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安排很快定了下来。
时间在周六,地点在京市赫赫有名的垂钓台宾馆。
宾馆主体建筑是文物保护单位,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却有着堪比公园的庭院山水,再加上严苛的安保措施,是京市富豪宴请聚会的首选之地。
池清台之前应酬来过几次,对里面还算熟悉。只是他没有车证,只能让司机在门外等候,独自步行入内。
先是用短信通过安保严密的大门,然后从小门经过安检,这才终于进入到垂钓台内部。
庭院精致,不见一个人影。
池清台穿过一座石桥,又绕湖步行十几分钟,终于抵达了这次约定的包厢。
已经到了约定时间,谢疏慵却还没来,包间里只有一位老管家,满脸歉意地招呼着他。
池清台并不意外,如果飞机上的那个人真是谢疏慵,以他对相亲的排斥,估计会直接放了他鸽子。
所以他带了电脑来,一边等候一边办公。
等池清台处理完所有工作,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窗外天色渐暗,隐隐有下雨之势,池清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冷静地想,看来这次相亲是不成了。
晚上他还约了客户,不能在等了。池清台把电脑收进手提皮包,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盒,是飞机上那位客人托他转交的钢笔。
池清台起身离开,管家执意要送他到酒店大门,池清台婉拒,只是拜托对方借他一把雨伞。今天天气阴沉,估计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他刚走出包厢,头顶突然“轰隆”一声响。
雨落了下来。
*
与此同时,垂钓台正门。
银色升降柱缓缓降落,一辆红色超跑破开雨幕,驶入幽静的中式庭院。
“哥,听说这次家里给你找了个男人相亲?”谢彦坐在副驾驶,满脸八卦的表情。
“不知道,没参与。”谢疏慵转动方向盘,进入内部道路后放慢了车速。
超级跑车性能优越,哪怕时速低于20迈,也不会给人阻塞之感。
“哥,”谢彦眼馋得不行,忍不住道,“我周末要参加一场赛车比赛,你这车借我开开呗?”
谢疏慵:“喜欢?送你。”
他车库里还有十几辆这样的超跑,送个几辆出去也无所谓。
“我靠?真的?!”谢彦不敢相信。
这是刚送回国的新款,他哥都没碰过几次。
“不要我就不送了。”谢疏慵改口。
“哎别别别,要要要!”谢彦忙不迭道,“谢谢哥!你就是我亲哥!!”
“这话可别被你家人听到,”谢疏慵淡淡道,“要是他们知道你和我鬼混,又要生气了。”
“知道又怎么了?我就乐意和你玩儿,当年要不是你把我从那个杀人犯手中救出来,我现在早死了。”想起家里人对谢疏慵的态度,谢彦愤愤不平,“可他们呢,就只凭那一纸报告,就断定你是……是……”
谢彦止住了话头,那个词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谢疏慵轻笑出声:“说我是变态?”
“哥,你明明不是!”谢彦皱眉,真心替他觉得不值,“他们只知道说你脑袋有问题,怎么看不到你去非洲当无国界医生?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说去就去……”
“吹够了啊,”谢疏慵懒散一笑,“你再吹下去,都得给我颁一个诺贝尔和.平.奖了。”
“也不是不可以,”谢彦哼了一声,“我要是组委会的人,立刻就把奖颁给你。”
“到了,”谢疏慵把车停在宴会厅门口,“去吧。”
谢彦开门下车等候,后者却丝毫没有要跟随的意思。
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谢彦心顿时一沉,小心翼翼道:“哥,今天大伯生日,你真的不来吗?”
