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邓韶如身为王府总管,在这北平城中也算是有点字号的人物,本来燕王对家人一向管得严,平日里邓韶如也是有意低调行事,不敢随意出风头,可这次有“表弟”新丧,居然还在家中大摆灵堂,自然有千方百计想巴结讨好他的各色人物前来吊祭,于是乎,拉关系套近乎,送礼的送礼,哭灵的哭灵,放炮的放炮,吹喇叭的吹喇叭,邓韶如家中这几日可谓是人来人往不绝,居然还请了十来个和尚摇头晃脑的念了两天超生经,倒把这叫花帮中一个草莽英雄“铁扁担”毕延择的后事弄得比个三四品的朝廷官员的丧事还要热闹。那邓韶如是有苦说不出,朱文羽怎么说也是个钦差,皇上身边的红人,连燕王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朱文羽要如此胡闹,邓韶如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一切遵命地在自家的私宅中摆下灵堂,眼看着一个个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过来吊丧,偏偏又说不出真情由,只好自己也当成真死了表弟一样,每日间迎来送往,操劳了好几天,心中叫苦不迭,又怕如此铺张惹眼燕王以后知道了会怪罪,只好将前后原委详详细细写了封书信差人送到魏园燕王的手中做个解释。燕王接信也是目瞪口呆,没料到这朱文羽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大胆子打着燕王府的名义如此胡闹,心中对朱文羽虽有些恼怒,但少年心性,想想此时邓韶如那有苦说不出满心无奈的一张苦脸,也是不禁哑然失笑,既是此事已胡闹开了,干脆先由得他闹去,等朱文羽这小子闹玩了回头再和他算账。此都是后话了。
在朱文羽的荒唐胡闹之下,终是将丐帮北平分舵的分舵主“铁扁担”毕延择的丧事风风光光给办下来了,朱文羽憋着的一口气也总算松了下来,心中悲楚稍有发泄,这才能静下心来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办了。
“对了,燕兄,少林的事到底怎么回事?”这几日一直忙着毕延择的后事,好不容易歇下来,朱文羽突然想起燕飞虹这次来北平城的来意。
“少林木灵大师给师父送过来一封书信,少林方丈木云大师突遭不测,不过信中详细之事师父并未和我提起,究竟是何详情我也未能得知,师父只说是要尽快找到朱兄,陪师父往少林一行,至于别的倒没有多说。”
“突遭不测?什么不测?是不是被暗害了?”朱文羽追问道。
“这却不知。只不过无论是何事,必定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师父命我绝不可透露半分消息,以免引起江湖震动,故连飞鸽传书都不许用,非命我自己跑一趟当面告诉朱兄不可。本来师父命各处分舵四下打探朱兄的消息,后来北平分舵传书道是朱兄想找几个会蒙古话的高手相助,我们才知道朱兄在北平城,我便连夜往这边赶了。”
“多谢燕兄了。”朱文羽心知燕飞虹马不停蹄地从洞庭君山的丐帮总舵赶过来,数千里地十分辛苦,不禁从心底感激。
“朱兄无须客气,我也只是遵循师父之命。”
“都怪我荒唐,为了毕舵主的事又耽误了几天。”朱文羽惭道。
“朱兄不必如此,朱兄为毕舵主操办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替丐帮长了脸面,燕飞虹代丐帮多谢朱兄厚意了。”燕飞虹一抱拳。
“好了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看来我们须得即刻赶往少林寺。只不过老鹰的伤太重,一时恐怕没这么快好。”朱文羽皱眉道。
“恐怕也只能让沙师弟先在燕王府或是北平分舵养伤了。”燕飞虹也感棘手。
“也只能这样了。”朱文羽喃喃道。“我们明天就走。”朱文羽拍案而起。
第二日,朱文羽便写了封书信给仍在魏园统领着北疆数十万大军的燕王朱棣,将事情经过始末禀报了一番,末了又顺带提到沙漠被昭乌达重伤,留在燕王府养伤,他自己则须得赶往少林寺一趟,不过因仍不知事情原委,信中并未提到少林寺变故一事,只道是发现新的线索要往少室山一行。写完信亲给燕王府总管邓韶如,令他尽快派人送往魏园,自己则收拾行装,与唐韵玛雅二人随着燕飞虹一行四人打马出府便向西行,至于南宫灵,因担心博格尔等人去而复返,便安排留下来照应沙漠。唐韵玛雅二女却是死活不肯留下来的,朱文羽说干了口水也是白搭,不过想着也没什么要紧,便也只好带着一路同行了。
邓韶如这几日间因“铁扁担”毕延择的后事被朱文羽折腾得晕头转向头大如斗,眼见得这个瘟神要走,心中自是千肯万肯,脸上却哪敢露出半分?只是连忙一边安排快马往魏园送信,一边自己却恭恭敬敬地将朱文羽一行送出王府,早早打发了这个瘟神离开。
