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央也去?”平宁公主诧异。
但她觉得嬿央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上路,昨天嬿央身体虚弱几乎睡了一天,到夜里才醒,大夫诊过也说她二儿媳这一胎有些不稳,要好好养着。
这时候南下……
而且霁安和韶书昨天夜里也刚生过病,一家子都病过,她怎么放心她们上路。
平宁公主:“还是晚点再去吧。”
“霁安和韶书昨夜刚病了,还有嬿央……你可听她身边婢女说了?你媳妇这一胎不太稳当,现在得好好养着呢。”
祁长晏顿住。
有这事?确实,没人和他说过嬿央这一胎不稳的事。
他不语了。
平宁公主便以为他打消了念头,舒一口气。
“嗯。”祁长晏最终也没再提这事。
……
嬿央一觉直接到中午才醒,被霁安和韶书闹醒的。两人已经恢复了精神,活泼的跟没病过一样。
嬿央摸摸两人的额头,确定真的没再发热也松口气。
“既醒了,那用膳罢。”
“好!”奶呼呼两声。
用饭时,嬿央也记起了祁长晏已经回来的事,昨夜后来太忙,她完全忘了这么个人。
看向李嬷嬷,“他呢?”
“二爷进宫去了。”
“嗯。”嬿央也就没管,带着一双儿女用饭。
吃过饭,她把霁安送去了学塾,韶书则带着去和昔姐玩。安排好了两个孩子,她去了婆婆那,说想回林家一趟。
平宁公主心想她不是前天才回来,怎么又要去?
嬿央也知道婆婆心里估计会这么想,便道:“父亲母亲不日就要丁忧回乡了,儿媳想回去再看看。”
平宁公主想想也是。
这一去便是三年,她难免挂念。
“那去吧。”
“对了,你过去了韶书呢?”孩子刚病,她不太想韶书跟去林家。
林家刚办丧事呢,别让孩子又病了。
嬿央也知道婆婆一向有这个忌讳,“正和昔姐玩呢。”
“如此。”平宁公主点头。
两刻钟后,嬿央乘马车出祁府,回林家。
到林家时,看到门前挂上的白色,她只觉恍然。
祖父真的走了……
而她竟然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祖父走时是何情形,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嬷嬷还说她自祖父走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帮着一起操办丧仪,可她也一样什么也没印像。
心中叹气,快步往府里走。
才进府,不一会儿她看到了小弟,小弟看到她先是诧异了下,随后便笑了,“阿姐。”
“嗯。”
嬿央也笑。
林奂:“原还想着走前再去看你一趟,没想到阿姐先回来了。”
嬿央:“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初四中午那日便出发。”
嬿央点点头。
继续往里走,去见父母。
见过父母,她又看到了大哥大嫂和她的侄子侄女,一年过去,大哥大嫂的面貌没怎么变,但她的侄儿侄女长高了,小弟林奂也又高了点。
父亲母亲……则年岁长了,脸上好像又有了分岁月痕迹。
嬿央有些舍不得走了。
但她知道今夜是没法在这歇息的,不说霁安和韶书还不知道好没好全,就前阵子她好像一直待在林家,今天也不该又在家里歇下。
她咽下叹气,只在半下午时,提出还想去祖父坟上看看。
林父点头,“去吧,我们一起去。”
“之后我带着你母亲几个回乡丁忧了,每逢清明你记着去给你祖父祭扫一番。”
嬿央:“父亲放心,我都知道的。”
“嗯。”
从祖父坟上回来,已是入夜时候了。
嬿央回祁家。
回到屋里,她闻到了一股酒味。嬿央动了动眉,是祁长晏喝酒了?
她召来祁长晏身边的小厮,“你们二爷喝酒了?”
小厮:“应该是喝了,二爷从宫里出来后身上就有酒气。”
“嗯。”嬿央知道了。
她走近屋里,身后跟着李嬷嬷。
到了榻边,见祁长晏和衣躺着,还连鞋也没脱,两条长腿就那么交搭在榻沿……不由得揉了揉眉。
真是,就不能把鞋脱了?
“嬷嬷,帮他把鞋脱了吧。”
“是。”
但李嬷嬷没能近祁长晏的身,她才刚走到姑爷腿边呢,忽然,见姑爷眼睛睁了,冷冰冰眯眸扫过来,眼风里绝对的生人勿近。
李嬷嬷讪讪,不敢再往前了。
祁长晏淡淡扫了她一眼,慢慢的,眼又一闭,“出去。”
“是。”李嬷嬷快步走了。
嬿央探头看了他一眼,“醒了?”
