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谢冲在房间里读书,谢庆云过来找他,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当飞行员。
从书里抬起头,谢冲说道:“每个男生应该都有一个在天空翱翔的梦想,还能保家卫国,多好啊!但是,我不知道这个职业适不适合我。”
“你这一身正气,倒是跟你大伯很像。我不希望你为了家族的名望去设定自己的梦想。你那么有主意,应该对未来有明确的规划。”
谢冲合上书,说道:“我确实没想好。在上高中之前,我想,只要能考上一个普通的大学,将来当一名足球记者,我就很满足了。可是现在我站在一个更高的起点上,突然觉得当足球记者并不是很难,我就有点不珍惜这个梦想了。”
“哈哈,你可倒实在。不过,各行各业,能做出成绩来的都不简单。”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有点迷茫。”
谢庆云蹙眉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你的同学都想做什么呢?”
“我没有认真了解过……”谢冲说道:“有一个女生以后要学化学,还有一个男生想考外交学院……其他的,好像都没有特别明确的想法。汪浩川也不知道想学什么,还等着他姐姐给他出主意呢。”
谢庆云说道:“你们每天都在做题,没有时间考虑未来。没关系,你还小嘛,先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来再说。”
谢颖年纪不大,但是她很坚定地要当医生。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妈妈身体也不好,再加上从小耳濡目染,她一直都对医生这个职业充满了向往。周可行跟汪靖怡“安利”军医大学的时候,谢颖听进心里去了。她不像汪靖怡那样天赋异禀,也没有像她那样头悬梁锥刺股一般地刻苦,所以,要是能考上军医大学,谢颖就很满足了。
还有一个更深层的愿望,那就是代替周可为,当一个好医生。
放暑假之后,周可为在家休养。他的腹水越来越严重,隔几天就要去医院抽一下。谢颖亲眼目睹他的痛苦,却无能为力。那是她从小到大都很崇拜的哥哥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谢冲刚放暑假一个星期,救护车又来了一趟,把周可为给拉走了。小伙伴们又惶惶了几天,感觉死亡就在自己身边。周玉荣住进了周家,周姑妈在身边陪着他。住在儒林街,他们更方便去医院探望。
就在几年前,夏天的儒林街还是热闹非凡的。老人们在阴凉处下象棋,周玉荣赢了,会给小朋友们零花钱。那时,大人们的叫嚷声、小孩子的欢呼声交融在一起,凑成一曲专属夏天的华丽乐章,现如今,阴凉还在,可是人都凑不起来了。
在一个蝉鸣的夜晚,周玉荣来到了谢家,跟谢宏轩喝了几口二锅头,他搓着脸,哭了起来:“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办工厂,我没亏待过跟我干活的人;开武校,我没亏待过老师学生……可是为什么这事会发生在我们家啊?可为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遭这么多的罪?我都八十几了,没几天活头了,要是把我的命给他,换他多活几年,我都愿意。”
“爷爷,你不能这样讲!”谢颖插嘴道:“都说生命不分高低贵贱,虽然你是老人,可你的命一样重要。你活着,有你自己的意义。”
……
周玉荣啜泣着,突然笑了:“这小姑娘,说话挺有水平。”
“大哥是看着我长大的,他生病了,我跟你们一样难过。可是……我们要想办法,把他的生命延续下去。这样才是我们活下去的意义。”
谢宏轩赞许地点点头:“小颖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
周玉荣仰望天空,试图把泪水憋回去:“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是想不通,我们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夺走可为的命?”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让庆义那么早就走了?”
……
周玉荣狠狠地喝了一杯酒:“命!就是咱们的命不好!”
“是啊,命就这样了,我们还是得活下去。”
周玉荣始终仰望着天空,眼圈发红:“明理是我最小的孩子,他媳妇生孩子晚,可是一生就是一对双胞胎!我看着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子,不知道有多欢喜。他俩天资过人,念书从来都不让大人操心,一提起他俩,我就特别自豪……他俩在医院出生,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们的样子,可为比弟弟小一点,眼睛滴溜溜地转,不哭不闹,跟我手臂差不多长,像个小猫崽一样。我逗他,他就闭着眼睛笑……他好像才刚出生没多久,可我就得送他走了……你知道我这心里头有多疼吗?”
周玉荣又落泪了,谢颖也跟着落泪了。
她尚且不能完全体会长辈对孩子的深情,可是她很清楚,周爷爷疼爱这个孙子,疼爱到骨子里了。
谢宏轩斟满了酒,劝道:“还没有到最后一步,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你是医生,你也给他看过病,’转机‘之类的话,你相信吗?”
谢宏轩只能苦笑。
周玉荣擦干眼泪,说道:“你比我更憋屈,你救了那么多人,是来城有名的活菩萨,可阎王爷也没有放过你的儿子。”
“所以我才更加来气。”谢宏轩说道:“等我走了,见到阎王爷,我一定揪着他的胡子,质问他一顿——为什么要那么早就抓走我儿子!”
两个老人笑了起来,可是谢颖却呜呜地哭了。她抱住了爷爷的背,说道:“你不准说这样的话,我不允许你变老,也不允许你走!”
“好好好……”谢宏轩立刻没脾气了,像老朋友炫耀道:“这小丫头这么贴心,这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我才舍不得死呢。”
周玉荣不甘示弱:“我也儿孙满堂,别的不说,这里这么多孩子,哪个能赶上我家可行?”
看来,有一个飞行员孙子,的确够老爷子吹一辈子了。
谢宏轩便问道:“可行很长时间都没回来了,他哥哥生病了,不能回来看看吗?”
周可行要参加那一年的阅兵式,他要开着战斗机飞过天安门的上空。为此,他一直都在紧张地训练。家人不想耽误他,很有可能,他都不知道哥哥病重一事。
更何况,他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家人想找他,也没那么容易。
周玉荣闷闷地说道:“如果可行回来,那就真的到了可为的最后一刻了……再等等吧,他回来一趟,也没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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