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本是清明,黑白总是不该。
一黑一白两道玄气,似一把剪刀,又似两尾游鱼,交错而过,巡回往来之间,曳出一道道黑白分明的轨迹,似是蕴有阴阳玄妙,将这方天地都分了个清楚明白。
那黑袍人先前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反复试探,本以为是万无一失了,此刻一脚踏下,哪里能想到会有人在此时偷袭。
那阴阳玄气来的太快,又恰好是这黑袍人身凌空中,难以借力,一脚踏下,难以变招之时,黑袍人似是也觉察到了背后那一阵令人心惊胆寒地杀意,整个人骤然绷紧,黑袍一收,未见他脚下有何动作,竟是凭空横移了数尺,仿佛是穿行了一段虚空,刹那间变换了方位,一脚踏在了地上。
“轰!”
一脚落下,发出一声巨响,一道道大裂缝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地面竟受不住这一脚之力,完全被震裂开来。
这一脚声势太巨,却是将那轻微地细响动都给掩盖了下去。叶枯的这一次出手,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阴阳交错之下,又有天地人三才之助力,哪里是这黑袍人说躲就能躲,想避就能避得开的。
两道暗红从袍下渗出,像是团团暗沉的红云,凝在黑袍之上,那黑袍人身躯微微颤抖,胸口处已是有两道骇人的伤口,一黑一白,吞噬着他体内的生机,他是强提着一口气,这才能屹立不倒。
“哧哧哧!”
不待黑袍人有半刻喘息之机,一束束黑白从不知名的方位激射而出,那些玄气似是一尾尾灵动鱼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莫名的轨迹,一瞬之间却有三四种变化,是鱼儿,是蟒,是蛟,是龙?是一道道黑白玄气,又像是一道涌荡奔腾的黑白大河!
此中的变化,失了先机,又身受重伤的黑袍人看不清,也道不清,压下心中的惊骇,镇住身上的剧痛,他沉喝一声,掌指震动间,一片清辉绽放,化成一道光幕,将自身护在了中央。
黑袍人似是还觉得不放心,张口一吐,一阵乌光翻涌间,身遭又浮现出六块道牌,道牌上刻有繁复的纹理,光芒阵阵,结成阵势。
也无奈是他自己大意,被人偷袭得手,最关键地是这偷袭的人修为还如此之高,这般情形,他就是想骂也没这个心思,自己已是处处落于下风,受制于人,危在旦夕。
叶枯至此也未现身,黑袍连人影儿都没见着,自然就更谈不上转守为攻了。
一个若即若离的声音在黑袍人的耳畔响起,“敲碎你的乌龟壳。”他心中一颤,正欲借着这声音寻出来人的位置,突然,眼角余光之中,却无端闯入了一点黑白,好似潮中巨鲨,风中苍鹰,裹雷卷浪,快速放大。
黑袍人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一抹黑白却是已斩到了近前,是黑白狂涌,剑分阴阳,斩在了那一道光幕之上!
“嘭!”
斩玄一剑,势如破竹,炽盛的黑白宛如焚烧万物的真火,轻易地破开了这一道光幕,来势非但不见,好似是开了封饮了血,反而更盛了一分!
那黑袍人顿时色变,这一道壁垒是他历练中偶得,看似是真气化形而成,本质却是一件法器,可硬抗化气境界修士的攻击,这遭虽是受伤之下仓促为之,未能完全激发,却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破碎的光幕如水晶一般炸裂开来,碎向四方,片片晶莹,适时正有阳光斜落,七彩斑斓,好似是粼粼波光荡漾在碧涛湖面,美不胜收。
“刷刷”
是激射而来的数道黑白玄气奔腾而至,轰上那六枚道牌结出的阵势,只听见一阵噼啪声响,炽烈的黑白爆发开来,似熊熊大火骤起,又似是黑白大日初升,绽开的神芒直让人睁不开眼。
“哧!”
黑白大日之中,忽有剑影倥偬,似是翻浪恶蛟,啼日金乌,轻微声响,好似蜻蜓点水,那黑袍人这时才看清,剑影之后,是一道朦胧黑影,如鬼魅一般,向前冲来。
心口一凉,大片大片的温热涌出,待黑袍人再晃过神来时,那道黑白剑影已是贯穿了他的胸口,黑白两色的火焰在剑上盘旋环绕,六块道牌皆已破碎,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纹理黯淡,不成模样。
叶枯身形落在地上,向那黑袍人咧嘴一笑,轻声道:“还是我更阴,还好我更阴。”
“你!”
