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泰初?
陈珩听得这个名字,心头微微一动,脸上神情也不自觉肃然了些许。
他何止听说。
此名最近在玉宸派内。
实是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简直如雷贯耳!
在君尧寿尽坐化之后,仉泰初和章寿、符延康这几位大真人,就被诸真视为争夺下任道子的人选。
而在这其中。
却又以仉泰初的呼声作为最高,深得人望!
不过陈珩曾听君尧道过此事的内里实情。
也知晓世族那处。
还存有一个嵇法闿……
玉宸道子,非仅是门中的承道人物,诸修之首。
而在玉宸掌门隐退或修成飞升境界之后,便是由道子来接手诸品秘箓、玄元真图、斩邪二剑、玉册真印,自此功成道著,名正言顺成为玉宸派的下一任掌门!
司理正气,常统阴阳,连仙人都要将之敬为上宾,是圣教之实!
似这等人物,一言而为天下治,法旨发出,足以轻松动摇一方天宇的盛衰之运。
礼乐征伐自他而出。
受四方之图籍,膺万宇之贡珍,内抚诸真,外绥百蛮!
而玉宸掌门的权位既是如此尊显无极。
那道子作为掌门的继位者,也自是会惹得无数人抢破脑袋,眼红心热,搅弄起风波无数!
欲为道子者,非仅要为门中立下不世功勋,令得九殿的诸真长老联笺称颂。
而除开人望之外。
道子也是需恒压门内同辈,道法玄功强绝,四顾并无敌手。
唯有这两般悉数成就。
道子名头才可稳妥。
几位祖师和掌门也才会于门中立下法榜,将其姓名写就,传布于九州四海,使胥都的修道生灵皆知。
而仉泰初虽有古圣王之风,门中威望不小,却在神通法力上,始终要被世族出身的嵇法闿给压上一头。
仅此一点。
仉泰初想上位为道子。
便是千难万难,微乎其微了……
……
这时。
听得丁和璞出言,欲替仉泰初来招揽自己,成为那位大真人的门客。
陈珩眸光微动,不觉沉吟起来。
似真人之流,除非是真个无欲无求,毫不在意什么权位,也不在意什么修道资粮。
否则都是需组建自己的班底,增强自己那一脉的势力,以为自己手脚,替自己来处置日常事务。
不然将时日都耗在了那永无休止的身外之事上,只怕连修行都是无暇。
如此一来,反是舍本逐末了,又怎能证就上境长生?
似收徒或招揽有潜力之辈作为门客,皆是可行之法,能够充实班底!
不过陈珩如今才仅是紫府境界,丁和璞便替仉泰初出面来招揽他。
能入玄珠福地。
同仉泰初攀上干系。
这是无数修道人都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仉泰初这所以会行如此照拂之举。
细细一想,只怕也是看在君尧的面子上,才会对他施以援手……
……
“多谢丁真君,不过我似听说仉真人是火龙上人的首徒,不知真君同火龙上人——”
陈珩略作沉吟片刻,便拱手道。
“原是此遭,你有所不知,火龙上人乃我师伯,与我师同出于一门!
昔年泰初本是拜在我师门下,但随着他锋芒渐露,我师又忙于炼制一桩重宝,分身无暇,担心误人子弟,便另他改换门庭,拜至了火龙师伯门下,这也是我为何唤泰初为五师弟。”
丁和璞闻言将头摇了一摇,不禁失笑打断,又看向陈珩道:
“当然,门客一事,你不必急着应允,且待二十九年后,你真正来到宵明大泽再做分说罢。
我今日将这话说与伱听,也只是想令你知晓,纵然道子坐化,你在门中也并非是毫无跟脚之辈。
若你遇事,以泰初的性情,他也难坐视不管!”
