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妄顿住脚,淡淡侧目,“安小姐为什么非要来自取其辱?”
安雪红了眼眶,仍旧不甘心,手指攥紧被褥,委屈到颤抖,“你到底有没有……”
“从来没有。”
安雪受不了,拼命锤床,歇斯底里地嘶吼,“可是在你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姜幼她给你什么了,是我陪你度过那段灰暗时光的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
池妄静静看着她,“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如果姜幼不在我身边,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安雪怔住了,“你的意思是,其实那时候,你没想要活下去?”
池妄淡淡的,“那倒没有。”
他醒来之后,知道自己双腿动了不了了,并没有感到惊讶悲伤。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姜幼为什么要逃走,他对她不好吗?
他想不通,他就不停地想。
从早,到晚,想累了就睡着,睡醒了继续想,每天盯着吊坠里姜幼的照片发呆,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他发现自己不仅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还很想她。
他甚至还想过,如果姜幼看见他这副模样,会不会心疼他。
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了,她那么容易心软,至少会可怜一下他吧?
可他不敢赌。
他有时挺厌弃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好,所以她才会不要他,不然她为什么一心想逃离他呢?
有时他也很生气,气那没良心的臭丫头不识好歹,忘恩负义,居然敢把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跑了这么久一次也没找过他,她是不是彻底把他忘了!
他气得把坠子扔了,扔在离他床边两米的地方,他又为了去捡从床上摔下去。
那一摔,把他的尊严都摔没了。
他把姜幼所有东西都尘封起来,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唯独,他把那条项链带在了身边。
……
然而对安雪来说,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当时池妄那副破损的身躯,被医生判定无法生活自理。
安氏家族在医学界赫赫有名,安雪刚研究生毕业在自家医院实习,经过池妄的病房,只是匆匆一瞥,便记住了他。
她回去求她爸爸,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治好他的伤。
虽然池妄从来没有口头允诺她什么,但在所有人心里,池妄就是安家的女婿。
安雪用三年青春,付诸在这个男人身上,他痊愈后,理应要给安雪一个交代。
安雪坐在病床流泪,哭着哭着,就笑了,“你还真是无情啊。”
池妄轻嗤,“安小姐会对自己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男人留情?恨不得一脚踹开,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吧?”
“乖乖跟你爸回去,少在这里自我感动了。”
池妄不想被她这种人惦记,疏离道,“从头到尾,我只爱过姜幼,要是听不明白,就拿笔记下来,脑子犯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别整天想着别人的男人,挺不礼貌的。”
扔下这么一句,人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
坐车回去时,姜幼问池妄视频都从哪里来的。
池妄就知道她会好奇,把她抱到腿上,一边用手指给她顺头发,一边满足她的好奇心,“邻居家的狗死后,我让人在老宅装了隐形摄像头。”
监控着安雪的一举一动,然后带姜幼去老宅,给池奶奶拜年。
让池奶奶当众宣布把姜幼纳入祖籍的消息,让安雪自己等不及动手。
正好拍下她的罪行。
“可是佣人不是把毒下在我的碗里吗,为什么会被安雪喝了?”
池妄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姜幼转了下眼珠,灵光一闪,“那个佣人……被你收买了?”
他捏了下她的脸,“猜对一半。”
“哎呀,别卖关子了,你快告诉我嘛!”姜幼被他吊的心痒死了。
“不用收买,她本来就是我的人。”
姜幼震惊地捂嘴,“那她、她不是在帮你……干坏事吗?”
如果追究起来,这个佣人是要进去的。
池妄嗤笑,“你觉得,安华敢追究吗?”
除非安氏医院的名誉,他不想要了。
冒着把女儿送进监狱的风险,跟池妄鱼死网破。
“所以你才在病房里,那样威胁他对不对?”
“嗯?威胁?”池妄笑了,“我那是提醒他。”
本来就是安雪错在先,他有什么理由喊冤?
平息这件事,不要声张,带安雪回美国。
是安华最好的选择。
回到老宅,姜幼还以为池妄会拿钱把佣人打发走,没想到他把佣人留在了身边。
姜幼知道,不是绝对忠诚的人,池妄不会派她去做这件事的。留在身边也好。
至于沈云心。
她被老太太关在了房间里。
首先是怕她再发疯,其次,老太太知道她做的事情,感到非常失望。
她想让沈云心好好思过,也不想放她出来,继续伤害姜幼。
池妄回去后,老太太把他叫到房里去。
“把你母亲,送到精神病院去吧。”
池妄蹙眉,“奶奶?”
“我是为你好。”
池妄闷声低着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想,可你总要过属于自己的安宁日子。”
他咽了咽嗓子,哑声道,“我可以……”
“别说你可以承受,姜幼那丫头呢?你让她怎么想?陪你一起,忍受你母亲这样的……疯癫?”
老太太脸色很不好,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池妄脸色也不好,灰白一片。
“小妄,正常人都会被折磨疯的,姜幼不是你,你也放轻松一点,跟她过安稳日子,不好吗?”
他怎么会不想。
可精神病院…他不愿意承认他母亲不正常,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沈云心送过去。
那是最坏的打算,他实在不想。
“我把她送回美国,交给我哥,让她好好接受治疗。”
池老太太叹息,“最好是这样。”
沈云心得知自己要被送走,死活不肯走。
“为什么赶我走,我不想走,池妄,你快让他们住手……啊!”
池妄看沈云跌倒在了地上,忍不住想去拉她起来。
“你别去,我来。”
老太太拦住了他,走到沈云心面前,扶着拐杖蹲下来,掏出手帕给她擦脸,“云心,人要朝前看齐,你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要过,放下过去,别让自己一直这样痛苦,过你该过的生活吧,啊?”
沈云心难以置信,连连摇头,“妈,你怎么能劝我放下,那是我的丈夫啊!”
“他也是我的儿子!”老夫人痛心疾首,“云心,不止是你感到惋惜和痛苦,越儿的死,我也感到很心痛!”
“但活着的人,日子仍旧要过,放过你自己吧,也别再折磨小妄了。”
沈云心脸上多了一抹痛色,她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池妄。
池妄低敛着眸,俊脸微微苍白,下巴上被她划伤的印子,几天了还是那么鲜红刺目。
沈云心想说什么,最终哽咽着,什么都没说出口。
而池妄面对她,永远都是沉默的。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觉得,他一定是怨恨她的。
因为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可他这个做儿子的却对她容忍太多。
不管她怎么无理取闹,不管她对他怎样指责谩骂。
他似乎都把她放在一个母亲的位置上,以他的方式爱着。
池老太太的叹息打破安静,“如果你不愿意从泥潭里出来,没有人可以救赎的了你,别再把你的情绪发泄在他身上,你是他的母亲,也该为他想想了。”
沈云心收回目光,泪流满面,“我丈夫死的不明不白,如果我释怀了,我怎么对得起他……”
“如果他还在,他一定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池老太太扶她起来,“走吧,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