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非走到书案边一边磨墨,一边思索,等心里有了主意后,提起笔就写。
写完,他把纸放在背后,“晏三合,轮到你了。”
晏三合心里已经有了腹稿,寥寥几笔,很快写完。
裴笑虽然拧紧了眉头,落笔却丝毫不见犹豫,几乎是一气呵成。
片刻后,三张纸同时放在桌上,纸上分别写着:
化敌为友;
先礼后兵。
化干戈为玉帛。
写的不一样,意思却是同一个意思。
他们是来化念解魔的,不是来追究周也是哪国人,为什么混进官场,与周也交恶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
晏三合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
“既然意见一致,那就想想如何化敌为友,先礼后兵?”
裴笑见那两人和他想的一样,心里有了底气,“这样,明天白天我给周也递帖子,晚上上门拜访他一下。”
晏三合:“理由是什么?”
裴笑:“回京在即,感谢照顾。”
“这八个字极好。”
谢知非一拍掌,“回京表示我们要走了,从此山高路远,各不相干,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感谢二字是示好,我们对他没有任何恶意。”
晏三合接话,“上门拜访是我们的诚意,在他的地盘,能让他放心。”
裴笑一听两人都夸他,心里有点小得意。
然而就在这时,晏三合突然话锋一变。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周也是放心了,我们却是陷入险境,是生是死都任由他说了算,万一他起杀心……”
噗通,噗通,噗通……
裴笑只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万一周也起了杀心,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黄泉路!
这世上,上坡路最难,下坡路最省事,黄泉路那就是彻底嗝屁了。
要不要冒这个险?
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这是每个人都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裴笑默默看了谢知非一眼,心里多少涌上些愧疚。
这一趟他陪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苦点累点也就算了,万一出点事,谢家那头怎么交待?
“谢五十,你别去了,和朱青在观音禅寺等我们。”
谢知非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裴笑脸色发青,“这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要为这个丢了性命,不值得。”
谢知非冷笑,“裴明亭,你这会才来和我说没关系,早干什么去了?”
“小爷怎么知道化个念解个魔,都能把小命弄丢了?”
裴笑一拍桌子,火气冲天。
“小爷要有前后眼,京城都不会让你出;你姥姥个王八蛋要是敢跟来,小爷打断你的腿。”
谢知非漠然的盯着他,“你他娘的可真能!”
裴笑咬着唇,“你别管我能不能,反正明儿个你不能去。”
谢知非呼吸急促了一下。
这人脾气臭,嘴也臭,但有一样却是香的:待他的心。
说不怕是假的,他身后一大家子的人呢,老祖宗,父亲,母亲,大哥,大姐……
哪一个都是他放不下的。
但眼前这一个,也是他放不下的。
“一道来的,就要一道回。”
谢知非看着他,“你姥姥个王八蛋明天要不让我去,三爷我从此不认识你裴明亭是谁!不信,你试试?”
“……”
裴笑有些愣愣地凝视面前的人,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哼!”
晏三合皱着眉头,一脸想吐。
她的本意是提醒一下,要思虑周全,要做好应对措施,以防万一。
这两位爷倒好,直接上演“浓情蜜意”的生死别离大戏。
“裴大人。”
晏三合冷冷道:“我是来替老太太化念解魔的,不是来送命的。”
裴笑:“……”
晏三合:“既然观音禅寺没问题,长青和智通和尚就应该好好利用。”
裴大人黯淡好久的眸子像是一下子淬了星星。
“明亭,我其实也想和你说这个。”只是被晏三合抢了先。
谢知非:“明日把你的官印给我,观音禅寺那头我去安排。”
裴笑:“你,你怎么去安排?”
谢知非:“还记得我们刚到南宁府凉茶摊时,我和李不言打的赌吗?”
裴笑:“记得,输的人帮赢的人去观音禅寺抢头柱香。”
谢知非:“我输了,这香就该我去抢。”
裴笑眼前又一亮,这个借口顺手拈来,合情合理,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问题是,你抢得着吗?”晏三合一语双关。
观音禅寺的和尚被我们折腾成这样,他们还会出手帮我们吗?
“那就看三爷的嘴够不够甜。”
谢知非嘴角扬起一点苦笑。
“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厚着脸皮抬出我亲爹来!”
……
府衙。
西北角深处的一座小小院子,是知府周也的院子。
院子不大,小而精致,装饰和摆设十分的简陋,周也一年也只有几天会借住在这里。
掌灯,烧水,煮茶……
茶叶浮下去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大人。”
周也放下茶盅,冷冷道:“那院里怎么样?”
“院里有人守着,灯一直亮到现在,别的查不到。”
周也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像盖了一层霜,唯有一双眼睛,在烛火中那样的黑,那样的深不可测。
“刚才和我交手的人,是跟在谢知非身边那个叫朱青的侍卫,这人出剑很快,功夫扎实,是个高手。”
“大人,他们一定是怀疑了。”
“我在知府这位置上坐了整整九年,在华国呆了整整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被人识破过。”
周也摇摇头:“却没想到竟被他们几个给识破了。”
“大人,下一步怎么办?”
“躲了这么些年,我够了,他也够了,你们也够了。”
周也转过头,神色坦然,“阿强啊,是时候做个彻底的了结。”
那个叫阿强的忽然眼眶一热,“周也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只看老天爷的意思。”
周也声音沉甸甸,“明天他们应该有所行动,你们不用靠得太近,远远盯着两个人就行。”
“谁?”
“一个谢三爷,一个是裴大人的妹妹。”
“三爷这人我知道,但裴大人的妹妹……”
阿强有些不大明白:“盯着她做什么?”
周也眼中露出些玩味的意思。
“那四人的身份,我们都清楚,唯有她和她的那个婢女来路不明,是个变数。”
阿强想到那把舞得眼花缭乱的软剑,如坠冰窖。
周也冷笑一声,道:“他们能找的帮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观音禅寺的人。”
阿强眼球充血,“和尚里头有武僧,功夫个个厉害,周也哥,那我们怎么办?”
“没有退路。”
周也突然眼中寒光四起。
“阿强,和兄弟们说……生死一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