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枯脚上突然一紧,整个人犹如一个钟摆,在半空中划过一大道圆弧,头下脚上,倒吊着,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不好,有两道玄丝没有被斩断!”
方才叶枯以阴阳真气斩断玄丝之时,下半截身子还陷在那黑潭之中,毫无知觉,更不要谈藏气窍穴之内以玄气断玄丝了。
直到现在,那黑潭消失,叶枯才得以脱困而出,下半截身子也才刚刚恢复知觉不久,那两道玄丝连入窍穴之中,此刻便如同钓鱼的线,而叶枯就是那一尾咬了饵的鱼。
鱼儿咬钩,两道银丝绷的笔直,一端连在叶枯身上,另一端自然便提在那葵婆婆的手中,那黑潭泥沼似是连着一片莫名的空间,此刻叶枯下半截身子脱困,她才能又感知到了这两道玄丝。
地动山摇间,乱石崩落,无数的碎石滚落而下,坠入那片无尽深远的黑暗之中。
葵婆婆见黑潭消失,大地开裂,那叶枯的“尸首”也向下急坠而去,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历了方才的杀阵,她是绝不敢再贸然出手了,更不要说直接跳下去,将叶枯捞出来。
感知到仍是有两根玄丝悬而未断,连在叶枯的体内,葵婆婆心中不由得一喜,那用作控偶的真气手掌再现,轻掐了一诀,便要将这两道玄丝收回,更是要把叶枯从那地坑拉上来。
“天助我也!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负我啊!”
葵婆婆不是在意叶枯的生死,心心念念地只是叶枯紧紧攥在手中,到死也不肯放手的那件通灵器物。
“铿!”
五指轻提,只见那两道泛着银光的玄丝在一张一弛之后,猛地往回一缩,纵有万千碎石崩塌滚落,却仍是有一道黑影从那深渊中冲出,被抛飞到了天上,玄丝前端不再着力,弯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
叶枯整个人便犹如一条咬了饵的鱼,垂钓之人一收杆,失了黑雾泥沼的掣肘,他就一下子被带出了水底,抛飞到了半空中,阳光无情的撒下,落在他的身上,格外刺眼,似是要将他这狼狈的模样永远的定格。
下一刻,玄丝骤然收紧,一阵失重之感袭上了叶枯的身子,是垂钓者将鱼竿往回轻轻一带,欲要收回这钓鱼的线,玄丝绷紧绷直了,带着叶枯向着那葵婆婆所在之处荡去。
这无疑是一种侮辱,无论叶枯现在是死是活。
叶枯只“任人摆布”,整个人在空中荡过来,又荡了回去,在那阵阵令人头晕目眩地摇晃摆动间,叶枯只紧闭双目,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我是那咬钩的鱼,只是这鱼不仅仅会咬饵,更要吃人。”
“砰!”
玄丝一摆,叶枯的“尸体”狠狠地砸在地上,葵婆婆一眼便看看见了那被叶枯紧紧攥在手中的骨片,此刻,这骨片上已不在有光华闪烁,显得更加内敛,更加神秘,这老妖婆只先入为主,觉得这枚骨片更加的不凡。
适时,大地还在剧烈摇晃,那被黑雾覆盖的地方早已是彻底塌陷了,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犹如深渊之门,又似是巨兽之口,连着一方未知的漆黑世界。
那一具具如装饰般镶嵌在坑底的尸体早已是被吞了下去,随着大地摇动,更多的地方在崩塌,数不尽的碎石坠入其中,它似是深不见底,那一块块巨石落下,却没有半点回响传出。
这一张黑漆漆的兽口还在不断的扩大,葵婆婆所在之处本就是在原先地坑的边缘,很快,那崩塌的的势头便蔓延到了她的脚下。
“还是小心为上。”
葵婆婆只怕再出什么变故,有些东西,不落进去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的,但当你落进去时就已经晚了,她心念一动,便将那两道玄丝从叶枯身上抽回,一把抓住叶枯的领口,欲要转移阵地。
她本可退出很远,甚至一路退回曲屏镇上,再来 享受这份战利品,只是,她并未行出太远就停了下来,是这老太婆太心急了,迫不及待地要得到那枚骨片。
“老婆子我心善,看在你为我出生入死的份儿上,我就留你一个全尸。我猜你你一定疑惑,我之前说的给琴儿一个交代是什么交代,这就是答案。”
她心情无比愉悦,是多年的追寻有了个好结果,宝物的价值又远在她的意料之上,焉能不喜?故而才会有这等自言自语,虽然经历了一番波折,但总归是不虚此行。
这一回,葵婆婆没有再想切断叶枯的手腕,似是真要遵守她自己所说的给叶枯留一个全尸的话,俯下身子,便要去取叶枯手中的骨片。
她的脸上已是绽出了笑容,满是皱纹的一张脸都舒展了开来,像是一朵菊花,绽放吐露。
“嗡!”