“嗯。”祁长晏还是闭着眼。
但眼睛闭着,屋里的所有动静他却都一目了然。比如她问了这一句后,往外去叫人拿膳去了。
祁长晏眼睛又睁了,望着帐顶。
过了会儿,听她脚步又回来了,最终停于一凳子处,坐下了。
他眯了眯眼,随后,呼了下身上浊躁的酒气,慢慢起来。起来后扫了眼她坐的方向,“后天一早,我回任地。”
嬿央看着他,点头,“嗯,好。”
心里则面无表情的想,果然……
显然这一胎孩子出生时,他又不在。
差点忍不住皱眉,那他还让她怀孕!
这般想着,眉是真的蹙了一下,但懒得就此和他争吵,干脆偏过身,只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神情。
祁长晏见她这样平平淡淡,嘴角一扯,也忽觉心情渐冷。心想他这一趟回来,还真是白回来了。
早上和母亲那一说,也完全没必要。
千里迢迢,都是白费他的功夫。
心思很淡很淡,也觉得心里是真的再没有从前那般浓烈的情绪了。从她最初不跟着他去任地,后面几年也一无所动起,两人之间好像就过得越来越疏慢。
嘴角一牵,起身向外走,“我去书房,过会儿不回来用膳。”
嬿央哦一声,随他。
祁长晏背手离去。
……
九月底,嬿央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了。祁长晏这时也早已回了任上,回任上后,他没往家里寄过一封信。
嬿央没什么感觉。
甚至压根没意识到他没有往家里寄过信的事,还是婆婆昨日忽然问起他可有寄过信回来,她才想起他这回到任上,倒是没寄信回来报平安。
从前……当然,是除去她没有任何印像那一年的从前,他还是隔几个月会寄封信回来的,最初初去任上时,也来信报过平安,虽然信上的话并不算多。
嬿央冲婆婆摇头,“夫君未寄信回来。”
平宁公主便抱怨,“他啊,成天就知道忙!”
嬿央笑笑,“是啊,他真的太忙了。”
也不知他还要在那地方待几年,待到她腹中这个也长到曾经韶书一般大的时候?嬿央神情淡了。
十月初一,嬿央收到一封信。
不是来自祁长晏所在的任地,而是来自她的小弟。小弟在信上啰里吧嗦说了很多,他说老家一切都好,父母也身体健康,除此之外,还讲了他下地还有上山采果的一些趣事。
嬿央看得笑了笑,还开怀的乐了乐。
霁安看阿娘笑得开心,凑过来也看,他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所以这封信他看懂了。
“阿娘,我也想上山采果子。”
“那改日带你去庄子里玩。”
“好。”
但最后没去成,因为嬿央收拾东西,打算南下。是的,她打算去祁长晏那。
但去祁长晏那不是因为祁长晏,而是因为他的任地离她家乡很近。
回家一趟一天都用不到!
她想回去看看,再有,她很想父母。三年他们都不回京,那就她过去好了。
有了决定,她先去和婆婆说一声,一切还待婆婆点头了她才能走。
平宁公主听她说完,惊讶,“你要去长晏那?”
