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之中,道印有残。
这枚古朴的道印似是被什么东西从中剖开了,切面如削,而那划破苏清清裙角,划破叶枯手指的锋锐来源并不是此印本身,而是在这断面之上残存而未消的剑意!
事到如今,莫说是叶枯,就连苏清清也知道这片天地的不凡,铜殿千年一现,殿中又葬着这片莫名的天地。
有鉴于前事,能于此立碑留名之辈皆是在岁月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之人,俱是在史册上留下了赫赫威名之辈,甚至于其中不少人,记载了他们一鳞半爪生平事迹的史书早以不存,丹青黯灭,不可追寻,只如此,便可想见其古老与悠久。
不必多想,料来能在埋在这片天地之中的事物,无论其或残或全,或盈或损,自是不可以等闲视之,说不得便是那其中某一位不世人杰所有之物,或是他们一路行来收集的宝物,或是他们精心祭炼、性命交修的法宝。
若是前者,那倒也无甚稀奇之处,毕竟越是修到高深境界,这从旁人手上夺来的法宝,若非此宝本身太过不凡,那便多半也发挥不出其玄妙,远远不如后者来的得心应手。
但若是性命交修之物被人打碎,那对于修士而言便是灭顶之灾,若不能及时切断与此宝物的联系,那必然会大伤元气,但修士相斗,莫说胜负,便是生死也俱都在一念之间,欲在此电光火石之间为此壮士断腕之事,又有几人能有此胆魄与决心?
此等本命宝物,不仅仅是关乎于修士一人之身家性命,更是其脸皮颜面之所在,在叶枯前世便有“法器临同主亲至”、“见器如见人”的说法,也几乎是为修士所默认的“规矩”,所以若非到了真要分个生死的地步,修士间的争斗是万不会将这性命交修之物也赔进去的。
叶枯素来不喜为物所役,更不想在那生死之间为自家法宝二分心,故而无论他收获何种宝物,也从来不曾祭炼过本命法宝。
锋锐之气,当从剑出;锋锐之意,当以剑留,古有剑修,一心一意一剑一人,当真是修到了“一剑斩去而无物不可破”的莫测境界,修剑之人为了求此纯粹而臻致锋锐之极,多是将其随身所佩之剑祭成本命剑器,日后若又寻得趁手之剑,便将其本命剑器“合”入此剑之中,方可成“换剑”之事。
也正是如此,方才有“剑毁人亡”、“葬剑如葬人”之说,也正是因此,其剑之锋方可有万夫莫敌之势。
但能让叶枯如此笃定这块道印之残是剑意所为的,却是这股锋锐之气中藏着的某种熟悉的意味,剑意是剑修意志的延伸,故而理应有鲜明之色,独一无二,难有雷同,他该是在不久之前见识过与之类似的事物。
非真剑修不可悟真剑意,直觉告诉叶枯,这切开道印的锋锐之意他定是见过,其形、其势虽是天差地别,但其中的本质却是多有相似。
“剑修……剑意……莫非是齐元锋?!”
说来是迟,但想来却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叶枯今世所遇之人,能有此大才之辈的也不过双手之数而已
但齐元锋又如何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这道印该是与那一座座墓碑一般古老,他又如何可能活过如此漫长的岁月。退一步说,以他那点微末道行,纵使有那剑意之助,只怕也是远远不够斩开这一方道印。
但这世上,亦是绝无可能有两种一模一样的剑意!
将消未久的疑云似是又重新笼了上来,这片天地中藏了太多,又葬下了太多,红土无垠,黄云遮天,好像真是有说不尽的秘密似的。
古器有残,无论这枚道印曾经再如何如何,现在却也是已经残破的厉害,灵根被斩断,神痕黯灭,道文也无道可载,虽然仍然勉强称得上“清晰”二字,但却早没了任何神异之处,已是不堪一用了。
眼下,多想亦是无益,叶枯直觉双腿有些发麻,猛然惊醒,只见得前方的仙影已是有渐行渐远之势,“仙”可不会等“人”,叶枯将这枚残印上的道文记在心中,便和苏清清一道匆匆赶了上去。
自出城之后,或者说在苏清清得了那初时化形为簪,此刻已是成了一串手链的法宝之后,叶枯隐约中只觉得前方的仙影之行迹又变得漫无目的起来,只想是一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人,彷徨在这黄云红土之间,也彷徨在这暗沉沉的天色里。
“叶枯……”又行了一阵,苏清清突然开口,她顿了顿似是在斟酌着什么,复又接着说道:“我总感觉这里不止我们两个人,你是在跟着我,还是……”
饶是有了此前的种种经历,但当叶枯亲耳听到这番话从苏清清口中说出来时,心头仍是难免一颤,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更何况现在是左一头又右一头。
叶枯料不准苏清清的心思,既然这姑娘未曾指明,他亦是不会不打而自招,“当然是跟着你。这里还有谁?我还能跟着谁?”
苏清清只不置可否,“哦”了一声,也不再这一件事上死磕,说到底,她心中亦是只有一种朦胧之感,看不真切,自然就更是想不真切了。
“嗯?”
就在这时,前方的仙影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叶枯一下子拉住了苏清清,能让那位都为之驻足的事物,想来还是不要靠的太近的好。
前方,千篇一律的地势终是起了变化,凹陷了下去,成一高一低之势。
叶枯与苏清清身在高处,从两人的立身之处望去,只见在那地势低陷中,赫然有两根青铜立柱,分立左右,左者完好无缺,有珍禽异兽之形雕镂其上,取狰狞威慑之形,以震众生,几有撑天之势,右者则齐根而断,断面光滑如镜,似是岁月风霜也难磨其分毫。
叶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无他,在他和苏清清前方不远处,毫无征兆地,有“仙”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