似是钟磬轰鸣!
就是此刻,叶枯眉心闪耀出夺目的金芒,双目猛然睁开,似是天神开眼,眼中是可洞穿灵魂的杀意!
金芒吐锐,神华璀璨,庚金之剑化成一道刺目的光束直冲而出,斩入那老妖婆的魂海!
蛰伏许久的阴阳玄气在一瞬间爆发开来,叶枯那满是伤痕的身躯上分出鲜明的黑白,是对立的阴与阳,此刻,这凡骨九品的肉身竟是抱阴而守阳,浑然若天成!
阴阳池在燃烧,黑白两色的火焰跃动不休,那是神华在跳动,并不炫目,却有一股天然的道韵在其中流转,剑、木、壶、炉、鼎,五行五器在那一口燃烧的神池旁臣服,代表着五行的五色神芒不断汇入其中,似是要将五行与阴阳融为一体!
阴阳玄气在沸腾,叶枯早已是将其尽数导入了那紧攥骨片的手中,经脉胀痛,此刻终于是得以宣泄而出,只见先是有一朵黑白火苗蹿出,再下一刻,熊熊燃烧的黑白神焰便将整个拳头都包裹了进去。
由点到面,再回到点,在叶枯的精心控制下,凝聚了他全部修为的阴阳神火突然熄灭,下一刻,便又在那一枚骨片上点燃!
骨片轻震,似是活了过来,黑白色的神火跃动不休,竟发出了鬼哭神嚎般的异响。
说时迟,那时快,这是叶枯早就精心设计好的杀招,早在心里头排演了数遍,做起来自是得心应手,水到渠成。
神识金剑斩入,葵婆婆根本料不到叶枯未死,会在这个时候绝地反击,她的魂海中掀起滔天巨浪,眼中有一丝迷惘闪过。
“死!”
修士交手,每一秒每一毫都是生死变数,机不可失,叶枯一声长啸,挥动手臂,将那枚燃烧着黑白神火的骨片狠狠揕下。
在这骨片面前,那一层无主的护身真气只如一张纸一般,脆弱不堪,顷刻间便被破去,空气如水般晃动,叶枯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阻力,骨片中传出的鬼哭神嚎盖过了那地动山摇的巨响,揕入了葵婆婆的心脏!
“噗!”
喷薄出的滚烫鲜血淋在叶枯脸上,却如一盆冷水,浇熄了他体内沸腾的阴阳玄气。
葵婆婆瞳孔在放大,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低头看了看那鲜血喷涌之处,那双如干枯老树皮般的手正死死抵在她的心口,又艰难的抬起头,看向那一脸陌然的叶枯,一双老辣的眸子中尽是那染血的脸庞,似是要将其烙在自己的神魂上!
她怎么都不相信,叶枯竟然没有死!?腐骨黑雾没有杀死他,黑潭恶蛟没有杀死他,那一座让她这个通幽境界地修士都差点命丧当场的杀阵竟也没有杀死他!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枯会对自己出手,纵使她收起了玄丝,但那一道黄符纸不是还贴在叶枯的后脑勺上吗?一个凡骨九品的蝼蚁,如何能有如此凌厉的神识攻击法门?又在经历了那重重让她都心惊胆颤的危险之后,为什么还能有如此充沛澎湃的真气,能击穿她的胸膛,搅碎她的心脏?
“难道他一直都在伪装?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我控制过?是了,是了,一定是如此!”
都说回光返照之时,人便会泉思如涌,能洞悉一切,心脏被骨片搅碎,便是生死王者都回天乏术,这一瞬间,葵婆婆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也想不明白很多事,只是却都止不住生机的流逝。
她不会知道,这世间竟有五行入神识这等玄妙的法门,不会知道那从凌家手中虎口夺食,后又以气合玄阴的人就是叶枯,不会知道叶枯此前就到过这里。
正是因为这“故地重游”之利,叶枯才敢去赌,才会想到去赌。
在葵婆婆带着他来到这个地方,当葵婆婆指着那刘管事石屋的位置让他挖下去,挖出了那一块巨大的“白骨”时,叶枯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一块被敲碎的废石料,那废石料上的痕迹他怎么会忘?
那一刻,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有庞大生物的骨纹,有第三节指骨散出的幽光,更是那一块不知去向的残铜轻而易举地将那块无比沉重的废石打了个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