“嗯。”嬿央笑着点头,“夫君也不知何日才能调回京里,我想着总让他一人待在任上不好,便想趁着最近胎也养好了,天气也不热不冷,正好过去。”
但平宁公主皱眉,说实话,她不放心。
“你这肚子……”别旅途奔波伤了孩子。
嬿央:“母亲,大夫也说了孩子的情况最近很好,无碍的。”
平宁公主还是犹豫,“你让我好好想想。”
“好。”嬿央打定了主意,若是婆婆不答应,那她就再想法子说服说服。
但很快,她不用再想主意了,因为平宁公主和镇国公说过这事后,被镇国公说服,觉得是该趁她现在情况稳定,天气也正舒服,让她过去。
丈夫说,八月长晏回来那次便说过要带她去任地,但那时因为嬿央胎儿不稳,所以先搁下了,这时身子既已养好,正该让嬿央去。
毕竟长晏什么时候回京还说不定呢,总不能一家子总这样两地隔着。
“我让文嬷嬷跟着过去照顾你,她会点皮毛医术,若是路上有什么小毛病也能及时搭上手。”
嬿央:“谢母亲。”
“嗯。”平宁公主点头,“你记着路上别急,毕竟你可怀着身子呢。”
别把孩子颠没了。
嬿央乖巧,“儿媳知道的,一定小心。”
“好,别的我也不说了,你回去收拾东西吧。”
“对了,我这里也给你和长晏准备了些东西,晚些我让身边的嬷嬷给你送去,回头你一起带过去。”
嬿央笑笑,道好。
十月初四,嬿央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在此之前,她还去了趟祖父坟前,也特意回了趟林家,交代家里的老奴之后几年要把祖父祖母的坟看好。
这件事交代完,翌日早上她便要起程了。
起程前一夜,霁安和韶书很兴奋,两人跑来跑去的玩,还手拉手忽然跑到西院去,和苍哥钧哥昔姐几个拉手道别。
几个稚童凑成一堆,小胸脯挺得圆呼,说待过几年他们就回来。
昔姐有点不舍,眼眶红了,扁嘴瞧着韶书,“你真要去啊?我问了阿爹阿娘,九稽郡城离京城好远。”
韶书小肉手摸摸她,“姐姐别难过,我就去看看,若是不好玩我就回来。”
“还和你一起玩。”
昔姐吸吸鼻子,“那说好了啊,那边好远。”
韶书重重点头,但点完头就抛之脑后了,只拉着昔姐又凑到苍哥钧哥那边,兴冲冲道:“大哥哥,二哥哥,我到时候给你们和昔姐寄东西!”
“还有写信!”说得煞有介事。
昔姐也煞有介事,“那我也给你寄。”
“我还给你回信。”
“好~”
道过别,几人便凑在一堆玩耍,玩得几乎忘了时辰,还是后来李嬷嬷过来找人,霁安和韶书才依依不舍的回东院。
当晚,洗漱沐浴过,韶书兴奋的睡不着。她趴在大床上,昂头看嬿央,“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嬿央:“还不清楚,到时候看你们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哦——那要是不好玩就回来好不好?”她爬一爬,爬到正叠衣服的嬿央身边,睁着大眼睛问。
嬿央轻笑,伸手轻轻点一点她。
“那里在南边,和京里不一样,有好多韶书没看过的东西呢。”
韶书立马忘了回来的事,也不再执着归期,只忽然一个翻身,高高兴兴又到哥哥那玩去。
嬿央这时拿起嬷嬷整理好的行礼单子又看一遍,看看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此番一去至少要个一两年,春夏秋冬都在那,衣裳一定要带全。
尤其是今年冬天的,祁长晏那边可一件她和孩子们的衣裳也没有,现买的成衣肯定不如国公府里做得精细,所以孩子们的衣裳一定不能少了。
着重多看了两眼孩子们的东西,想了想,叫来嬷嬷又添了几件。李嬷嬷道好,下去办。
翌日,一早。
嬿央早早起了,带孩子们去和父亲母亲道别。但父亲不在,上朝去了,便只见到母亲。
平宁公主搂着霁安和韶书不舍极了,忍不住把孩子们看了又看。之后还再三叮嘱嬿央,“这一路上千万别赶,霁安和韶书都是第一回出远门,就怕两人水土不服生病。”
嬿央:“我知道了,母亲。”
平宁公主点头,又让身边的嬷嬷拿出一包东西,交给嬿央。
“是我昨日进宫和母后说过后去太医院拿的,都是些补身治病的药丸药散,你拿好了,路上应个急。”
嬿央知道这东西难得,感激,“劳母亲操劳了。”
“哪里。”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上马车吧。”平宁公主叹气。
……
一刻钟后,几大辆马车从国公府出发,离开京城。
当天下午,马车抵达码头。
霁安和韶书还是头一回乘船,两人兴奋不已,所以才被人放下站到甲板上,就想跑着四处看。但丫鬟们可不敢放任两人这样撒欢,赶紧拉住二人,差点喊祖宗,“少爷小姐,你们可别乱走,当心摔到水里去。”
“这水可深呢。”
嬿央这时看了过来,她朝两人招招手,“过来,先去用膳。”
“好——”一高一矮两个稚童跑过来。
之后吃过饭,她们乘的这艘船也早出发了。
这艘船上只有她们一户人家,是平宁公主特地着人安排的。船上的随从也个个都是好手,都是国公府里出来的人,路上不用怕出什么事。
嬿央饭后拦着霁安和韶书没让两人乱跑。
而两人在最初的兴头过去后,也有些不舒服了,似乎有点晕船。
嬿央不晕船,但奈何她怀这胎时毛病多,这会儿也觉得胸口里有点恶心感。
她吃了个酸果子压一压,还让嬷嬷切几个小块,给霁安和韶书也压一压。但两人吃过还是没什么精神,韶书已经开始想家了,她软乎乎趴在嬿央身边,“阿娘,我们回家吧——”
不想坐船了,也不想去找爹爹了。
嬿央听得失笑。
没说什么,只摸摸她脑门,希望她能快些适应这走在水上的大船。
韶书扁完嘴,朝嬿央身边拱一拱还想再说,但忽然,她嘴巴上捂了一个小肉手,是霁安的手捂了过来。霁安堵住妹妹还想说的话,板着小脸煞有介事,“不行的,船已经往南走了。”
“而且,你不想爹爹吗?”