那黑袍人这时才看清了叶枯的样貌,从喉咙里艰难地憋出一个字后,便没了动静。
叶枯上前两步,伸出手正想揭开这黑袍下的真容,忽地却有一阵幽绿火焰腾起,一股热浪直往他脸上扑来,噼里啪啦,烧一堆干柴也似,整具黑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像是融化成了一滩水。
“呼呼”
叶枯惊觉有异,身入游物,退到了一旁,就是这么眨眼的工夫,幽绿火焰烧尽,只余下一袭黑袍猎猎而飞,化成一道黑芒,没向远方,
“什么鬼东西?”叶枯将护在身前的手放了下来,见到的便是那一道黑芒的尾巴根儿。
大地被那黑袍人一脚震裂,那一处地洞做了被殃及的池鱼,大堆大堆的碎石土砾被震散,差一点就要把曹琛给活埋了去,叶枯来到洞口边缘,运起真气,一道道黑白上下翻飞间,先将那些土渣石屑都给清了出来,然后才跳了下去。
曹琛还未醒来,叶枯沿着洞底的甬道向里走去,许多树根都在方才那一踏之下被震断了,甬道中难得翻起了一层薄薄的尘,,像是一层稀薄的雾般,把这处地洞笼了。
鼓出一股大风将这扬起的尘都吹散了,清开碎石,指尖燃起一团苍白的火焰,照亮了四周,叶枯仔仔细细地将这地方又查了一遍,心中是希冀或者说是有一种预感,想着在那一别之后,阿紫会又会到这个地方来,还会留下些什么。
“偶得一词,云之曰,故地重游。”
细查之下,果然有所收获,就在之前那言明了宁安军驻地所在的字迹下方,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读来不甚通畅,有股稚气与拙气。
只是这一行字虽然写的娟秀流逸,但内容却是干巴巴的,没什么用处。
“该是她留下的字迹不假,嗯,此地也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叶枯只想不明白,不知道这黑袍人是为什么要花心思追杀一个凡人,眼下那一袭黑袍子飞走,便是宣告着此人的失败。
曹琛还活着,那些人会就此罢手吗?这曹琛不是一个饵,或许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是朱全派来的也说不定,救救他倒也无妨。
此前听朱全说军中出了内鬼,叶枯那时还以为是这位朱统领故意说给他听的,是想敲山震虎,现在看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宁安军中的形势只怕是不容乐观了。
叶枯抬手在那树根上一抹,将两行字迹一并抹去,有将曹琛提在手中,脚下轻点,出了地洞,驾起神虹,向着宁安而去。
这一段路倒是平安顺遂,不仅没有生出什么变故,连曹琛也是在半路上就清醒了过来,叶枯将方才有人追杀他的事说与他听了,曹琛面有异色,说这追杀是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是明知道此行危险,却仍是毅然决然的受了此命。
叶枯对他这视死如归的精神不置可否,两人一道入了宁安,岳丘置办下的宅邸已是被官兵查封,日夜又有人看守,是住不得人了,就算是蒙过了众多眼线住进去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两人在城西找了一处酒楼住下,这其实是叶枯的主意,连苏清清、璃渃他都不想带着出门,更别说曹琛这么一个非亲非故又四十好几的粗老爷们儿了。
入了雅座,随口点了几个菜,将小二打发走了,叶枯压了压手,又把曹琛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拿着那小瓷杯在桌上碰了碰,“姑且算是你救了我一命,我又还了你一命,这杯酒,你说该不该喝?”
曹琛之前在林中发现了昏迷的叶枯,又和朱全一道把他搬到了那处隐蔽的地洞里,虽然最后仍是被阿紫找到了,但无论结果如何,这帮他救他的初心和本意却是坐实了。
“该喝,该喝。”
曹琛拿起小瓷杯,匆匆一碰便仰头一饮而尽,他心中急切,是不吐不快,哪有心思倒着往里灌酒。
叶枯见他如此急迫,转念一想,两人也算是换了命,自己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径直道:“朱全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多谢!”曹琛微微一怔,是没料到叶枯会主动开口提起此事,道:“那我就直说了,朱统领告诉我军中并不安全,若是想要活命,就须得找到你,还请叶公子出手,救小人一命!”
说到末处,曹琛起身欲拜,叶枯却先一步压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到了一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