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台肠胃不好,从小时候就落下了病根,晚上吃了点儿烧烤,到半夜就开始胃痛。他迷迷糊糊折腾了大半夜,终于熬到了天亮。
好在今天是周六,他没有什么安排,只有路念东约他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顺便咨询一些投资事宜。
“城市财富刚出的的私募基金你知道吗?”路念东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问,“我有个朋友推荐给我的,说300万起售,年化能有18%。我也不太懂这些,你给我看看能不能投。”
“这个产品在投资圈里已经热了很久了,但我不建议你贸然入场。”池清台抬眸,冷静地分析道,“这个基金年化收益远超市场水平,哪怕是我,也无法在如此庞大的资金体量下,实现这么高的收益。其中风险可想而知。”
“我也是担心这点,”路念东点头,又有些迟疑,“但我朋友说这个背景很厉害,国字头的,资金肯定有保证。”
普通人池清台就点到为止了,但路念东是他多年好友,池清台给他透露了两个城市投资基金经理的背景。
都是在正规单位犯事儿,却在城市投资里混得如鱼得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公司员工风气如此,那这个公司的作风也可见一斑。
“那算了,”听到这两个八卦,路念东这下彻底打消念头了,“虽然我不缺钱,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坑我。”
池清台抬眸,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路念东以为池清台不放心他,又补充道:“你还不放心我?我虽然没有投资天赋,但我也不是拿钱乱投资的蠢货。”
池清台还在看他。
路念东抿了口酒,满脸纳闷:“池总,您还有吩咐?”
以他对池清台的了解,这人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呀。
“路念东,”池清台终于开口,“能不能让我摸一下你?”
“哈?”路念东一口酒差点儿喷出来,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摸我?你没事儿吧?之前不都恨不得离人八丈远?”
“我想再试试。”对面的池清台一身板正西装,面容严肃,不似玩笑。
路念东似乎明白了,试探着问:“你最近看医生了?”
“没有,适合的医生很难找。”池清台摇头,“只是前段时间我妈病情又加重了,我想再试试看。”
路念东表示理解,和他碰了下杯:“兄弟你放心,我这具身体都是你的,你想摸哪儿随便摸,我绝不反抗。”
身后有路人路过,听到这句话被吓得一脸震惊,骂了句死变态。
路念东当即骂了回去:“……老子是为医学献身!”
“谁让你自己乱说?”池清台怼他,心情到不似刚才那么紧张。
“来吧。”路念东放下酒杯,冲他张开双臂。
池清台缓缓伸出右手。
路念东今天穿了件卫衣,面料厚实,就算碰到也隔着衣服,不会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路念东还是他发小,他们在那之前就认识了,知晓他的病情,是他除了母亲妹妹外最信任的人。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和他接触都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只要你迈出第一步,就会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不记得是哪一任心理医生说的了,但池清台一直记着这句话。
只要迈出第一步,只要他主动和人接触……
池清台伸出右手,朝着路念东胳膊缓慢伸去。距离越来越短,池清台心跳逐渐加速,脑海中的弦越绷越紧。
没问题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餐厅的环境很好,食客都礼貌温和,服务员也是轻声细语。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安全的环境。
你能做到的。
然而在他即将碰到路念东的一瞬间,明亮的餐厅仿佛瞬间变成了那间昏暗的地下室……
池清台闭上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手在空气中缓缓抖动。
“抱歉。”
僵持了十几秒,池清台猛地收回右手,胸膛急速起伏着。
他又失败了。
“嗨,没事儿!”路念东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揪心,他知道池清台当初的所有遭遇,比谁都希望他能走出来。
他笑着安慰好友:“不摸就不摸嘛,也不一定非要克服,现在那么多人都有心理疾病,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更何况你这个又不严重,你都习惯了也没什么。”
虽然对方耐心地安慰他,但池清台还是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挫败。
他面色苍白把手收在台下,双手用力地交握。
这顿饭很快结束,池清台开车回家,把门层层落锁,然后沉入浴缸,让水淹没头顶。
声音和光线都逐渐远去,池清台闭上眼睛,在心里骂了一句:就你矫情。
