这等状况,心里不由起了几丝怜悯之意,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不是你心起贪念,想方设法残害同道,夺人至宝,又怎会沦落如此田地?”
丹田内,楚狂歌哈哈大笑道:“眼前报,来得快。这破老天、瞎老天今日总算开了一回眼!快哉快哉!”
张思道大怒,恶狠狠地盯着楚易,目凶光爆射,看得楚易不寒而栗。
过了片刻,张思道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杀气突然大敛,脸上一黯,闪过一丝古怪至极的表情,像是颓然绝望,又像是悔恨悲苦。
怔怔片刻,张思道哑声怪笑,喃喃道:“楚狂歌,你说得不错。张某这一百四十年来修气不修心,许多行为与你这些妖魔无异。嘿嘿,今日有此下场,也是天劫报应。”
李芝仪喝道:“张思道,你既然有悔过之心,趁着大错还未完全铸成,快快打开天地洪炉,我们合力将二十八宿重封印!”
张思道一震,旋即摇头惨笑道:“迟了,太迟了。我为了解开封印,已经耗了大半真元,就算你与我合力封印,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了!”
李芝仪怒道:“谋事人,成事天。你不试又怎么知道?他***,就算只有一成机会,我们也当竭力而为。”
张思道恍若不闻,突然隔空虚点,将唐梦杳的经脉一一解开,伏下身,“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唐梦杳“啊”地一声,正要避开,却听他惨然笑道:“唐掌门,张思道利欲熏心,不仅杀了贵派的二十几名弟子,还妄图玷污仙子清白,实是禽兽不如,就算是死上百回,也难抵罪。但眼下局势紧急,祸乱又是由我而起,还请仙子暂留我一条性命,与这些妖魔血战到底。”
唐梦杳心一震,恨怒顿时消了大半,脸上晕红泛起。刚要说话,丹坛裂洞轰然崩塌,尘土滚滚崩扬。
“呼!”一道紫艳炽光从烟尘里怒爆冲出,盘旋狂舞,化作一条巨翼火蛇。
那怪蛇红鳞如血,三只绿眼滴溜溜直转,狰狞地环顾四周,獠牙森森,发出嘶哑的怪吼。
“翼火蛇妖!是太古南荒的翼火蛇妖!”
众人惊呼声,火蛇忽然血口暴张,长舌跳跃,一团烈火轰然怒射,撞入甬洞口的人群。
火光熊熊,焦臭刺鼻,四五个龙虎道士被火球撞飞出数丈开外,全身着火,凄声惨呼,摇摇晃晃地仆倒地,瞬间化为一堆焦骨。
其他道士魂飞魄散,竟顾不得反抗,纷纷抱头鼠窜。
火蛇双翼平展,嘶吼着俯冲而下,巨翼横扫,顿时又有几人骨折脑裂,摔入地洞之,传出凄厉惊怖的惨叫。
楚易心骇然,李芝仪喝道:“张思道,事不宜迟,再婆婆妈妈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张思道此刻已经大为平静,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李道兄,太古二十八凶兽岂是凭你我二人之力所能封印?何况洞外还有那么多妖魔,他们能坐视不理吗?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你们快快离开此地,别做无谓的牺牲。这里就交给我这万劫不复的罪人好了。”说完默念法诀,手指飞舞轻弹,将一丈来高的天地洪炉缩化成巴掌大小。
楚易只觉得眼前青光闪耀,回过神时,自己已经随着铜炉变成三寸大小,但周身却无一丝不适之感,又惊又奇。
丹田内,李芝仪怒叫道:“他***,你这是做什么?”
楚狂歌笑道:“老牛鼻子,这还用说吗?他是怕寡人出来捣乱,所以株连并坐,把你也一起锁这里面啦!”
张思道微笑道:“不错,眼下李道兄和太乙天帝同处一体,变数太大。还是小心为好。”左手掏出龙虎一神泥,均匀地涂抹铜炉顶盖边缘,将每一丝缝隙都仔细填平。
而后他又从怀取出一个杏黄色的玉印,和铜炉一起递给唐梦杳,肃然道:“唐仙子,这是本门的天师印,还烦请你转交给舍弟张飞羽。至于这轩辕三宝,就交给你令师虞夫人吧。请她分离出李真人的元婴,保得楚公子平安。”
唐梦杳知道他死意已决,心下百感交集,蹙眉叹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张思道苦涩一笑,道:“以令师的威望和修为,定可以充份发挥轩辕三宝的法力,联合道门,重封印妖魔,平定这场大劫。”
顿了顿,凝视着唐梦杳,叮嘱道:“只是遇见令师之前,仙子切切不可打开铜炉。以免让太乙天帝操纵了楚公子,夺走轩辕三宝。”
唐梦杳心一凛,不由望了铜炉赤条条的楚易一眼,脸上一红,点头答应。
这时,洞窟又是一轮轰隆巨震,山壁接连崩塌,土石滚滚,余下的十几个龙虎道士如热锅上的蚂蚁狂窜乱奔。
二十八凶兽,已有三四只破印重生。翼火蛇、奎木狼、玄水豹……凶狂咆哮着朝张思道等人围攻而来。
“唐仙子,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张思道昂首提剑,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迷乱的幻影,心却突然变得一片澄明。
刹那之间,这一百多年的时光如走马灯似的从眼前一一晃过。
那些许久未曾想起的人,那些遥远如浮云的往事,此时忽然变得如此清晰,他眼前闪闪晃动,就像很多年前,当他还是孩子时,第一次登上龙虎山顶,看见漫天璀璨的星斗闪闪发光,随着夏夜凉风摇曳浮动,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簌簌掉落。
那曾经是一种令他多么兴奋、激动和幸福的感觉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辰,闭上眼睛就可以听到仙人的话语。
那时,他曾经离仙界那么的近!
此时抬起头,头顶已看不见星空,只有那片急速龟裂的石壁,仿佛一张张狞笑的巨口,时刻准备着将他吞噬。
这即将崩塌的“天空”背后,将是永远的黑暗,与万劫不复的沉沦。
张思道心恐惧、凄楚……五味翻杂,蓦地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纵声长啸,叫道:“各位,今夜一别,再无相见之期。我用缚魔龙骨剑送你们一程。”
他大袖飘飘,银白色的真气如惊涛骇浪,奔卷怒舞,将众妖兽逼退开来。
“叮――”
缚魔龙骨剑铿然长吟,化为段银光,离散聚合,犹如一条银龙迤俪飞腾,转瞬之间,护送着唐梦杳冲入洞窟顶壁的裂洞,直破云霄。
剑光舞处,石壁崩塌碎裂,露出一角湛蓝如海的夜空。几颗璀璨的星辰摇摇欲坠,美丽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