韶书嘟嘴,“……好吧。”
嬿央看着孩子们的小动作,轻笑。
十月十二,傍晚,大船一路南下,终于进入祁长晏辖下范围。之后,下船,整理行礼,换乘马车再次出发。
此时天色已暗了半边,将要入夜。
霁安和韶书趴到窗户边,两人边看着路上仍然不疾不徐行走的路人,边抬起小手指一指商铺之下挂起的灯笼,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得没趣了,不约而同回头看嬿央。
“阿娘,还要多久?”
嬿央:“应该要一两个时辰。”
一两个时辰……韶书掰着手指数了数,随后叹口气,感觉好远。
嬿央摸摸她脑门,“是不是困了?”
“嗯。”韶书是有点困,奶声奶气应一下,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钻到嬿央臂弯里来。
“那睡吧,到了阿娘喊你。”
“好——”小奶音声音越来越小,且不一会儿,这个钻在嬿央怀里的小稚童就睡着了。
嬿央轻轻摸摸她的小背,接着看一眼霁安,他倒是还精神的很,刚刚歇了下眼睛这会儿又趴到窗户边去看了。
“霁安不困?”嬿央道。
霁安回头,“阿娘,我不困。”
他还指一指外边,“我再看看。”
嬿央点点头,之后只让李嬷嬷多看着点他,别让他摔着。马车里变得静谧,到了后半程,嬿央不由自主困得也眯了眼。
靠着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耳边嬷嬷轻声唤她,“夫人,夫人——”
嬿央颦了颦眉,醒了。
醒了先以手支了支额,疲惫,“何事。”
“到地方了,奴已经遣人进府让人去和二爷说了。”
到了……嬿央眼睛睁开了。
她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了看,只见一威严府邸静静屹立于黑暗中,在门前台阶之下,她的随从正与门房在说着什么。
嬿央嗯了声。
“抱好韶书霁安,过会儿我们便下去。”
“好。”
……
郡守府里。
祁长晏被人吵醒。
面无表情睁了眼,目光偏过去,全是不耐,“什么事,说。”
许冀:“门房来报,夫人来了,现下就在门外。”
“属下也亲自去看过了,马车边的随从确实都是京里国公府的人。”
祁长晏听完,眉心几不可察一拧。夫人,国公府……所以是嬿央来了。
过去几年她都不曾来过,现在倒是突然就来了。
而且他没有收到京里的来信说她要来……
眼睛眯了下,半晌,突然起榻,“嗯。”
许冀听到这声,便在门边等着。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又一会儿,他见门被打开,主子出来了。
祁长晏向大门走去,一路上脸上都平平淡淡,走到大门处时,一眼看到门外正停着的几大辆马车,还有那些守在马车边的随从。
的确都是国公府里的人,有好几个还是父亲那边的人。
眼神一眼从他们身边扫过,接着定向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这时,也刚好听到里面几声奶声奶气的声音。
“呜呜,阿娘——”
“嗯,怎么了?”女人问着。
“做噩梦了。”韶书在丫鬟怀里乱拱,不想丫鬟们抱,想嬿央抱。
“嗯,不怕,阿娘在呢。”嬿央拍拍她,轻声安抚。
确实是她……祁长晏往前几步,推开车厢门。
刹那,马车里的光线变亮,里面的人进入他视线中。他看到她因为光线刺眼皱了眉,不过看到是他时,那皱着的眉又松开了。
祁长晏抬眸,“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