“让我进去毁了晚宴?”谢疏慵轻笑一声,懒散道,“车我先开回去,你明天找我拿。”
见对方坚持,谢彦也不好强迫,挥手送人离开。
他今天其实是带着任务来的。
谢家人想要修复关系,但当初又撕破了脸,不得不让他出面请谢疏慵过来。
谢彦没敢直接提,只是去医院等谢疏慵,又拜托他送自己过来,再在门口顺势提出邀请。
没想到谢疏慵人都到了门口,还是不愿意进去。
跑车在大雨中驶离宴会厅,看着那道决然的背影,谢彦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当年或许是谢家的人赶走了谢疏慵,但现在,却是谢疏慵主动选择,不再接纳谢家的人。
*
雨来得迅速,短短几分钟就形成滂沱之势,把整个垂钓台都笼罩在烟雨中。
池清台撑着伞疾步往外,但哪怕有伞遮着,也有雨水斜斜飘入伞下,打湿了他的裤腿。
身后有车声传来,池清台走到路旁避让。
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边戛然而止。
池清台抬眸,眼中映入一辆红色超跑。车窗降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去哪儿?”男人从车里探出头,“这么大的雨,我载你一程。”
池清台没动,垂眸看了男人一眼。
谢疏慵昨晚值了个大夜班,今天又做了个手术,下午还抢救了一个出车祸的病人。一天一夜没洗澡,下巴上胡茬都冒了出来。
他忙活了一整天,但并不狼狈,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会飞/叶/子,让人打胎,甚至还喜欢虐待床伴……
见池清台迟迟不动,谢疏慵隐约想起了什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瓶消毒液,把车内饰都喷了一遍,这才仰起头说:“上来吧,我已经消毒了。”
“不用,”池清台收回视线,神情冷淡,“司机就在门外等我。”
谢疏慵:“那我载你到门口。”
池清台不再回答,撑着雨伞独自往前。
他穿着款黑色大衣,手握黑色骨雨伞走在雨中,有股文人的清隽。
谢疏慵把车速放到最低,一点点跟在他身后。
今天是谢万德的寿宴,整个垂钓台车来车往,有人没来得及减速,通过水坑时溅起了大片积水。池清台时不时就要闪躲,狼狈不已。
谢疏慵看不下去,把车开到池清台旁边替他挡水。
这下终于没有积水溅过来,全被那辆昂贵无比的超级跑车挡了。
“你和谁约的这儿?”谢疏慵问他,“怎么连个临时车证都不给你?还大老远让你走出去。”
他本来只是闲聊,没想到一旁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了过来,被黑色的雨伞遮挡了一半,漂亮得跟幅山水画似的。
谢疏慵正想说点儿什么,对面的男人已经开口:“你不知道?”
谢疏慵:“我知道什么?”
池清台:“我是池清台。”
谢疏慵思考两秒,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刚才自我介绍时用的“我是”,而不是“我叫”。也就是说,他们早就该知道彼此的身份和名字。
再加上刚才池清台的反问……
“抱歉,稍等片刻。”
谢疏慵打开微信,点进屏蔽的消息记录,果不其然看到了池清台的名字。
谢疏慵:“……”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怪我,我一点儿消息都没看。”谢疏慵放下手机,第一次因为放相亲对象鸽子,产生了自责的情绪。
他打开车门,再次发出邀请:“就当道歉,让我请你吃个饭吧?”
池清台这次终于上了车,但却拒绝了他的要求:“今晚约了客户,我没时间。”
谢疏慵:“那明天?”
池清台却不答反问:“谢先生多次放相亲对象鸽子,是不想结婚吗?”
“不想。”谢疏慵很干脆,“哪怕谢万德给我塞一百个相亲对象,我都不会结婚。”
池清台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拿到的信息有误。
谢疏慵绝不是适合的联姻对象。
他能够连放十几个相亲对象的鸽子,根本就不会顶着压力与人协议结婚。
超跑停在垂钓台正门外,池清台打开车门,神情礼貌而疏离:“谢谢你送我出来,饭就不必吃了。”
谢疏慵:“还在生气?”
“没有,”池清台心平气和,“只是我相亲是要找人结婚,谢先生没有这个想法,就不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谢疏慵抬头:“你觉得和我相处是耽误时间?”
池清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礼盒,又说:“这是你在飞机上救助病人的谢礼,他找不到你,托我把钢笔带给你。”
谢疏慵没接。
池清台就把礼盒放在他车盖上,连雨伞也一并留下,独自冒雨离开。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谢疏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池清台停下脚步。
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地面,池清台站在雨幕中,脚下是一圈又一圈的水坑。
“私人原因,无可奉告。”
说完,他不再停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黑色奔驰。
司机早已打开车门候着,见池清台淋雨,又连忙递了张干毛巾过来。
池清台坐到后座,把毛巾搭在头顶,吩咐司机关门。
然而下一刻,一只大手突然插入车门缝隙,谢疏慵手臂肌肉鼓起,几乎是强势地拦住了车门。
池清台抬头,撞入了一双幽深漆黑的眼。
他眸色微沉:“还有事?”
