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南宫世家正堂内设下香堂,檀香缭缭,一片肃穆气氛,南宫望率南宫世家众子弟焚香祭拜先祖,更换大门外铁牌上的名姓,宣示由南宫灵接替南宫雷行走江湖,身列“南宫三子”,补足三人之数。南宫望又主持正式将雷霆剑赠予朱文羽,在如此**肃穆之下,朱文羽早将那份猴皮抛到九霄之外,恭恭敬敬地俯身接过雷霆剑,再肃容在南宫雷灵前磕了几个头。
次日一早,朱文羽与南宫灵二人,一携“雷霆剑”,一携惯常用的“秋水剑”,双人双骑,出门向西而行,向川中唐门进发。
双骑并行,刚出南宫世家大门才三四里地,朱文羽的嘴便堵不住了,叫着南宫灵:“我说木头,听人说行走江湖都得有个外号,周老哥那臭老叫花子给我取了一个,叫什么狗屁的‘混世魔王’,什么名字嘛,我呸!不过虽然不怎么好听,好歹也算有了一个,你这块烂木头也得有一个吧,你原来有没有?”木头这称呼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朱文羽对南宫灵的称呼,他自第一眼看到他起就觉得这人实在是话太少,整天跟个哑巴似的,害得他朱文羽实在憋得难受,没办法有时只好和下人侍女们调笑逗乐几句,这南宫灵却是一天还不到十句话,真是比哑巴还哑巴,木头还木头,所以干脆就给他取了个木头的外号。这南宫灵也无所谓,叫了也就听着,可木头这名字可真不像个江湖人物的外号,所以朱文羽才特意问问他。
南宫灵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说话似的,只是摇头笑笑,并不开口。
“你小子倒是蹦个字出来啊,成天这么憋着不难受啊?”
几乎又过了半顿饭功夫,才叫南宫灵说了第一句话:“朱兄替我取吧。”
朱文羽简直拿南宫灵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家伙无论怎么问怎么逼,就是不肯说话,好像说个字就掉块肉一样,真是块烂木头。”只好自顾自地琢磨起来:“嗯,一副成天冷冰冰木头的样子,跟别人欠了你几百两金子似的,干脆就叫你‘冷面灵官’吧?怎么样?我想的外号怎么样?合适吧?满意吗?快拿谢礼来!”
“好,多谢。”南宫灵确实话极少。
“唉,真是个木头菩萨。也不知你那张嘴是除了吃饭还能干嘛?半天都不吭一句话,没觉着憋得慌啊?”
南宫灵不好意思地只是瞅了朱文羽一眼,笑了笑,继续纵马前行,朱文羽忙加速跟上。
其实南宫灵只是天性使然,并不是对朱文羽有什么意见,事实上朱文羽机敏跳脱,有他在的场合总是冷不了场,说话风趣,南宫灵对他的印象也还是不错的,但不错是不错,他出身大家,家教甚严,从小话就不多,惜字如金,面对着朱文羽那张能把活人说晕、死人说活的嘴巴,他心中也有些欣赏和羡慕,但自己却是怎么也说不上来的,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淡淡地笑笑了事,把个朱文羽反而憋得也是一句话没有了。
“秋高风爽萧萧意,万里晴天脉脉香”,天已深秋了,清爽的天气让二人兴致颇高,不过唐门远在蜀中,千里路程,自非朝夕可至。此行南宫望早已说过,游历江湖和寻访线索兼而有之,故二人也并不着忙,只是日出而起,日落歇马地一路西行。这倒与前番朱文羽和“铁丐神龙”周元一同去往南宫世家一般,只是那满身油腻,满嘴胡柴,跟在朱文羽马旁一步三摇没点正经样的老叫花子周元,此时已换成了一个眉清目秀,英俊潇洒的翩翩佳公子“冷面灵官”南宫灵,和朱文羽并骑而行,且不说他们二人锦衣骏马,单只是那份灵秀气度,便可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只是对朱文羽来说,和南宫灵块冷木头同行实在是件痛苦难受之事,远不如和周老叫花一路地不住闲扯胡侃嘻笑玩闹那般自在痛快,回想那段同行,此时虽是光鲜百倍,却也是苦闷百倍,简直把朱文羽这只猴子憋得个够呛。“这块烂木头、死木头、愚木头,实在是个闷葫芦,我就不信引不了你开口说话!”
果然,才行几日,朱文羽便实在是憋不住了,开始逗着南宫灵说话,百般设法,可这南宫灵也确实是经得起挑逗,除了冒出一两句不得不说的只字片语外,大多时候只是面含微笑饶有兴致地听朱文羽一劲地说起些趣闻逸事、典故传闻,大多只是点个头或摇个头,仍是言语极少,真把个朱文羽气得个七窍生烟也无可奈何,实在是灰心丧气之极,懒得再理南宫灵,干脆不再说话,放慢马步,掏出那把自绘折扇,眯上眼故作悠闲地信缰而行。耳听得那南宫灵的马也慢了下来,微睁开眼一看,瞟见那南宫灵似乎仔细看了看他手上那把折扇,也亏得朱文羽心思灵动之极,也上觉得南宫灵似乎对这绘画丹青有很浓的兴趣,复又开眼,笑道:“对了,冷脸木头,你喜欢丹青,品评一下兄弟这副山水画如何?”把折扇递过去。
南宫灵接过折扇,仔细观赏,道:“朱兄这副水墨丹青确然不错,一派田园仙山之气,只是浓淡不均,布局也稍欠妥。”
“哦?你倒说说看?”