听得丁和璞语声诚恳。
陈珩面上微微动容,心下不禁一叹。
君尧虽已不在此方天宇,但自己却还是得了他的遗泽庇佑,此等恩情,不可谓不重。
今后若有所需,纵是粉身碎骨,也当去偿还了……
而这时。
丁和璞忽得探手入袖,摸出一个小木盒递过,道:
“此物乃是方才那女冠,也是乔蕤的姑姑所赠,你将乔蕤护到现今,她并非不识趣之人,连我这个闲人都得了好处,没道理却偏生将你给落下。
此先她忧你或是不纳,才托我代为转赠,这时候人都已经走远,追也追赶不上,你倘若不受,也只能白白便宜了丁某。”
丁和璞大笑一声,将木盒往陈珩怀里硬生生一塞,也不容他拒绝:
“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方才在你端坐静室时候,乔蕤为了给你争来这匣中一物,可是同她姑姑争执过一番,寸步不肯退。
这等情谊,你小子今后若是得势了,可需得好生待她!”
……
木匣通体乌沉,也不知是由何物铸就。
入手时候温润细腻,让人心神不觉一畅,好似扫去了一层尘垢般,显然也是一件宝物。
而在匣中,正置有三件宝光隐隐的物什。
去了盒盖时候。
瞬时光冲数里,煌煌耀耀,异景极是煊赫!
第一物乃是陈珩赠乔蕤的那张渊虚伏魔剑箓,因一路未遇上什么强敌,便也未曾动用过,被乔蕤又留给了陈珩。
至于在剑箓旁侧的,却是一方五色蔚然的圆环。
其约莫巴掌大小,宝光湛湛,方才的那煌耀光明之景,也多半是出于它身。
“这应是乔鼎当年的一件护身法器,我曾听过名头……不过后来随着乔鼎道行见长,此物便也逐渐用处少了,鲜有声名再流传于外,没想到今日竟将此物赠予了你。”
丁和璞咂咂嘴,将手指向那圆环,言道:
“此物名为五炁乾坤圈,乃是取五炁相克相克之理而炼成。一旦祭起,便可放出五色烟云来护身,不惧诸般飞剑法宝,能御水火风雷种种,实是一件品质不错的好宝物。
且这乾坤圈中还蕴有一方算是广大的内景天地,若遇上不好处置的敌手,大可将他摄在这乾坤圈内。
一旦被困进去,那想要出来,便是难了……”
陈珩看着那巴掌大小的圆环,也不禁暗暗惊讶。
若如丁和璞所言,这五炁乾坤圈乃是乔鼎当年的护身法宝。
那它的来头,便甚是大了!
且此宝听起来虽无什么正面攻杀能耐,但护身之能却着实厉害。
不惧诸般飞剑法宝,能御种种水火风雷……
就算这名头虽然有夸大,但也的确是不凡了!
不过此宝乃是法器之流,同遁界梭、月轮镜一般,以陈珩眼下的修为,还远驾驭不了。
平素斗法时候,就算法器的真识自行出力,也难运使得十分如意,总是存有几分不足。
唯有他修成金丹境界,才是将法器发挥出全数功用的时候,一展其长!
而未多时,木匣之中,只见五炁乾坤圈忽得光华一敛,体表渐有霞烟渐渐沁出。
几息功夫后,就有一个穿着五色肚兜,面宽身胖的童子现出身形。
他先是瞥了丁和璞一眼,深深一叹,道:
“你……听过我的故事?”
“五炁乾坤圈的名头,丁某自是听闻过的。当年乔鼎前辈用你护身,在外道天众里杀了个三进三出,硬是摘得了罗云俱的首级,此事一出,他可是名列那年岁旦评的元神第一。”
丁和璞性情随和,闻言也分毫不恼,将肩一耸,反而与童子顽笑起来:
“不过话来说来,虽闻名已久,但丁某却未料到,你这法器真识居然是个童子模样,也是有趣!”
五炁乾坤圈所化的童子本是一副趾高气昂做派,却在听得这话后,整张脸都突然垮了下来,嘴里止不住骂骂咧咧。
“你就是那小子?”
而突然,他老气横秋将头一扭,视向陈珩,上下打量几眼后,跳至陈珩肩头,拍手道:
“长得倒漂亮,道基不错,但修为却差了一些!你需得好生修行,才能让本尊的名头再次在九州四海显一显。
届时有我助你,这天下虽大,却哪处去不得!”
从这几句话里,陈珩倒也是摸出这五炁乾坤圈的脾气,只微微一笑,便看向匣中最后一物。
此时匣中,唯剩有一枚莲花模样的玉符。
通体黑沉,如若墨染。
在陈珩伸手触去时候,玉符倏尔在他掌中崩碎,化作无数莹莹光粒不见。
而他识念之中,也是霎时多出了一篇千余字的经文。
字字珠玑,玄妙无比!