不知过了多久,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冷,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
池清台伸出湿漉漉的手拿起手机,从水里钻出脑袋:“喂。”
他声音低而沉,带着些许颗粒感的沙哑,和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还好吗?”谢疏慵在电话那头很礼貌地询问,“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池清台钻出水面,温水从他身上滑落哗啦一声响,“你说。”
似乎意识到他在泡澡,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明天有时间吗?新房我看好了,你过来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池清台周日没有工作,上午去医院探望母亲,下午还有半天空余时间。
“不用,”他摇头,“我明天下午搬过来。”
谢疏慵又说:“我来接你。”
“不必,”池清台不愿麻烦别人,拒绝了他的邀请,“我行李少,直接过来就好。”
谢疏慵没再坚持,把小区地址发给了他。
地址位于华庭京州,京市出了名的豪宅大平层,市价过亿,池清台有个远房亲戚在那里购置了房产,炫耀了好几年。
之前池仁强打击他,用的理由就是:你自己跑出去给人打工,现在还住在商品房里,开着一辆破奔驰。而人家周渔桂毕业后进了家族公司,现在已经住进了华庭京州,进出都是劳斯莱斯。
他所谓的商品房,是池清台不花他一分钱,独自购入的市中心豪华公寓。而周渔桂的华庭京州是周家父母付款,劳斯莱斯也是家人出资。
池仁强却视而不见,一心只想打压他。
好在池清台早已过了需要父亲理解的年纪,他收拾好行李,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上午,他去医院探望卓停,照例带了一束新鲜向日葵。
卓停状况时好时坏,上午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只见了他不到半个小时。
陪母亲吃完午饭,池清台驱车前往华庭京州。他把那边当做出差,只带了两个行李箱。谢疏慵提前把他车牌号录入物业系统,池清台在门口长驱直入,很快抵达了公寓楼下。
地库停了一排豪车,仿佛在开豪车展览。池清台越过一辆辆超跑,把车停在谢疏慵车位,推着两个行李箱进了电梯。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取下墨镜,好奇地打量了他许久。
谢疏慵住在顶楼的复式大平层,一梯一户电梯直接入户,入户处有一个山水景小花园,铺着鹅卵石,种着一颗古松,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双开防盗门。
池清台站在门口,按响门铃。没等多久,谢疏慵从里面开了门。
他似乎在做饭,身上系着围裙,随口问道:“怎么不用密码?”
池清台:“怕你不方便。”
他礼貌得像是进领导家。
“没有不方便,这也是你家,你随时可以来。”谢疏慵很自然地接过他两个行李箱,推进去放在客厅。随后,又带着着他在屋内转了一圈。
这套房子比池清台想象中更大,光一层就有四五百平米,谢疏慵带着他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又说:“房间你随便挑,都可以住。不过楼下是功能区,两个房间是保姆间和客人间,我建议你住二楼,有一间刚布置好的主卧。”
池清台跟着谢疏慵上了二楼。
谢疏慵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很礼貌地没有入内。
池清台推着行李箱进去,刚一进门就惊了一瞬,这间卧室也太浪费面积了,一个套间就要有他公寓大。
客厅面积大,衣帽间更是大得出奇,他两个行李箱的东西,只占了衣帽间一小格。
池清台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没过多久,谢疏慵在楼下喊他:“中午吃牛排可以吗?今天买到了还不错的肉。”
池清台说好。
谢疏慵把新鲜的牛排下锅,只听“滋啦——”一声响,蛋白质烧焦产生美拉德反应,空气中瞬间迸发出诱人的烤肉味儿。
很快,牛排端上了桌,配着翠绿的芦笋和甜杆西蓝花。
入口的瞬间,池清台狠狠地惊艳了一下。
“还行吧?”注意到他的表情,谢疏慵并不谦虚,“这可是我从不翻车的拿手菜。”
“很好吃,”池清台点头,“比在外面餐厅里吃到的都要好。”
谢疏慵:“喜欢就好,以后有空再给你做。”
一块牛排下肚,池清台突然觉得,周末两天住这边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吃完饭池清台主动收拾餐具,谢疏慵过来要和他一起洗碗。
这里只有一个单人水池,哪怕面积很大,两个成年男人站在旁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肢体触碰。
池清台动作僵了一瞬,往旁边退了一步:“不用,我很快就可以洗好。”
谢疏慵:“真不用我一起?”
池清台摇头,坚持自己洗碗。
谢疏慵没再坚持,转身离开厨房。
池清台隐隐松了口气。哪怕名义上结婚了,但他还是不喜欢和别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还好谢疏慵为人有分寸,不会让他太过难受。
他没有看到,谢疏慵转身后,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