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碧湖波荡。
夜风吹来,梅花簌簌如雨,缤纷地洒落李思思的云髻上、笑靥上,洒落那鼓舞不息的罗裳裙袂上……美得就象一个凄幻绝丽的梦。
李思思衣带飘飞,嫣然一笑,柔声道:“七哥,你没事我就放心啦。”
楚易心乱如麻,又是惊愕又是震骇,难道苏璎璎所说的“恩公”竟然就是她?
但是李思思为什么要救出张宿?太子是不是她刺杀的?那个与自己打了个照面的惊世奇人是她么?她为什么竟能认出自己便是“李玄”呢……
刹那间,无数的疑问参杂着不祥预感,狂潮怒浪似的涌过心头,将他卷溺其间,呼吸不得,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七哥?”苏璎璎突然醒过神来,睁大妙目,奇道,“恩公,你说他……他是你的哥哥?那……那我哥呢?”
心大急,说到后一句时,声音竟发起颤来。
李思思微笑道:“苏姑娘放心,你哥哥已经逃出慈恩寺了,孤家和他约好了仙宜观会合。你到了那里,自然便能见到他了。”
苏璎璎失声道:“仙宜观?孤家?难道恩公你竟是仙宜公主?”
蓦地转身,大眼滴溜溜直转,惊愕地打量着楚易,道“那么,你……你岂不就是当今的皇帝么?”
“苏姑娘,孤家又不止一个哥哥……”
李思思掩袖吃吃而笑,柔声道:“他是孤家的七哥齐王,你若要谢,便谢谢他吧。就是他筹划着救出张真人呢。”
楚易心陡震,莫非这一切竟是李玄未死之前布置的诡计?
但是,灵宝派已被魔门整得全军覆没,张宿亦已奄奄一息,李玄又为何冒险将这死敌从慈恩寺救出?
难道其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么?
李思思与紫微门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与李玄之间,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楚易越想越乱,疑窦丛生,那凛然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了,心蓦地涌起后悔之意: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将李玄一剑杀了。
如果当时将李玄的神识吞融合并,这些疑难问题便全迎刃而解了,自己也不必担心被李思思瞧出破绽。
猛地把心一横,暗想:“罢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套套李思思的口风再说。她若真起了疑心,大不了将她杀了,让仙妹假冒她便是。”
当下哈哈一笑,光芒闪耀,性变化为李玄模样,笑道:“苏姑娘,张真人清心寡欲,德高望重,岂会是奸佞叛党?必是受了妖人陷害才会如此。本王若不救他,又怎对得起普天下的忠臣义士?”
苏璎璎“啊”地一声,又惊又喜,急忙行礼称谢。
她虽然还是个单纯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却也知道齐王权势熏天,神通广大,既然他肯插手相助,一切便大有转机。
便此时,只听西北方向“轰”地一声炸响,天地俱白。
三人心俱是一凛,循声望去,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象是几条黑龙、赤蛇交相缠舞,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侧耳倾听,呼吼呐喊声如炸开锅般,此起彼伏。
楚易皱眉道:“是了,多半是慈恩寺的囚犯逃出来啦。眼下那些和尚正四处张真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回到仙宜观与苏少侠会合吧。”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苏姑娘,还得委屈你和张真人孤家的无花瓶里待上片刻了。”
当下从袖取出一个碧绿光洁的玉瓶,将张宿和苏璎璎一起当头兜入,藏入怀。
楚易与李思思一齐念诀隐身,并肩御风飞掠,越过曲江池,朝北边亲仁坊方向飞去。
为了探测李思思的深浅,楚易故意全速飞行,念力扫处,发觉她真气阴柔,绵长细密;心跳呼吸暗合某种节奏,时快时慢,若有若无,诡异已极。
楚易灵光一闪,想起秦陵墓室看过的那卷太古水族的《幽天**》,忖道:“是了,从这妖女真气循环的状态判断,‘断续有无,变化无形’,似乎修炼的便是这种奇功。我慈恩寺遇见的那人,真气威猛狂霸,生生不息,应当是木宗高手,不会是她……难道刺杀太子的,另有其人?”
思忖间,两人去势如电,风声呼呼,屋瓦街巷从下方急速倒掠而过。
放眼望去,只见火光点点,无数金吾卫叱呵着纵马狂奔,从街头巷尾穿插奔过,潮水似的朝着康王府汇集而去。
楚易心一凛,猜想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们才这般心急火燎地赶去救驾。
但此时康王府聚集了众多道佛高手,即便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皇帝和满朝武也可安然无恙。
亲仁坊与安邑坊东西相隔,两人不愿撞上道佛诸人,于是绕道而行。斜里穿过永宁坊,直冲仙宜女冠观。
“轰!”“轰!”
