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叶枯松开了手,退了一步,任由那幅画浮在空中,问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儿了?”
苏清清随手拨弄着身旁的珠宝,道:“你刚才身上直冒红光,像是被煮熟了一样,怪得很。”
原来刚才丹田中那块道牌生出的异样,只是苏清清这比喻也未免太“生动”了些,叶枯打了个哈哈,转而问道:“白灵,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画卷本是这宝库中的东西。方才白灵被叶枯击飞,撞到了石壁上,砸落而下时恰好就砸到了一堆字画墨宝上,不然凭苏清清和青鳞,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从这琳琅满目的宝库中淘出这幅画来。
白灵端详了一阵,沉吟片刻,道:“在我臻至化境分地封王之后,领地里有几头凡骨九品的妖兽不愿臣服于我,为了立威,我自然不会对它们手软,全杀了个干净,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从那几头妖兽的老巢里搜来的。”
妖兽之间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白灵这般做法到也无可厚非。
“这些东西搬到这里来之后,我也没有翻过,就依着原样一堆堆地放着,至于这一堆嘛,”白灵想了想,接着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堆应该是从一头状似虎豹的妖兽那儿搜来的。”
“虎豹?”叶枯声音扬了扬,似有些意外。
白灵转过身子,疑惑道:“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叶枯沉声道:“几个月之前,曲屏山中有大量妖兽聚集,在几头凡骨九品妖兽的带领下,袭击了几座采石场,这件事你们知道不知道?”
那位或许是藏在暗中的化境存在只不过是叶枯的一种对于危机的直觉。在那次小兽潮中,他并没有亲眼睛看见有化境妖兽参与,所以才只说是凡骨九品境界的妖兽所为。
白灵道:“几个月之前?那时候我几乎天天都在洞府中修行,从没有迈出洞府半步,后来我突破化境出关,手下的妖兽也都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没有与我说过。”
言下之意便是它白灵对于那次采石场的兽潮并不知情,叶枯看了它一眼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白灵不知情是情有可原,但它说它手下的妖兽也不知道那次兽潮,这便有些蹊跷了,那兽潮闹出的动静绝对不算小,妖兽之多,不可能不惊动这些常年生活于此的生灵。”
青鳞只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枯扫了青鳞一眼,道:“那次兽潮发生时,我恰好就在其中的一座采石场中做活,突围时就被一头模样五分似虎五分似豹的妖兽拦住了去路。”
说着,他将王初晴留下的地图取出,抛给白灵,道:“那头虎豹的老巢在哪,你指给我看看。”
白灵听到这,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其中有什么要害,但见叶枯如此郑重,也不敢怠慢,蛇尾一卷,铺展开来,又在地图上一点,留下一抹雪白,“大概是在这里。”
叶枯瞄了一眼,道:“你杀的那一头虎豹和我遇见的那一头,十有八九该是同一只了,按道理来说一头虎豹也不大可能有字画这种东西,这幅画多半也是它杀了那些采石的人后抢到手的。
虽然不知道那采石场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但一定不会是简简单单地为那些达官显贵们供给火石方那么简单。
现在想来,那采石场说是为李家所有,可李家哪会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让一位修出本命真气的人去到大山深处当一座石料场的管事?
听那位老石工讲,曲屏那一带共有五座这样的石料场,叶枯到的不过是规模最小的一处。也就是说,至少有五位如刘管事那般修出了本命真气的人物镇守,区区一个凡世的李家,不大可能能够招揽到五位修出了本命真气的人物替他们卖命。
不说那让叶枯参之不透的废料,单说曲屏山中妖兽突然暴动,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只对几处采火石方的采石场群起而攻之,事后便散去,除了听见曲屏镇上的人叹几句“近日上山常常遇见妖兽,真是流年不利”之外,就再也没听见什么有关于妖兽暴动的消息了。
“我想起来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青鳞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兴奋地喊道:“你们说的那只虎豹我知道,它本来是在那只大蜈蚣手下效命的,那大蜈蚣被白灵逼着往域外退去,退入曲屏山脉深处,真是说走就走,也忘了叫上给自己卖命的兄弟,真是一点道义也不顾!”
青鳞所说的“大蜈蚣”便是在白灵等五妖还没有突破化境时,栖居于这这曲屏山中的两头化境老妖之一,本来是五妖联手才将这两头化精境界的老妖赶进了曲屏深处,到了它这里就全是白灵一家的功劳了。
白灵拿尾巴在青鳞身上抽了一记,后者这才安静了下来。
叶枯将地图收好,道:“这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说来,那次袭击了采石场的兽潮是那只大蜈蚣的意思了?”
