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9年5月9号,谢颖迈进了周家的大门。家里常年有个病号,但家中每一处收拾得很干净,只有淡淡的草药味提醒客人——这个家里的确有病人。
因为是周末,周明理和薛琴都在家中,一个写毛笔字,一个在整理换季的衣服,谢颖来到家里,他们都很高兴。
谢颖把药材给了薛琴,一听说是灵芝,薛琴立刻又还给了谢颖。“小颖,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收下吧!薛老师,这是我爷爷的老朋友寄过来的,肯定比外面卖得便宜。”
“那也不行……”
谢颖招了招手,让薛琴凑近了一点,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要是我爷爷来送,你们肯定会拉拉扯扯,像打架一样,一个拼命送,一个拼命推……既然我爷爷把我派来了,那我们就安安静静的,不要太客套了,好不好?”
跟一个小女孩拉拉扯扯,画面确实不太好看。薛琴无奈地笑了笑:“真是难为你们一家了。”
“没什么,大哥也帮我解了不少数学题呢!我们都希望大哥能早点儿好起来。对了,我爷爷说,用灵芝炖鸽子,对身体特别好,能快速恢复元气。”
“好,等下午我就去市场买两只鸽子。”
周可为待在东厢房里,懒洋洋的,也没有说句话。谢颖把脑袋伸进门里,说道:“我都来了,你也不理我!”
周可为伸了个懒腰,笑道:“你是谁呀?我为什么要理你?”
谢颖叉着腰,昂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我是儒林街的小明星呀!”
五月的阳光正好洒到谢颖的身上,她真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姑娘。
周可为这才直起身子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哎呀,大明星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大哥,外头阳光这么好,你不出去晒晒太阳?前几天下雨,你都要发霉了。”
“哦……怪不得……等我的身上长出蘑菇来,我再晒太阳也不迟。”
……
哎!谢颖郁闷地看向天空。这个哥哥有时油嘴滑舌,可有时却陷入绝望中不肯出来。
电脑还开着,谢颖凑近了一些,很好奇他在玩什么。学校里面有“微机课”,每次上课都要戴鞋套,老师让做什么,他们才敢做什么,因为电脑金贵得不得了。每节课只学习打字,学习怎么把一个文件夹复制到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去。据说可以在网上聊天,还可以写信?谢颖还没有接触过,她只记得一些男生在微机课上玩“扫雷”。
“我在网上大战了一晚上,直到凌晨。”周可为颇有成就感地说道:“在对方的网站上插满了五星红旗,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嗯?!”
周可为笑道:“算了,你听不懂就算了,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不是在虚度光阴,我在做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愤怒。”
“你在说使馆被炸掉的事情吗?”
周可为点了点头:“每个国人都很气愤,我也不例外,虽然我是个废人,但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我还是充满战斗力的!”
“你怎么会是废人呢?你都能为这件事出力,比我强得多。”谢颖认真地纠正道:“你是儒林街最坚强的人!是我的榜样——不准笑,你要是笑,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就哭给你看!”
周可行便闭上了嘴。这个小女孩,总有办法让他感动。
尽管谢颖能经常见到周可为,但她依然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变化,他一天比一天瘦。谢颖很难过,忍不住抱怨道:“癌症真是太可恶了,你明明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努力了,可是……”
“是啊,癌症就是这么可恶,要是知难而退,它就不叫癌症了。”
谢颖想起了妈妈,在早些年,妈妈也查出了癌症,万幸的是她发现得很早,处理得非常果断,再加上她能第一时间享受到最优质的医疗,所以这些年来都没有复发的迹象。但是周可为在临床“治愈”了十年之后,癌细胞却卷土重来,且来势汹汹,让人招架不住,可见这个病的确是非常可恶的。
谢颖不免忧心忡忡,但仍满怀热情地说道:“大哥,总有一天,人类会攻克癌症的。那时候,你身体里的癌细胞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周可为哈哈大笑,他本身就是学医的,总是一边满怀希望,却又不得不面对令人绝望的现实。但是周可为也没有打击谢颖的想法,他不笑了,淡淡地说道:“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你要努力实现这个目标啊!”
“不准说丧气的话!”谢颖佯装生气,一扭头,便走出了房门:“下午我还要来烦你,有一大堆数学题要问你。”
“要来就来,至于我愿不愿意教,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谢颖习惯了他说话的腔调,并不在意。她刚走到街上,周可为就推开厢房的窗户,笑嘻嘻地说道:“开玩笑的,大明星找我辅导功课,那是我的荣幸。”
谢颖冲他做了一个鬼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大哥也待她很好,但远不如二哥那样温柔。
胡宝珠骑着自行车,喝住了谢颖。进入青春期之后,胡宝珠的身材开始抽条,不像童年时期那样圆滚滚,但是也没有完全瘦下来,只是两条腿笔直修长,颇有些大长腿的潜质。
谢颖见她面色不善,便主动回忆是在哪里得罪了她。胡宝珠也不跟她客气,质问道:“你妈妈还在美国?”
“呃……”谢颖说道:“她估计要待到八月份,参加完她的毕业典礼,她才能回来,怎么了?”
“能回来就好!要是她留在美国,我就不跟你好了!他们把我们的大使馆都给炸了,真是太坏了!”
整天沉迷于和化妆的胡宝珠,居然还有这样爱憎分明的一面,谢颖更喜欢她了。
胡宝珠朝着周家的方向一扭头,低声问道:“周大哥还在家里呢?”
“不在家,能去哪儿呢?”谢颖惆怅地说道:“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从他家到我家都气喘吁吁。”
胡宝珠伤感地说道:“不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见裕琳姐姐一面。”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华裕琳互生情愫,但是又匆匆分离。至于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何时才能再见面,儒林街的人们却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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