仙宜观的楼阁碧瓦历历望,两人正欲俯冲而下,却听观内传来两声震耳欲聋的炸响,整座三清殿冲天掀起,碎瓦断粱四射横飞!
楚易、李思思大吃一惊,凌空顿住身形,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又听“呜――嗷!”一声嘶吼,观内突然烈焰高窜,火光熊熊,将夜空烧得彤红一片。
轰鸣声,一道紫红的炽光冲天飞起,当空炸爆,蓦地变化为一条红鳞碧眼的巨翼蛇兽,飞腾狂甩,咆哮如雷。
“翼火蛇!”
楚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怪物赫然竟是当日华山莲花峰内,楚易亲眼所见的太古凶兽!
“四灵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
刹那间,他的脑海又回荡起这首上古谶谣。
原以为这凶兽解印逃脱之后,会回到南荒一带肆虐为乱,想不到竟会出现长安城,料不到竟会仙宜观与它邂逅!
就这时,翼火蛇似是听见了他的惊呼,转过头,三只碧眼狰狞地瞪视着楚易二人,发出一声凄烈的怒吼,蓦地弓身弹尾,狂飙似的疾冲而来。
“呼!”妖蛇三眼凶光爆射,巨口张处,一团紫红的火弹怒爆射至!
炎风扑面,呼吸一窒,楚易下意识地便想取出紫光神镜,将这火球反射击回,而后再以龙幡、虎符等法宝镇伏蛇妖……
但随即又想到李思思就身侧,自己如果使出这些法宝,立刻露出马脚。
“七哥小心!”就他稍一迟疑的瞬间,李思思娇叱飞舞,倏地挡他身前,双袖呼呼鼓卷,迎撞上那团火球。
“嘭!”火浪四炸,红光耀眼。
李思思“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翻身飞跌,一头撞入楚易怀,脸白如纸,双眼紧闭,竟似晕了过去。
“妹子!”
楚易心大震,念力察探,发觉她经脉完好,方甫松了一口气。不及多想,抱着她陀螺似的旋身急转,将她后冲带来的巨力瞬间卸去。
翼火蛇怒吼飞舞,穷追不舍,炎球接连不断地爆射而来。
仓促间,楚易来不及取出紫微星盘,只好怀抱佳人,上掠下窜,一味躲闪。
“咻咻”激响,流火纵横,擦着两人呼啸而过,星矢似的冲入四周的街坊曲巷。
爆炸四起,光焰冲天,亲仁坊登时变成茫茫火海。
街坊百姓纷纷惊醒,起初还只道是谁里巷里燃放烟火,但再一细瞧,无不惊呼呐喊,夺门仓皇逃出。
但如此时里坊大门早已紧紧锁闭,一时不能冲出,人群大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奔转,场面混乱已极。
火势蔓延极快,转瞬间,房屋、楼墙急速坍塌,已有十几人被断粱崩垣压下面,惨呼不已。
风声、烈火声、呼喊声、哭叫声、叱喝声……交织一起,犹如鼎沸。
楚易大凛,心道:“再不将这妖兽杀死,这些老百姓可真要遭殃了!”
翻出紫微星盘,喝道:“妖孽受死!”脑电光石火似的闪过李玄的诸多招式,依样画葫芦,源源不断地使了出来。
李玄修行的乃是水宗法术,楚易遍阅上古秘籍之后,对于水宗真气的运行、法术的诀窍……都已了然胸,此刻现学现卖,倒也相差无几。
星盘飞转,银光爆舞,接连不断地撞上飞射而来的火球。
但听轰隆迭震,火浪四炸迸飞,姹紫嫣红,晃得楚易眼都花了,胸口一窒,只觉气浪汹涌,排山倒海地拍来,难受之极。
当下大吼一声,顺势借力,翻身冲天飞起,又朝着仙宜观那片熊熊火海冲落。
心打定主意,就这废墟击杀妖兽,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累多的百姓。
蛇兽不依不饶,咆哮尾追,火球夜空划过道道艳紫的弧线,与星盘次第激撞,炸散如漫天烟火,流丽万端。
这翼火蛇是太古南荒凶兽,生性桀骜暴戾,被封印了数千年,一旦放出,犹如决堤洪水,是凶暴如狂。
楚易接连震飞了十七个火球,双臂酥麻,气血翻涌,心大为骇异,想不到它竟这般狂猛!
