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再说一遍,请你们都从客栈里出去,要花多少钱?”
不知从何方漂泊而来的无名剑客正以近乎挑衅的口吻谈判,仿佛是要故意激怒客栈里的客人们。
有面目粗犷的虬髯大汉回道:“谁稀罕你的臭钱!信不信老子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咱们也才刚住进来不久,突然就要赶人走?没道理吧!”样貌缺乏特征的女子端着声音附和。
“喂喂喂,哪来的野狗,掌柜的快出来赶走!”戴着一个灰色眼罩的“独眼龙”索性直接把矛盾和气氛推至高潮,不想再与来者废话。
暮星客栈紧挨着晋阳城门而建,因为价格低廉,理所当然地成为许多江湖客落脚晋阳的首选之地。
“诸位千里迢迢来到晋阳,不就是求一个发财扬名的机会吗?现在只要你们从此地离开,多少钱我都愿意给。”剑客还在笑嘻嘻地嘲弄对方。
以方才说话的三个江湖草莽为首,一众住客尽皆拍案而起,掌柜不得不亲自出面调停冲突。
“这位大侠,你只有孤身一人,又何须包下整座客栈?你这样故意生事,若是惊扰到官府,到时候大家都要遭殃。”掌柜在点头哈腰,一边建议新来的剑客收起自己无理的要求,一边安抚其余老顾客。
剑客道:“在下只是好意提醒,若是实在不肯,那么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你们自己承担后果,告辞。”
剑客将斗笠戴回头上,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静静端坐,细细品茗。他的存在,很快便被周遭热烈的争讨声掩盖过去。
“你们听说了吗?那北镇出了个宇文轩,据说是周国王子,但居然打着当今太子高洋的旗号想要进兵齐国?简直笑话!果不其然,周王马上派兵过去增援,这明显就是要借北镇之力完成他们宇文家自己的统一大业。”
“现在他们连大齐的关口都进不去,还谈什么清君侧?名不正言不顺,依我看,不过就是借故离间太子和皇上的关系,好让他们周国的军队前进无阻!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为了战争胜败不惜挑拨世间混乱,玩弄人心,实在可恨!”
“瞧你这话说的,这世道不乱,我们怎么活?”
枯坐在角落已久的剑客此时忽然发话,说:“此言差矣,连你们这种人都能想到的事情,你们觉得这些统领千万人的人中之龙想不到?”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独眼的莽汉站起来,款款走到剑客面前,阴沉着脸问:“你这家伙吗,难不成学不会乖乖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剑客胸有成竹道:“宇文轩要清君侧是真,周国派兵前来增援是真,大齐关隘拒绝宇文轩的军队入境也是真,事实就是这么简单,你们这些猜测只是众多事件的余韵,并不是主要的内容。”
“你怎么敢肯定?”独眼龙问。
剑客说:“如果目前这个状况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你相信吗?”
“你到底是谁!”尽管对方的言语并无任何个人倾向,但是独眼龙依然恼羞成怒似的把剑客的饭桌掀翻在地。
剑客叉着手放在胸前,事不关己一般回道:“或许你很快就会知道。”
不过三两句话,恼羞成怒的老顾客仿佛转变了身份,如今他才更像是刚到晋阳的人,而面前这个神秘剑客则明显知道得更多。
眼尖的掌柜敏锐地发觉这一点,走到独眼龙旁边把他劝走,然后免费为剑客送上新的茶点。
少顷宁静,暮星初现,在暮星客栈的正上方,一颗引人注目的星星高挂于晨昏线附近,明灭可见。
“太平道的天枢道长曾说过,整个晋阳只有小店这个方位观测到的暮星是最为清晰的,是以亲自赐名小店,是谓‘暮星’。”掌柜走到剑客身边喃喃自语,看上去是想炫耀一下自己也一样来历不凡。
剑客不屑道:“是太平道众吗?天枢子......”
须臾,有两个手执兵器的女子走入客栈,紧接着,被她们所护送的第三位女子,她分明被戴上枷锁,是个囚犯,可是相貌清丽,神情自若,并无丝毫罪犯之貌。
拿弯刀的女子有一头金色的秀发,一对麻花辫干练的放在双肩前,说着一嘴带口音的汉话,道:“掌柜的在哪?”
另一位拿长剑的女子则没说话,径自入店找寻。
是时客栈内还算热闹,个个支起临时的赌档在此寻欢作乐,她们的声音应该没人能听见。
不过,那位坐候已久的剑客却主动迎了上去,与三位女子一一问候道:“嫣儿、贺拔小姐,阿珂,你们都来了。”
“凤哥哥......”戴枷锁的女子欺身走到各色赌档前,没人想到她是从哪里来的通缉犯,只听她说:“各位,请扔掉你们从太平道众手里拿到的药散,那是剧毒之物,只会让人沉沦,并不会让人成仙,然后,你们离开晋阳,再也不要回来。”
众人听罢,皆停下手中事务,困惑地看向这名“罪犯”。
“你又是谁?跟白天那男人一伙的?”独眼龙走了出来,替大家问道:“我不交出来,你又能拿我怎样?”
剑客拦在他们之间,说道:“我会杀了你。”
“你敢!?”
话音未落,只见锐利的白光一闪而过,直穿此人喉咙。
“在下白凤,先前已经给过大家忠告,现在还不想走的人,下场就跟他一样。”
有跟独眼龙一起混的小厮怒上心头,意欲合谋同伙一起绕后偷袭白凤,可是白凤却一眼识破了他们的计策:先从人群中找到他们,然后逐个拖出来打翻在地,最后都丢到他们老大的尸体面前。
“快,快去告官府!”
“我们身上都有犯过血案,这不是去自首吗?”
“去自首也比在这强!?”
白凤的动作无法预估,只要是被他看见想要反抗的,都会被先一步找出来打折手脚,这么可怕的敌人站在面前,这些老江湖甚至没想过要团结在一起便纷纷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