“……罗闇黑水?”
只粗粗将那经文一察,陈珩便不禁有些动容,目芒一闪。
幽冥真水的三子水,分是阴蚀红水、罗闇黑水与往亡白水。
每一门子水若欲炼得大成至境,皆是需寻得任意一门子水,与之气息相合,才方可尽全功。
而将三子水悉数习得后,若能再寻得合炼之法,便可将这三门水法蜕形还体,复命归根,修出真正的幽冥真水来!
不过莫说幽冥真水的合炼之法仅在虚皇天之中,为陈裕独有。
将来若真个到那地步,必是少不了一番波折。
且罗闇黑水和往亡白水。
也极是难寻。
陈珩虽将阴蚀红水修得了中成,却再难将境界往前推进,也是因不得其他子水,无法气息相合。
而今在前往东海之前,能得了这本《罗闇黑水》的修行之法,倒实是一桩意外之喜!
“不错,便是罗闇黑水!”
丁和璞闻言一笑:
“此水法在胥都天中,流传也甚少,密山乔氏倒是得了全本,不过这罗闇黑水在他们乔氏族中,也是一门秘传大术,甚是贵重,你小子能得它,实是多亏了乔蕤的说情。”
“……”
陈珩眼帘微微一搭,眸光敛起,不自觉沉默了片刻。
“有我还不够吗……居然把罗闇黑水都给添上了?!”
五炁乾坤圈嘟囔一声,暗自腹诽道:
“我在乔氏也不知道呆了多少年,也没见过哪个赘婿能有这般的好相待,莫不是左手转右手,将来论起来,依然还是乔氏的?”
……
此时。
在完成女冠的所托后,丁和璞也是转回了内殿,顺带询问了些陈珩的修行之事。
而陈珩已是在了这宫宇待了七日。
如今乔蕤已被接走,四院的上师和众弟子皆是陆续回山,可以说是诸事已毕,也自不好再厚颜停留在此,
在应答几句后。
他便将身一躬,向丁和璞请辞。
“不急,不急……”
丁和璞闻言踌躇半晌,最终还是一叹,万分肉痛道:
“道子对泰初有提携之恩,而我又是泰初师兄,似这般说来,你我之间,总归也是有几分情谊的……且你小子天资出众,连罗师弟都赠了一卷《紫清神雷》予你修行。
他都是如此了,我这个长者,在临别时候,却也不好不做表示。
说罢,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话了时候。
他又连忙补了一句,道:
“当然若是太过贵重的,那便算了,丁某两袖清风,说是一穷二白也不为过,实是有心无力!”
陈珩闻言心中一动,起身道:
“弟子在修行上还有不少疑惑,不知可否请真君释疑一二?”
“不是要钱的?那太好了!”
丁和璞暗自一笑,满意点点头,轻咳一声,笑道:
“孺子可教也!所谓钱财不过过眼烟,身外之物,你小小年纪便能够悟得此遭,着实根性不凡!
说罢,有何不懂的,我堂堂返虚真君在此,要剖析你的那些所谓道疑,不过手到擒来罢了,尽管发问!”
“真君前番赐下的那本道书,对弟子用处不小,不知真君可否提点,弟子要如何才能修成那剑道第四境,身剑如一?”
陈珩恳声答道。
此言一出。
丁和璞微微脸色一苦,神情有短瞬的僵硬。
但先前既已夸下了海口。
此时也容不得他反悔了。
在沉吟片刻后,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此小事耳,今日你神思已疲,不便多言……明日辰时你来殿中寻我,本真君自有妙法为你演练!去罢!”
陈珩闻言恭恭敬敬一施礼,退出了殿中。
见他身形不见,丁和璞才怅惘叹息一声,似颇为头疼模样。
而另一处。
殿外。
五炁乾坤圈忽得跃至陈珩肩头,
他不禁朝身后的殿宇瞥了几回,眼中微有狐疑现出。
“这真君的姿态做派……怎那像我平素时候吹牛上天时,却下不来台的模样?”
他心中疑道。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