自己若想不借助各**宝,又不暴露法身真貌,仅凭着这些似是而非的招法,将它击毙,只怕难如登天。
心一动,蓦地想起那卷《灵犀御兽**之心心相印诀》。
这种灵犀法术由火族大神祝融独创,讲究的是通过意念,感应凶兽的元神心思,以求灵智相通,从而加以诱导,随心驾御。
但初学者如果心志不坚、定力不强,不但不能驾御凶兽,反而可能被它控制反噬,魂飞魄散。
楚易研习不过几日,若换了平时,绝对不敢冒此大险,然而此刻千钧一发,也顾不得许多了。
反正他也无意收伏这凶兽,只要控制其元神,乘隙将它击杀,就算大功告成。
于是再不迟疑,一边绕着道观的残垣断壁,闪避飞逃;一边凝神聚意,默念法诀,感应妖兽元神。
楚易念力绵绵察探,过了片刻,只觉得耳轰然一响,一股莫名的愤怒、悲郁、嚣狂、怒恨……涌上心头,没来由地直想纵声狂吼。
心又惊又喜,知道已和它神识渐相重合。当下屏除杂念,全神贯注蛇兽之上,滔滔不绝地传达悲沮、颓唐、伤心……等诸多意念。
此法果然奏效。过不多时,翼火蛇凶焰大敛,速度渐渐减慢,喷出火球的力量与热度也大不如前。
又过片刻,蛇兽突然哀鸣一声,双翼平张,长尾勾卷,当空盘旋飞舞,怔怔地瞪着楚易,发出一阵阵悲凉的嘶吼,象是伤心彷徨,心灰意懒。
楚易大喜,正待毕集真气,给它致命一击,却听一声惊雷似的大吼:“妖孽,吃贫道一剑!”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怒舞飞射,如闪电横空,倏地没入翼火蛇肚腹之。
“吃!”
墨绿色的血汁冲天喷射,蛇兽陡然一震,全身收缩,三眼凶光怒爆,徐徐张开血盆巨口,发出低沉而凶暴的呜鸣,适才的悲沮颓废顷刻荡然无存。
楚易暗呼糟糕,心大骂:“哪来的白痴牛鼻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从适才这一剑“白虹贯日”来看,来者应当是上清青城剑派的真仙级高手,虽然真气雄浑,势如雷电,但要想了断蛇兽,还差了不少火候。
结果适得其反,反倒将这妖兽从恍惚悲沮的状态惊醒,凶性激爆。
眼下即便楚易故技重施,警觉的蛇兽,也必定不会再度计了。
翼火蛇转过头,三眼绿光闪耀,狂怒地瞪视着东南方偷袭自己的道人,长舌吞吐,獠牙森森。
突然嘶声狂吼,巨翼暴张,周身膨胀数倍有余,赤彤如血。红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屋顶的道人猛冲而去。
那青衣道人见它被自己倾力重击,竟然还丝毫无恙,早已目瞪口呆,方寸大乱,此刻见它雷霆似的猛扑而来,怔怔站檐角,一时竟不知躲避。
“师叔小心!”
旁边的五个年青的青衣道士大惊失色,纷纷抢身上前,银光爆舞,五柄长剑破空射出,团团乱转,当空组成梅花剑阵。
翼火蛇怒吼呼号,巨翼猛然合击。
“轰!”
炎风扫处,五柄长剑突然断碎炸散,化为无数艳红灼热的铁块,流星雨似的漫天倒射。
那五名青城道士避之不及,顷刻间被万千断铁贯体穿过,惨叫悲呼,翻身摔跌落地。
尸身滚处,鲜血激射,青烟乱窜,血肉焦臭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
青衣道人如梦初醒,仓促间大吼一声,双掌碧光迸爆,化为一道炽烈光刀,但还不等成型,已被一团紫红火球轰然炸散,结结实实地打胸口!
“嗤嗤嗤嗤!”
青衣道人嘶声惨呼,全身烈焰高窜,双手狂乱地撕扯挥舞,瞬间便只剩下了一具漆黑焦骨,跌跌撞撞地奔了几步,颓然崩塌,被狂风吹散如齑粉。
楚易倒抽一口凉气,又惊又怒,正待全力反击,又听见远远地有人喝道:“皇上有旨,杀了妖怪,救出仙宜公主,封千户侯!”