“其实这丹青绘画和建筑布局,进而奇门遁甲的布阵之学,均有共通之处,都讲究天人合一,浑然天成,家伯父曾言道,人工雕琢之最高境界便是显不出人工雕琢,仿佛自然而成。”
朱文羽自然知道南宫灵所说的家伯父便是“玉面仙童”南宫沐,看来这南宫灵家传之学中也有着奇门遁甲这门奇学,而且这南宫灵还经过了一番钻研,兴致一来,故意道:“哈,想不到你这块呆木头还懂奇门遁甲呢?兄弟我可是一窍不通,木头老兄能否跟我讲讲这玩意?让我也见识见识?”
南宫灵微微一笑,道:“其实这奇门遁甲并无甚深奥之处,只是出于易经八卦阴阳互补之说,且将其用于阵法机关之中而已。”
朱文羽哪里肯放过南宫灵,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一身缠死人的无赖本事,终是让南宫灵举手投降,一五一十地给朱文羽讲解起这奇门遁甲中的精微奥妙之处和机关布阵之学,这一来朱文羽总算有事干了,日子便觉好过多了。也是朱文羽好奇心重,连入夜打尖住店时也不放过,一个劲缠着南宫灵继续讲说,好在南宫灵性子和顺,解说起来极为耐心,凭朱文羽怎么问也不烦,倒让朱文羽学了个饱,收获颇丰。至于南宫灵,可谓从未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倒也慢慢适应了些,比原来容易开口许多,这对朱文羽而言倒也是个意外的收获。
这南宫世家果然不愧武林第一大世家,人才济济,除了几套超绝剑法武学之外,连这家传的奇门遁甲之术也是钻研颇深,无怪数百年都能雄居武林一隅,声名一直屹立不倒,连武当派都只能算是他们的后辈。只是恪于祖训,除了唯一的一次曾特许六人同时出门,追随当年大侠郭靖一同镇守襄阳,共抗蒙古之外,数百年间一直都恪守祖训,只让“南宫三子”同时行走于江湖,余人皆深藏门中,有不少高手都在庄中度过毕生而不为武林所知,只是暗中默默地支撑着这南宫世家的雄厚实力,若是算起这些深藏不露的高手,这南宫世家的实力绝不会输于任何一帮一派。不过如此约束门人,倒往往让南宫世家绝少涉于武林恩怨,在几次江湖风波中都能超然物外,不受很大的影响,而武林中人也极少人敢大胆来南宫门前惹事生非,南宫世家才能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名义上领袖武林的地位,这也真不知到底是祸是福了。
二人并骑落落而行,有说有笑地侃侃而谈,路人也只道是哪家乡绅富豪、大家望族的少年公子踏马秋游。只是仅这两个书生模样般的公子单独出门,也不跟些个下人仆从,让旁人些有诧异之时,一样也引得一些乡间地痞混混的不轨之心,动着从这两个“不知死活,手无缚鸡之力的雏儿相公”身上捞点油水的心思。不过若是他们知道这两个翩翩公子都是两位武林少年英才,一流高手,恐怕就算打死他们也是不敢动这种心思的,可偏偏这两人的手无缚鸡之力般书生模样却是蒙骗了他们的眼睛,才会上得大当。
果不其然,才行到曲阜,南宫灵正说到机关之学,朱文羽插话道:“喂,我说木头,有没有感觉到有人跟着咱们?”自上次从京城去山东南宫世家的路上和周元学了一通之后,朱文羽对这追踪之术已是略有所得,自然很容易便发现有人跟踪。
“有,一共是两拨人,一拨有两个,在我等前方一里之内,一老一少,祖孙二人,已跟踪三天。还有一拨在后方二十丈处,四人,半日。”南宫灵头也不偏地道。
“哈,好样的。说得一点不差。”朱文羽笑嘻嘻地冲着南宫灵一翘大拇指。
“后方四人听步声并无多少武功。”南宫灵又冒出一句。
“呵呵,果然有一套,呆木头,兄弟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家伙了。那几个人连跟人都不会,想必是本地混混,欲图打个劫什么的,上不得台面。倒是前方老少两个,前日在我们身后,昨天一会在前一会在后,相距不过一二里远,今日还在我等必经之路上等着,肯定是老手,而且身有武功,故意妆成祖孙两个,估计有什么来头,倒要小心。”朱文羽笑嘻嘻道。
“今日打尖必然有事发生。”南宫灵还是一句。
“亏了这曲阜圣人门庭之地,德化民风,也有强盗。”朱文羽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