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工资了,躺在病床上的周明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大年初十还是没发工资,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哎!老同学欺负老同学,让人生气!他必须得去找老同学讨个说法!
于是,他弓着背,蹬着自行车,开始新一轮的磨老同学。他不吃饭,也睡不好,连着去了两天,在第三天,终于晕倒了。
老同学终于露面了,跺着脚说道:“你这是用苦肉计逼我!”
“真不是苦肉计。”周明理脸色苍白,苦笑道:“吃不上饭的老师,就像我这样。”
……
老同学快把头给挠秃了,撂下一句:“要是我能做主,我早就给你发了。可我也不是管事的,我有什么办法?!”
话虽如此,为了让周明理恢复健康,老同学还是厚着脸皮,冒着风险,奔走了几个部门,让周明理安心等结果。
两天后,包括谢庆云在内的所有老师都收到了通知,要发工资了。
周明理没有出现在学校里,发工资时,他还没有出院。医院给出的诊断是营养不良加贫血,再就是摔倒的时候撞到了头,最好在医院里观察两天。
领到工资之后,谢庆云买了些糕点,去医院探望恩师。她曾设想过,周老师或许只是装装样子,确实是用苦肉计逼老同学一把。但是在看到周老师之后,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人。周老师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就这么几天时间,怎么会暴瘦那么多?
自从决心找老同学开始,周明理就不吃饭了,几天下来,只吃了几片菜叶子,饿了就喝水。他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体验没钱吃饭的滋味。谢庆云心疼地说道:“周老师,你的岁数也不小了,何必这样难为自己呢?我没钱,但我也没饿到这种地步。”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只要钱能发下来,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吗?”
“周老师,谢谢你。”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周明理脸色苍白,但笑容却像孩童般纯真。
谢庆云刚从学校回来,她发现很多老师非但不感激周老师,还抱怨钱发得太晚——“周校长早干什么去了?”“要是年前发钱,我家就不至于那么苦了。”“既然现在能发钱,那就说明他之前不着急。他家那么有钱,怎么能知道咱们的日子有多苦?”
谢庆云当场怼了一些,想让同事对周老师心怀感恩。至于那些不好的话,她没有告诉周明理,因为她感到很寒心。“周老师,我之前说过不当老师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倒谈不上,就是很伤心。”
想起在学校的见闻,谢庆云坚定地说道:“周老师,我暂时不会离开学校了。”
“因为发钱了,看到希望了?”
“不是……”谢庆云说道:“如果我走了的话,支持你、理解你的人就会少一个。”
周明理眼前一亮,骤然感动。
谢庆云起身告辞:“我先走啦,你好好养病。周老师,真的很感谢你。”
发了钱之后,谢庆云像侄女一样,双腿轮换着跳,胳膊也一甩一甩的,在医院门口遇见了李成德,她才停了下来。李成德似笑非笑:“云姐,你还有这么俏皮的一面呢。”
“咳咳……”谢庆云脸颊绯红:“心情好,我就蹦蹦跳跳,不行吗?”
“行,我心情也好!”李成德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大钞,递给谢庆云:“云姐,把钱还给你,感谢救急。”
“你先拿着用吧!你妈身体不好,需要很多钱。”
“就是我妈让我还的。她说,有了钱就要还,能还一点是一点。”
“跟我不用客气。”谢庆云豪爽地说道:“咱俩是什么交情?”
李成德坚持把钱塞到了她的口袋里:“拿着吧,要不我心里不好受。”
考虑到他的自尊心,谢庆云没有再拒绝他。她担忧地问道:“魏婶还在住院呢?”
“嗯。应该快出院了。”
“那你们不缺钱吗?”
“钱留够了。”李成德笑道:“要是不够,我再给你要。”
“行,别跟我客气。替我跟婶子问个好。”
告别李成德之后,谢庆云继续蹦蹦跳跳地走。李成德注视着她的背影,笑道:“还跟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
在二哥家破产之前,谢家人每年都会去几次“必香居”吃饭。路过“必香居”,正好开着门,谢庆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点了侄女爱吃的菜,兴冲冲地回了家。
见到钱,就见到了希望,家人都喜气洋洋的,一扫过年时的惨淡。他们说说笑笑,小城各个角落都在放烟花。谢宏轩举起酒杯,说道:“新年新气象,今年咱家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嗯!”谢庆云一仰头,就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过了今晚,二哥买的“爱咳嗽”就彻底喝光了。
屋外传来些许骚动,一家人都扭头向外看去。谢冲一蹦三尺高:“我爸妈回来了!”
他猛地跳下炕,连衣服都没穿,就向爸妈飞奔而去。家人大喜,陆陆续续地到了院子里迎接。不料,谢冲突然大叫一声:“你们抱的是什么?!”
正好华天龙家放了一个巨大的烟花,配合着谢冲的大喊,一声响亮的啼哭回荡在了院子里。
凑近了看,王吉英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婴儿?!
他们走了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的一个婴儿来?
王吉英说道:“冲,快把我的背包给摘下来,累死我了!——回屋里再说!”
鞭炮声消停了一会儿,婴儿不哭了。在温暖的室内,他白皙的脸颊泛起了可爱的红晕。谢颖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说道:“真可爱呀!”
婴儿抿了抿嘴唇,呀呀地叫了两声,似乎很喜欢这个姐姐。
谢冲却不高兴:“你俩给我说清楚了,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给我生了个弟弟?我们彻底离开广州了,你们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谢庆收说道:“怎么可能?这是我在火车站捡到的。”
谢冲预料得非常准确,爸爸的确策划了一场逃跑。他一路上都表现得非常乖巧,对老婆关怀备至,以为稳住了老婆。到了来城之后,王吉英去了一趟火车站外面的公厕,出来后发现丈夫不见了。
“谢庆收!你个杀千刀的!”
王吉英的河东狮吼让每个路人都虎躯一震。正好有个熟人认识她,熟人好心地告诉她:“你男人往东去了。”
王吉英撒腿就追,幸亏行李不多,不至于成为她的负担。一看到丈夫的背影,她就拼命地喊,谢庆收却跑得更加卖力。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老婆孩子,但他没有勇气回到家乡重新开始。
正在王吉英以为追赶无望时,谢庆收突然停了下来,招呼妻子过来。王吉英气喘吁吁,想抓着丈夫的衣领,将他狂揍一顿,却发现地上躺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婴儿。
婴儿的包被柔软暖和,衣服干干净净,他的手腕上还套着一个金手镯,看来是好人家的孩子。但是,他为什么会被遗弃在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呢?
这个婴儿也是个奇人,要是换做其他小孩,肯定哭得撕心裂肺,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害怕,在柔和的夕阳里,他惬意地打着哈欠,眼睛都懒得睁开。
婴儿长得挺好看的,王吉英心生爱怜,将他抱在怀里。他睁开眼睛,看到了陌生人,反而抗拒地大哭起来。王吉英一边哄着他,一边跟丈夫说道:“咱们先去派出所,把他交给警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