“咻咻”之声大作,漫天乱箭飞舞,夹杂着数不的神兵利器,四面八方朝翼火蛇攒射而去。
蛇兽团团飞舞,将箭矢缤纷打散,却被几件神兵、法宝贯体穿过,痛吼声,蓦地冲天飞起,逃之夭夭。
“别让蛇怪跑了!”
“杀了这妖孽,为白师叔报仇!”
道观外蹄声如潮,呐喊如雷,无数兵士、和尚、道士纷纷涌入,又有十几道人影破空飞起,追杀翼火蛇去了。
楚易松了口气,抱着李思思坐倒地,四周火焰熊熊,屋舍轰塌,不断有断木横梁掉落地,富丽壮观的仙宜观转瞬间已变成残垣瓦砾。
数十名金吾卫围涌而来,瞧见两人,欢声长呼道:“赵将军,找到啦!找到啦!公主这里!”
那名姓赵的将官冲上前来,“啊”地一声,又惊又喜,失声叫道:“齐王!您……您怎么也这里?这可太好啦,我们正满城找您呢!”
眼看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无意间连立两大功,那赵姓将官激动得声音都不自然起来,目光四扫,奇道:“伍妃娘娘呢?她不是和王爷一起,被那妖人抓去的么?”
楚易正待说话,却见怀李思思微微一震,睁开美目,神情奇怪地凝视着自己,心一震,沉声喝道:“哪来这么多废话!伍娘娘被那妖人丢慈恩寺塔里了,你们还不速速去救!”
赵姓将官邀功心切,如获至宝,急忙叫众士兵将楚易二人扶上马车,送回齐王府;自己则急匆匆地带兵赶往慈恩寺去了。
亲仁坊火势冲天,混乱一片。
楚易坐马车内,朝外望去,只见救火队已然赶到,无数水龙纵横喷舞,象下着一场倾盆大雨。
老百姓们哭喊着想要冲进火海,救出陷其的亲人,却被士兵阻挡外。号哭、悲啼、呐喊……交相并奏,扣人心弦。
眼见除夕团圆之夜竟忽然变成了永诀,楚易心情也变得黯然沉郁起来,忖道:“二十八宿都已解印逃出,单这一只,已这么凶狂难当,加一起可想而知。若不早收齐宝,平定大劫,天下的老百姓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念头未已,却听李思思叹了口气,道:“七哥,你今日好生古怪,失魂落魄,象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刚才你为何不用那招‘移星换斗’,封印翼火蛇兽?”
楚易心头一凛,正待解释,却见她瞬也不瞬地凝视着自己,叹道:“是不是因为萧太真那妖女?原来她的死,竟能让你这般魂不守舍么?”
眼圈忽地一红,嘴角勾起一丝凄凉的笑意,柔声道:“七哥,七哥……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也会如此难过么?”
月光斜照入窗,雪白地镀她的脸上,眼波盈盈,笑容又是凄婉又是妖媚,也不知究竟是伤心、嫉妒还是欢喜。
想起她适才不顾一切地挡自己身前,楚易心头突突乱跳,顿时涌起莫名的爱怜之意。
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不过是她冒牌的哥哥,忍不住握住她那柔若无骨的纤手,微笑道:“傻妹子,咱们修仙炼神,为的不就是长生不死么?有朝一日,你若是‘死’了,那也是因为和我一道尸解成仙,到天界逍遥快活去了。”
李思思嫣然一笑,甚是欢喜,泪水却突然流了下来,俏脸晕红,摇头太息道:“七哥,我才不稀罕什么仙界。我们是仙侣也罢,是冤孽也罢,只要真能和你长相厮守,就算是日日夜夜地狱的刀山火海里煎熬,万劫不复,永无超脱,我也甘之若饴……”
话语淡然轻柔,但听楚易的耳朵里,却宛如震了两声惊雷。心百感翻陈,忖道:“想不到她对自己兄长竟如此痴情!虽是逆伦冤孽,却也可怜可叹。只可惜竟会喜欢李玄这等奸贼,真可谓明珠暗投了。”
他原本就是善良多情之人,与楚狂歌合体之后,变得越发风流放浪,同时又桀骜不羁,对世间礼法视如无物。
此刻听李思思这般表白,又是同情又是惋叹,对她的警惕排斥之意,竟不由得消减了大半。
“呜――哦!”