青鳞偷偷看了白灵一眼,答道:“应该不是吧,我认识的几个在那老蜈蚣处挂了个名的朋友,没听它们说起过这回事。”
“你不是说这几月里来,你都在崖底苦修吗?”叶枯盯着青鳞说道。
“呃,这……静极思动,您不是也不希望玄清主人在那崖底做隐士,清修一辈子么。”
这时,苏清清起身到了叶枯身前,单手摊开,柔声道:“看下地图。”
说起来,人族与妖兽间的事情,如苏清清这般的凡人就算是知晓了也是无用,叶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这种事来,但也没有多问,只把地图又给递了过去。
苏清清将地图展开,口中念念有词,在图上比划了一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枯凑近了些,依稀听见了一句。
“好像是这样……”
突然,苏清清的声音止住,是发现了叶枯偷听,这才不说了。她瞪着叶枯,叶枯嘿嘿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见她不饶,叶枯便一直退到了青鳞与白灵所在的位置,一人两蛇,并排而立,像是要聆听大人物训话一般。
苏清清睨了叶枯一眼,抬手揉了揉小鼻子,这才开口,道:“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东西。那天我去依山阁找过一个人,那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把我赶走了,我便想着去找江荔,可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江荔和江梨却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叶枯这才知道,江荔和江梨这对白狐姐妹在那时便已经自行离开了曲屏,那时候他与清清从岳丘手上救下了江梨,这只小白狐有伤在身,江荔这个做姐姐的万万没有丢下妹妹独行的道理,所以两人多半应是一道离开的。
当叶枯与江荔再度重逢的时候,江梨已经是落在了王初暖的手里,江荔说是要与王初暖拼一个玉石俱焚,这才欲要占了江竹溪的身子拜入古灵,舍了自家性命不顾也要救出妹妹来。
叶枯那时是当事之人,当局者迷,可现在却是站在另一个角度,细思前事,如此一来便有了几分旁观者的清明,心思如电转。
这两姐妹若是没有在一起,那江荔便不可能知道她妹妹已是落在了王初暖手中。
可若她们两人真是一起离了曲屏,又是一起被王初暖撞见,她又是化境修士,还掌控着江荔体内的一枚道印,既已抓住了江梨,那再擒下一个江荔又有何难?再者,以王初暖那连相依为命的亲生姐姐都能下得去手的阴毒狠辣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了江荔离开?
念及此处,叶枯心中猛的一惊,背心生凉,像是有一条蛇正沿着脊柱蜿蜒而上,想到:“难道我拜入古灵的事全在王初暖的意料之中?不对,她那时应该还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才对。”
又想:“江荔那时候要找王初暖拼命,那模样绝不像是在说谎,难道她们姐妹二人真的是各走各的,但江荔又确确实实掉了眼泪,鬼魂落泪做冥河星沙,这又是做不得假的。”
那冥河星沙叶枯分得了五粒,这是炼器炼药的绝佳材料,断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布袋囊之中。
叶枯一时间只觉得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徒添烦恼了。
苏清清还记得依山阁,记得江荔与江梨的名字,却好像不记得依山阁里的叶枯了,连在依山阁中与叶枯说过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她在不久之前分明还叫出了叶枯的名字。
苏清清眼中透出一股疑惑,但动作上却是点了点头,这风马牛不相及的神情动作让她身上透出一股诡异的意味。
叶枯凝视着苏清清脸庞,在他眉心处透出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淡蓝神芒,是水行入主神识,凝成一只方壶的雏形,载水覆水。
这姑娘虽然的确是记起了往事,但整个人却有些不大对劲,若是换了别人,叶枯要帮也是一剑斩入其识海,可换了苏清清,他便愿意用这温和了百倍不止的五行之水。
“嗯,我不会记错的,我还记得你,你叫,你叫……唔!”苏清清本是伸出手指着叶枯的,这时一下子缩了回去,双手抱着脑袋,像是正在被莫大的痛苦折磨,
“我的头……好,好痛。”
叶枯见她如此,眉心间蓝芒收敛,一个箭步冲到了她苏清清身旁,扶着她坐在那团软绵绵的云气之中,轻声细语,像是在安慰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没事,没事的,那些事都不重要,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先歇一会儿,不要去想它们了,好不好?”
“嗯,唔,嗯,嗯……”
也不知苏清清是听没听进去,嘴里只支支吾吾个不停,叶枯虽然精于神魂,可就跟医术大家也尽量避免为亲近的人瞧病一个道理,对于苏清清,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她与旁人不一样。
渐渐的,叶枯见她眉宇渐展,唇角渐松,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小,片刻后,苏清清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好在这一回她并没有晕过去,这倒让叶枯安心了不少。
“我好困,嗯……”
苏清清方才还是精神满满的样子,现在却支吾着,靠在叶枯怀里,细嫩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臂,拱了拱身子,似是快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