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所记住的最后一幕,就是自己仰天倒下,眼前的种种飞速转动,渐渐地连成一片,
明媚想大叫,却发不出声,她能感觉所有人正飞快地向她奔来,却已经无法细看,眼前有一阵灰蒙蒙地烟尘笼罩,而后就是漆黑一片。
她像是陷入了万丈深渊,身子不停地随之下沉,像是永远无法停歇……
直到一双手臂牢牢地将她抱住,耳畔有人唤道:“明媚,明媚……”
眉心蹙起,明媚忽然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在做一个噩梦,而梦的终结,或许正是……她睁开眼睛的刹那。
“爹爹……”
望着眼前的那张熟悉而想念的脸,眼泪极快涌出,却又滑落,明媚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容颜:“爹爹!”
微弱的声音,激动难耐地叫出这一声。
卫凌抱紧了明媚,一瞬之间,喜极而泣。
明媚被抱入怀中,小手颤抖,数日的昏迷,无法进食,让她体力衰竭,然而她还是想紧紧地攥住所能攥住的东西……哪怕只是卫凌的一角衣袍。
“爹爹……”明媚已经叫不出声,心中却时时刻刻地唤着,想着:“我终于回来了,爹爹……我终于回来了!”
颤抖的小手摸索着,无力却急切地搂住了卫凌的腰。
卫凌半死的神魂也随着明媚的醒来而被唤回,忙叫人熬了黏软的清粥,亲自喂了明媚吃了小半碗,又看看她的反应。
明媚自觉恢复了几分气力,望着卫凌,便问:“爹爹,景正卿,二表哥呢……”
卫凌怔了怔:“他?哦……他无事,已经回景府去了。”
明媚呆了呆:“爹爹,我不是……我是说……”她停了停,忙问:“爹爹,今儿是不是学试的日子?”
卫凌皱眉想了想,点点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按理说明媚昏迷几日,是不会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的,卫凌起初还以为明媚问景正卿,是问他们被贼人劫走那夜……他如何了,却没想到,明媚并不是问那件。
明媚顿时便想到那破空而来的一支利箭!心头也觉得一阵发凉,那一支箭射入胸口的感觉,如许真切!明媚竟忍不住伸手在胸前一捂,低头一看,才确认是没有伤的。
卫凌见明媚举止有异,忙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别怕……”还以为明媚是心有余悸之故。
明媚镇定了会儿,压着心头的惊悸感,便道:“爹爹,我要去找他……”
“找谁?”
“我……我去看看景正卿……”
卫凌大为惊异,便道:“乖孩子,你才醒来,不好乱动……你二表哥好端端地,我听说……今儿他跟人去学院参加学试了,没什么事。”
明媚的心怦怦乱跳,便抓着卫凌胸前衣裳:“爹爹……不是的,你不知道……我要去……”
卫凌见她情绪激动,便将她拦住,温和安抚说道:“你别急,你听爹爹的,别乱动,爹爹自叫人去看看如何,好么?”——卫凌只想让明媚安心而已,又哪里知道明媚想些什么?
明媚听卫凌如此说,便暂答应:“爹爹快叫人去。”
卫凌忙唤了小厮黄英进来:“派个人去书院看看……景二少爷是不是在那里,若是完成了学试,且叫他过来一趟。”
小厮领命去了,卫凌这才抱着明媚:“好孩子,这下可放心了吧?怎么不想着好好地养着身子,反而去担心别人?景正卿再怎么也是个男孩儿……唉……却要你去挂念着……”
卫凌衣不解带地守了几天,提心吊胆,终于盼了明媚醒来,没想到乖女儿一醒来却想着别的小小少年……卫凌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明媚靠在他的胸口:“爹爹,对不住……以后我再也不让爹爹担心了。”
卫凌心中才酸酸地,听了这句,却笑道:“这话才对……以后万别这么吓唬爹爹了……这次差点儿给你吓死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爹爹如何是好?”
