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珈是个女子,而且她又不会武功,带她上码头边,本来是件不容易的事,但是沈轻舟也知道,当下同样阵线的人里,或许真的没有比她更了解严家的人了。
好在先前那一趟,已经把码头上的情况摸清楚。
他便没说二话,带着陆珈走了一条相对隐蔽的道路。
码头之下,江面上停泊的船只越来越多了。大部分都是等着运粮的官船。
当中最为灯火通明的,就是先前沈轻舟上去过的那条户部兵部作为交接的那一条了。
沈轻舟带着陆珈藏身在岸边的岩石凹陷处,从他们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船上的情况。
此时要紧的人都在船舱二楼,外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官兵。沈轻舟说道:“坐在灯下的就是刘忻,旁边也是户部的人,给他打下手的。”
陆珈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了看,的确是从前时不时到严家来的刘忻。她又看向船的下方,此时约摸开始装船了,船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不乏许多手持武器的官兵。
陆珈道:“虽然知道船的容量与装船的数量不对,却也得知道被扣下的每船两千石粮食下落才行。”
她想了下:“你让何渠去找纸笔过来,我冒充严家人口吻写个纸条过去,把他们引开,先看看被分流走了的粮食被运去了哪里。”
不用沈轻舟吩咐,后头的何渠听到之后立刻撤走了。
陆珈趴在这里不敢乱动。直到何渠拿着一包袱的文房四宝再次回来。
何渠抖开一件袍子罩住火折子,陆珈便稳稳当当地以严述身边幕僚的口吻写了张命令刘忻下船到岸上清点粮车的纸条。
等她吹干了墨渍,何渠问:“如果那姓刘的能这么听话,为何不干脆让他交出点证据来?”
陆珈看了他一眼:“严家父子都不是如此随意之人,先不说刘忻会不会上当,就算是他能,我们也漏了大破绽。
“当下我可没有任何把握能接住严家的打击,能够把他引开,得到一点线索,已经很了不起。”
沈轻舟也点头:“说的对。只是引开他们下船清点粮车,也是情理中事。何况是以严府幕僚的身份下令,被戳穿的机会也不多。”
说罢他示意何渠把信纸给接了,着手去办事。
天上星子璀璨。
黑夜中也看不到何渠如何行事的?
总之不多时,紧盯着船上的陆珈看到刘忻果然匆匆的下船来了,直奔粮车停驻的地方去。
先前人影绰绰的船上,顿时散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因为户部官员的离开,也开始带领着船下的官兵去忙别的了。
陆珈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黑灯瞎火的,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桨板滑动时哗啦啦的水声。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难熬的,可附近都有官兵走动,聊天也是不安全的,陆珈只能抱着膝盖老老实实的等。
沈轻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时舒时展,暗淡的天光像一幕深蓝的丝绸,将他的侧影衬托了出来。
这当口关注着一个男子相貌,实在有些花痴。
陆珈尝试着不去看他。可是沉闷的江面有什么可看的呢?
她又情不自禁的偏过头。
却在不知几次转过去的时候,何渠在不远处发出了暗号,然后很快的回来了。
“姑娘料事如神,大船底下果然泊着几条小船,后头有舷梯相接,运上大船的粮食,一部分就从舷梯放出去了。”
“船往哪个方向走了?”
“积水潭方向。”
“往积水潭方向水路不是不通吗?”沈轻舟凝眉。
“的确不通,”陆珈望着他,“但是往积水潭方向中途有一片严家的田庄。”
沈轻舟眼底划过一丝了然。问何渠:“怎么不追上去?”
“因为船上有一叠发放给船只的通行文书的存根,是先前我暗中藏在窗外看到官兵拿给刘忻盖过印的。
“通行文书拿走了,存根还在。
“小的想如果能够拿到这批存根,也许对将军指正严家贪墨军饷有用处。”
“还有这个东西?”陆珈闻言精神一震。
沈轻舟双眼如星光灿烂:“今晚那么多批粮食,他们偷偷运出去的船只必然数量庞大。
“一两条船还可以让码头的人行个方便,这么多船,进出码头时若不给出批文,肯定是走不了的。
“严家也肯定不会冒这个险,所以宁愿正正经经地给出一批官文放行。
“是刘忻盖过章的存根,那就能证明今天夜里有过这么一批船,而且还能指出他们的去向。
“所以不但有用,而且还有大用。”
陆珈道:“那何渠你快趁着姓刘的还没上船,赶紧去拿!”
何渠苦着一张脸:“拿不到。要是能拿到,小的早就拿了。
“那船里头不但有人在的时候防卫森严,没人在的时候,那里头还有机括。
“就方才小的准备潜入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门窗之上都有一推门触碰即启动的机括装置,那里头装的都是弩箭。”
说完他还朝着船上设置了机关的地方指了指。
这船与他们藏身的位置相聚不过两三丈罢了。船上人说话听不见,但人脸都能看见。
此时船上的门窗的确都是关着的。
虽然说拿证据重要,却也没有人命重要,陆珈不再做声。
沈轻舟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实在要取,也不是不行,于小的不过是负些伤罢了。但小的却有一半机会落入他们手上……”
何渠说到这里,便和沈轻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是太尉府的人,满京城的人认识他的不少。落到他们手上,万一被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沈轻舟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却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这时三丈开外灯火通明的船上,却突然闪现一道影子!它如一道细瘦的箭影,完全不必顾及自身安危,毫不犹豫地破空而去!
“哐啷!”
岸上目睹着这一切的陆珈还没来得及惊讶,只见那窗户就倏地被推开了!
窗上的机括立刻启动,嗖嗖的窜出了十几支箭!
而那身影不管不顾的冲入屋里,毫不犹豫抱起桌上一堆的文书,然后转身又跃出了窗户!
“什么人!”
“快抓住他!……”
官兵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来,而陆珈看着那张折回来时被灯光照得清清楚楚的脸庞,一口气顿时倒灌进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