燕王朱棣虽说治下颇严,却也是恩威并济赏罚分明,这么多年来邓韶如也算是摸清了燕王的性子,办差行事愈发合着王爷的心意,算是朱棣的得力可用之人,邓韶如自己也算是省心不少。可眼前这个“临时主子”哪有个主子样儿?和老成持重精明干练的燕王简直差得天远地远,整个一个小孩儿心性地瞎折腾,自顾自地在燕王的从不许下人进屋的书房中铺了个床还不算(也怪,素来行事稳重的燕王居然也会应允朱文羽如此没上没下地猴儿般胡闹),如今居然更逼着自己认下一个做了鬼的叫花子当“表弟”,还在自己的私宅中摆下几日的灵堂,敲敲打打前前后后忙了个焦头烂额,家里也给弄得个叮叮当当鸡犬不宁,害得自己不知在枕头边听了老婆子的多少抱怨哭诉,到如今总算草草收场。做下人最怕的就是摸不清主子的性子,不能事事早早想到,没了准备很多差使也就没法办好,心中叫苦不迭,再这么下去,谁知道这个难伺候的主儿还会搞出什么他做梦都想不出的名堂来?能早早打发得远远的才能算万事大吉。燕王收到朱文羽的书信之后便给邓韶如写了封书信,命他速速去找北平城的州府衙门,令府衙的知府大人潘石柱潘大人贴出海捕告示,追缉欲图行刺燕王的凶犯博格尔、昭乌达等人,邓韶如原来曾奉燕王之命去看过博格尔所设的擂台,知府衙门中看过擂台比武的也不少,记得各人形貌,画出绘影图形,全城贴示缉捕文书,此已是后话了,不过在燕王严命之下,北平城中严加察问,博格尔等人便也再没能找着机会来行刺这位坐镇大明北疆的王爷。
燕飞虹安顿好北平分舵,命原副舵主“麓山隐客”武世明暂代舵主之位,直待总舵正式任命。再叫武世明飞鸽传书到丐帮的君山总舵,告诉师父“铁手天龙”谢非已在北平城和朱文羽会合,准备出发去少林寺,约好谢非到少室山下白水镇与他们一行会合,再一同上少林寺。安顿好这些事后这才与朱文羽三人一同上路,直奔河南少室山。
再过几日便已是大明洪武十七年的腊月隆冬了,在北平城中家家都有熏笼土炕,尤其是燕王府中,屋中都是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但外头已是天寒地冻了,北风呼呼地冰冷彻骨,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在这种天气里打马出门,还得跑到河南嵩山少林寺,那种冷风刺骨的味道可是不好受。朱文羽虽是内功精深,燕飞虹也是常年如此在外奔波,但一两日尚可,如此千余里地的马上赶路,也是难得消受,更别说还有唐韵和玛雅两个小姑娘,尤其是玛雅,内功已失,身子骨虽比常人好些,武功招数也尤胜以往许多,但却也耐不住如此严寒和奔波,出门没两日便觉着鼻塞头胀,发起烧来,弄得朱文羽和唐韵心疼不已,没奈何只得慢慢赶路,一日只走得那么五六十里路便早早寻店歇息将养。朱文羽开了个方子沿途抓药,住店时在店中煎好,又耽误不少工夫,照着往日里快马十余日的路程竟是走了近一月的工夫。玛雅心中觉着十分过意不去,几次强打精神要快些赶路却偏偏浑身酸软地一点劲儿也没有,只恨自己怎么如此不经事,误了朱哥哥的大事,心情极是不好,倒弄得朱文羽和唐韵反来不住宽解于她,哄她开心。
燕飞虹似是浑不在意,依旧是十分沉静寡言,并未露出半分不悦之色。
到开封城时已近新春,这是朱文羽第二次到开封城,想起上次在这城中街上遇刺,还有“九曲香”黄金蝶的两个淫贼徒弟张家采花一案,仍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但中间经过多少曲折奔波?想起这些朱文羽不禁暗叹。
不过因不明少林寺的情由,朱文羽也不敢多有耽误,只是在开封城中寻了个郎中给玛雅好好开了个方子,抓了些药,买了辆车,将玛雅安顿在车中,自己坐在车夫的位子上,四人继续西行,直奔嵩山少林寺,好在玛雅毕竟是习武之人,这一病虽然耗时甚久,又一路的行程颠簸,却也慢慢见好,精神也好了许多,四人赶路便也稍快了些。
这日,四人终于赶到少室山下的白水镇,正好是大明洪武十八年新春大年初一,白水镇虽地处偏远,却也到处满溢着一派新春气象,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有些人家还挂出了红灯笼。偶尔几处腊梅开得正艳,在冬日下娇艳欲滴,幽香沁鼻。几个穿着新衣裳的农家娃娃拿着线香在雪地里点炮仗,玩得不亦乐乎,传来阵阵欢笑声,令朱文羽听来羡慕不已,想当年幼小之时,爹娘和兄长因战祸新丧,自己随着陈老夫子相依为命,天下又战乱不断,百姓颠沛流离,能吃口饱饭已是不易,哪还谈得上什么过年穿新衣服放炮仗?如今大明开国近二十年,国力日盛,除了边疆还有些不宁之外,各处大多已是安定下来,战乱不再,休养生息了十余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便安生了许多,才有如此这般的新年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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