明媚将头在卫凌胸口蹭蹭,委实贪恋这份暖意。
卫凌抱着她,差点失去爱女……自也不肯放手。
外头玉葫张娘子等见了明媚无碍,才也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过不多时派去学院的小厮回来了,然而小厮却带回了一个让卫凌十分震惊的消息:据说在书院的射箭科考之中,有一名学院不慎失手,射出的箭居然正好射中了景正卿的胸口……让二爷身受重伤。
卫凌听了这个消息,胆战心惊,这才感觉明媚一醒来就问景正卿……倒像是有些知道他会有事一般。
然而卫凌却不敢将实情跟明媚说,毕竟她才醒来,若是因此受了惊吓,又如何是好?
谁知卫凌有心隐瞒,那边明媚却对此事念念不忘,过了会儿,便又追问卫凌。
卫凌无法,只好尽量将事情说的轻描淡写。
明媚听了,脸色发白,她自然早就有数,只盼会有“奇迹”出现,如今听卫凌说罢,知道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今唯有……
明媚抓着卫凌,就只问一件:“爹爹,二表哥他如今如何?可醒了?”
卫凌道:“别担心,虽是重伤,但是毕竟是救过来的,二郎身子康健,不会有事,你放心。”
明媚自是不放心的,抬头看向卫凌:“爹爹,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卫凌皱眉:“明媚……你也才醒来,不宜透风颠簸……”
明媚抓着他的衣裳,求道:“爹爹,求你了……求你了……”
卫凌望着她哀求之态,忍不住长叹一声。
景正卿深吸一口气,觉出胸口的一股锐痛,缓缓透出,蔓延全身。
这本是应该让人大为恐惧的,但是景正卿却并无任何惊惧之意,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
头顶那一方天空,碧空蔚蓝,白云飘拂……
以及许许多多,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一个个纷纷焦灼震惊地俯视着他。
胸前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景正卿试图抬头看看,身体却似无力,只有目光垂落,扫了过去,依稀看到一支长箭,直直地插在他胸口,触目惊心地。
“正卿,正卿!”微微带着哭腔的叫声。
景正卿转动目光,对上云起含泪的双眼。
景正卿眉头微动,声音微弱:“云起?”
云三郎用力点头:“正卿,你撑着,你不会有事的。”
景正卿深吸一口气,胸口的锐痛越发明显,他也越来越感觉到那股痛,利箭钉入身体的撕裂痛楚……
“云起……”景正卿微微张口,吸了口气,重又叫了声。
云三郎恨不得大哭:“为什么太医还没有来?”
景正卿却望着他:“云起,别哭……”
人声吵杂,云三郎有些听不清楚,却见景正卿唇角微微扬起,低低说道:“云起……我……我回来了……”
景正卿笑着,想要大声叫出这句话,然而身体却全没有力气,只有在胸口,在心中,他大笑着欢呼:“我回来,我终于回来了……”
他知道云起以及周围许多同窗跟老师都十分地担心他,怕他会死,事实上方才他的确也是濒死了一次,但是,景正卿却无惧,因为在此刻他深知,他回来了……他不会死,他一定都不会死!
云起不明白,不明白景正卿唇边那个笑是什么意思,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没可能在受了这样的重伤之后,正卿还会露出那样释怀似的笑容……可是他明明就是在笑。
云起隐约听明白他叫自己不要担心,但是云起又怎会不担心?