谢疏慵堵着车门,垂眸看他,黑色的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池清台等了几秒没有等到回答,随即收回视线,吩咐司机:“关门。”
车门关闭,黑色奔驰在雨幕中驶向远方。
谢疏慵站在原地目送车辆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
另一边,谢彦心里惦记着那辆超跑,晚宴刚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谢疏慵家。
他拎着打包的晚餐,输入密码开了门。
谢疏慵不习惯家里有人,没有请住家阿姨,只有钟点工定时上门做清洁。再加上他工作时间不规律,连个做饭阿姨都没有。
此时,豪华大平层公寓里一片漆黑,冷清得不见一丁点儿人气。谢彦手机没有装智能电器app,摸黑走到墙边开灯。
“不是说在家吗?难道是出去了……卧槽!”谢彦一转身就看到沙发上坐了个人,穿着一身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吓我一跳,哥,你在家怎么不开灯?”谢彦把打包盒放在茶几上,“怕你没吃晚饭,给你打包了一份海鲜烩饭。”
谢疏慵没客气,打开打包盒开始吃饭。
他吃东西完全不挑,给什么吃什么,非常好养活。
谢彦不好直接提那车的事情,坐在沙发上和他扯了些乱七八糟的。
“哥,大伯也知道你放相亲对象的鸽子了。”
“他还特意约在垂钓台,就打算你们相亲看对眼,直接把人带到隔壁的晚宴呢。”
谢疏慵冷嗤一声:“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当然,大伯最后还是算不过你,”谢彦有些感叹,“不过我听大伯的意思,是又准备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了。这次好像是个舞蹈生,长得特别漂亮,还在上大学呢。”
谢疏慵吃完饭,抽了张纸巾擦嘴,淡然道:“你这么了解我相亲对象,不然你替我去相亲好了。”
“那我可不敢,”谢彦连连摆手,“我爸会打断我的腿。”
“出息,”谢疏慵低骂一声,把车钥匙扔了过去,“拿了快走。”
“哎,谢谢哥!我这就走,不打扰了,你就是我永远的神!”
谢彦兴高采烈地离开,走到门口,又突然被人叫住。
“等会儿。”
谢彦连忙转身:“您吩咐。”
谢疏慵抬眸,状若无意地问:“认识池清台吗?”
谢彦瞬间反应过来:“就你今天放鸽子的那位?”
谢疏慵:“看来是认识。”
“也谈不上认识,就一哥们追过他,所以有些了解。”谢彦摇头,“主要还是他太出名了,现在他相亲被你放了鸽子,都在这个圈子里传开了。”
谢疏慵沉下了脸:“我没有对外人说过。”
谢彦:“你是没说,但架不住池清台太出名,早就传开了。”
谢疏慵:“他很有名?”
谢彦:“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出名,他这个人本来就很厉害,一举一动自然就都成新闻了。”
“不过追他的人确实非常多,可池清台又是个高岭之花,那些人全都吃了闭门羹。这次他好不容易放下身段出来相亲,结果又被你放了鸽子,大家都在看他笑话呢。”
谢疏慵皱眉:“我当时不知道是他。”
谢彦笑了起来:“难道你知道是他,就不放鸽子了?”
谢疏慵没有回答,谢彦只当他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很快谢疏慵又问:“他为什么会出来相亲?”
“谁?”谢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谢疏慵:“池清台。”
“应该是缺钱了,”谢彦手头有点儿闲钱,最近和朋友合作做投资,算是池清台半个同行,“这几个月我都听说他在融资,但一直拉不到人。”
说到这里,谢彦有些感慨:“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不是走到穷途末路,也不会出来相亲人任挑选。”
谢疏慵突然抬起了头:“穷途末路?”
“是的,他最近情况不太好过,”谢彦点头,“池清台母亲得了一种罕见病,市面上没有治疗的药物,他就自己搞了个制药实验室。哥你学医的应该也知道,研发新药这玩意儿可是个无底洞,动辄几亿几十亿的成本。他这几年里往里面投了不少钱,还没看到任何回报。”
“不过哥你打听他做什么?”谢彦说完,有些好奇,“你之前不都对相亲对象不闻不问吗?”
“没什么,”谢疏慵神情淡淡,“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