就这时,远处忽然又传来一声尖锐破云的啸吼。既而四面八方又响起阵阵怪吼,如崩雷海啸,此起彼伏,震得众人毛骨悚然,肝胆寒。
楚易眯起火眼金睛,循声远眺,南边夜穹彩云密布,妖气冲天,隐隐可以瞧见一个幽蓝的怪物回旋翱翔。
楚易心大凛,失声道:“角月鹿!”
那怪兽又象角鹿又象麒麟,通体蓝鳞闪耀,角交错,獠牙如刀,说不出的狰狞凶恶,正是二十八宿的另一南荒凶兽。
“齐王好眼力!”
车外传来一声喝彩,空碧影一闪,一个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晃晃悠悠地落车尾,翘着二郎腿,一荡一荡。赫然正是当今道门十大散仙之一的杜采石。
众卫士见他赶来,心大宽,纷纷行礼致意。
几个青城道士拜倒地,哭道:“师尊,白师叔他……他老人家……被翼火蛇害死了!”
楚易眉头一皱,心道:“原来是他。”
青城玄真道院有三个真仙级的高手,号称“三玄真仙”,其叫白玄池,是杜采石的师弟,为人卤莽,好勇斗狠。刚才稀里糊涂死蛇兽火球下的,想必就是此人了。
杜采石点了点头,眼闪过一丝黯然悲楚的神色,但立即又恢复常态,微笑道:“王爷、公主,今晚群魔乱舞,朱雀七宿此起彼伏,可不太平。贫道奉陛下御旨,特来保安护驾。”
“朱雀七宿?”李思思花容微变,妙目闪过骇异之色。
楚易心头亦是一阵剧震,又惊又怒,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凶兽齐出,天下大乱,难道那谶语真要应验么?
杜采石山羊胡子随风摇摆,摇头晃脑道:“不错。方才短短一刻钟之内,京城内外已经出现了太古南荒七大凶兽,搞得除夕之夜,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眼珠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道:“不过王爷放心,道佛各派奉旨齐心协力,降妖除魔,很快便能将这些妖兽逐出京城了。再过几日,定可一一降伏,作为仙佛大会的祭礼。”
“糟了!七哥……”
李思思秀眉紧蹙,握紧楚易的手,暗地传音道,“我还以为那蛇兽出现仙宜观是个意外,但现看来,定是神门各派知道了你我的计划,所以抢先一步,调遣这些凶兽,到这儿破坏来啦!”
楚易闻言大凛,李玄与魔门各派关系微妙,昨日那连串事件之后,双方罅隙深。
他正是生怕魔门各派过河拆桥,对李玄痛下杀手,坏了自己大事;所以才设计让魔门相信“秦皇转世”抢了轩辕五宝,且还会仙佛大会上露面,使得魔门不敢打草惊蛇,轻举妄动。
今夜他故意变回“秦皇转世”,道佛各派面前大闹康王府,也是将计就计,让这计划首尾呼应,天衣无缝。算定了魔门各派一旦得到这个消息,即便还有些须疑虑,也多半会荡然无存。
但是,李玄与李思思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救出张宿?
仙宜观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究竟是什么毒辣阴谋,竟能将魔门激怒至此?
竟使得魔门不顾仙佛大会召开即,不顾会否惊动道佛诸门、“秦皇转世”,甚至不惜调集南荒七大凶兽,搅个昏天黑地,也要将李玄二人置于死地?
楚易想得头大如斗,心乱如麻,恨不能直接逼问李思思,却偏偏不能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大年三十之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彼此之间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偏偏云遮雾绕,看不分明。
萧晚晴与晏小仙冰雪聪明,犹胜于己,倘若她们现就身边,或许便能瞧出些端倪了……
一念及此,楚易突然想起二女仍然康王府内,心顿时一沉,冷汗直冒。是了!今夜妖魔横行,京城大乱,她们也不知怎样了?