太医终于匆匆赶来了,把景正卿抬入室内,经过一番辛苦功夫,终于将他胸口的利箭给拔了出来。
景正卿一声不吭,浑身的冷汗却湿透了衣衫,太医们惊心吊胆之余,无不纷纷赞赏这少年的悍勇。
而在外头,有些跟景正卿相好的学子,一方面密切地关注他的情形,一边把那失手射错了箭的同窗捉拿住,齐声质问,有人就欲动手。
那人慌张不已,抱头道:“跟我无关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是对准箭靶,旁边不知是谁碰了我一下,我才身不由己转了身,失手射中了正卿的,我真不是有心的……”
景正卿熬过了拔箭之苦,太医们给上了上好地金疮药,见情形还算稳定,便将景正卿小心翼翼地护送回景府。
云起一路随行,护送景正卿进了内室。
家里苏夫人听了消息,已经晕了过去,景睿急急地从衙门赶回来……正在围着探看,外头却有人说:姑老爷带着表小姐来了。
景睿正浑身冰凉,听了这个,也顾不得起身跟卫凌客套,只是木木然然坐在椅子上。
卫凌抱着明媚进来,明媚虽醒来,身子却依旧无力,全靠卫凌抱着……一路进了内室,也来不及避开人,直到景正卿床前。
明媚望着床上脸色发白的景正卿,试着唤道:“景正卿……”
本来一动不动的景正卿,眉头微微蹙起,便缓缓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明媚仔仔细细看着他,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是你吗?”细细弱弱地声音,问道。
景正卿凝视着她,忽地重又展颜一笑:“明媚,自然是我啊。”
明媚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看看他胸前裹着的纱布:“疼么?”
景正卿直直地看着他:“不疼,你的伤呢?疼不疼?”
明媚道:“已经好了……”
——她的伤,都是他替着疼过来的,如今这一箭,也是他承受了的。
明媚皱着眉,只是落泪。
景正卿方才不言不语,就是为了保持体力,他似乎预知她会来看自己的……他得留着力气跟她说话,令她安心。
景正卿暗中吸了口气,胸口隐隐地疼着,吸气也无法用力。
景正卿小声说道:“你能醒来,又来看我,我很高兴……明媚,你放心,我很快也就好了,你别哭啦。”
卫凌抱着明媚,此刻听着这熟悉的话……倒像是那天晚上回城途中在车内“明媚”叮嘱“景正卿”的话,如今却赫然又倒转过来了。
卫凌见明媚哭得眼睛红红,便掏出帕子细细地给她擦拭。
明媚却抬手,向着景正卿探去。
卫凌知晓她的意思,忙抱着她伏低身子。
明媚抬手,在景正卿脸上摸了摸,又去摸他的手。
景正卿手顺势一握,握住她的小手:“你跟姑父回去吧,好生养着,等我好了,就去看你。”
明媚感觉他的手微凉,却坚定地握着她的手,便含泪一点头:“你一定要好起来。”
景正卿复又微笑:“这是自然了。”
卫凌见了两个小的如此情形,什么也不说了,长叹了声,只对景正卿道:“正卿,你好好地休息,我先带明媚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景正卿这才转开目光看向卫凌:“姑父,一向让你担心了……”
卫凌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便一点头,抱着明媚站直了身子。
景正卿兀自握着明媚的手,随着她的手抬高,不得不放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此后,景正卿足足养了半月,伤口才算愈合。
在此期间,明媚在卫凌的照料下,身子也很快恢复如初。
因为被劫之事,卫凌生怕再度节外生枝,便不许明媚再去书院,明媚好不容易适应了书院的生活,忽然如此循规蹈矩起来,还真有几分不习惯。
幸好景正卿身子恢复了,便时常来看她,加上云起、叶若……才不至于太闷。
明媚因阴差阳错的缘故练了几分武艺,在箭术之上更是颇有点能耐,不愿就此荒废,她倒是知道卫凌不喜欢女孩儿家舞刀弄枪,但是弓箭不同,不需要挥拳舞脚就可以练习,便叫景正卿给她备了一份弓箭,闲暇时候,就在家里头乱射。
卫凌无意之中看到了,大惊,但看明媚乐在其中,便由得她去了。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数年又过。
在这段日子期间,发生了几件大事。
头一件,便是景正卿在十三岁那年,于书院的学试之中拔尖而出,同一干选拔留职的同窗又在书院特训了一年,便被司武衙门挑了去,虽然只是十四岁,便已经官任七品点检校尉。
又一年,云起便也跟着去了,真真是焦不离孟。
在这一年里,又另有一人来到京内,却是之前被卫凌送往少林的卫宸。——卫宸到京城这一年,距离明媚上京的那一年,正好是三年时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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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摸萌物们,感谢(╯3╰)
成长真是……弹指一挥间……谢谢大家鼓励t_t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