一时满心牵挂,再无暇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握了握李思思的手,传音道:“妹子,你说的极是。你先回我府等着,七哥先去打探打探风声,看看究竟是不是神门要对付我们。”
也不等她回话,匆匆跃出马车,叫道:“杜仙人,请你将公主护送回本王府。本王给皇兄复命,去去就来。”翻身骑上一匹骏马,朝着康王府疾驰而去。
“王爷小心!”数十名金吾卫生怕有失,惊呼声,急忙纵马追随。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街上挤满了逃出来的人群,哭声、喊叫声处处可闻。
除了亲仁坊之外,京城内许多街坊也惨遭涂炭,就连那些巍峨壮丽的寺庙,也变成了狼籍废墟,触目惊心。
大队大队的金吾卫士呼啸驰骋,将人群隔离开来,向特定区域驱赶,防止流氓无赖趁火打劫、行凶作乱。
楚易策马狂奔,众金吾卫瞧见他,无不纷纷行礼让道。
到了康王府门前,还不等他翻身下马,便听见一个清甜柔媚的声音耳畔叫道:“楚郎,你可算来啦!”
一个俏丫鬟拨开人群,冲上前来,眼波盈盈,含笑带泪,又是欢喜,又是焦急,正是萧晚晴。
楚易大喜,也不顾身份有别,跳下马,一把将紧紧她抱住,笑道:“亏得你们没事!”心登时松了口长气。
门前众人瞧见,无不哄然。虽然早知道齐王风流好色,但想不到他竟对这小丫鬟如此宠爱,一时间,无不对她刮目相看。
先前与萧晚晴待一起的齐王府仆役,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就该对她再多献些殷勤,多拍些马屁,说不定从此青云直上,也未可知。
萧晚晴脸上烧烫,甜蜜无已。脸色忽然又是一变,传音道:“是了,楚郎,刚才晏妹妹追着李木甫的侄子去啦,我劝她不住……”
“什么?李东侯?”
楚易吃了一惊,险些叫出声来,想起那小子对晏小仙的垂涎之状,是不安,传音道:“到底怎么回事?仙妹被他认出来了么?”
萧晚晴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她瞧见李东侯耍虐你的那匹‘黑麒麟’,气恼不过,定要将它救回……”
楚易愕然道:“黑麒麟?”蓦地想起那是晏小仙给自己毛驴起的诨名,不由莞尔失笑,随即又皱眉奇道:“黑麒麟怎会到了李东侯那小贼手?”
他与那匹毛驴分别虽不过数日,却已恍如隔世。此刻听萧晚晴提起,就象是听见失散多年的亲人故友的消息,心顿时涌起一阵暖意,大为关切。
萧晚晴道:“我听晏妹妹说啦,这小贼对楚郎恨之入骨。想必他抓不到你,所以便拿了黑麒麟撒气。”当下将来龙去脉简扼地说了一遍。
原来先前萧、晏二女听说齐王李玄被“秦皇转世”擒走,立即猜出多半是楚易耍的金蝉脱壳之计,因此虽然忐忑,倒也并不十分焦急,依旧留康王府,等候消息。
但到了半个时辰前,星日神马、鬼眼金羊、翼火蛇妖……等凶兽突然一齐现身长安,肆虐作乱。片刻之间,四处起火,伤亡不计其数。
消息传到康王府,百官惊慌失措,宴会顿即取消。唐元宗命道佛各派倾力剿灭妖魔,并护卫众人安全。
混乱,晏小仙瞧见龙虎道士簇拥着李东侯上了一辆四驾马车,而那马车背后赫然拖了楚易的黑毛驴。
毛驴浑身伤痕,一瘸一拐,也不知受了多少虐待。被风驰电掣的马车拖着跄踉奔跑,终于支持不住,摔倒地,一路横拖而去。
楚易听得大怒,脱口喝道:“小贼竟敢如此嚣狂……”
见四周众人惊骇地盯着自己,霍然醒悟,忍住怒气,咬牙传音道:“他***,这小贼落到我手,瞧我不把他变作毛驴,成天到晚地拉磨。”
萧晚晴抿嘴一笑,道:“晏妹妹气愤不过,说什么也要救出毛驴,惩戒那小贼。所以便尾随着他们去了。让我们会合之后,先回王府,她自会带着黑麒麟回去……”
楚易摇头沉吟道:“不成。李木甫那老贼与龙虎山的牛鼻子狼狈为奸,今晚又有这么多妖魔出没,他府里必定有许多天师贼道镇守。仙妹虽然机灵百变,但这般单身前去,未免太过危险,咱们立即赶去接应。”
萧晚晴嫣然一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啦。我已经晏妹妹身上洒了‘青蚨子母香’。”顿了顿,道:“是了,楚郎,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遇上了什么人么?”
楚易眼前倏地闪过白衣女子那清丽绝俗的身影,心嘭嘭狂跳,蓦一敛神,微笑道:“说来话长,路上再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