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多天,龙亭书院大门紧闭,门前贴了一张告示,上写道:本书院银子告罄,无法运转,暂停事务。特此布告各乡邻里。龙亭县衙。
县衙西巷里的馨香茶馆,十来张桌子座无虚席,谈资全在书院这个话题上。一个穿着腰捆的汉子说:“真的想不到读书的地方出现武打的局面,堂堂的七尺男子汉遭到两个女人一顿收拾,一个都不敢动,全都认栽。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对面的汉子说:“也怪他们自己说不过人家,就想动手打人家女人。事先怎不想想人家女人没有两下子,她就敢跟你顶嘴,想必是特地来修理他们这些人。我看啦,他们这是咎由自取。”
一个名叫王凤兰的女人说:“姚柯呀,你可晓得那两个女人是前线下来的女将军,杀人无数若干,收拾咱们县城里的三个蟊卒子还不是手拿戏。”姚柯一蹬腿,说道:“怪不得的,我亲眼望到云洁女人抓住姚大力如同抓的木头人,太厉害了。还有几个鬼想出手,一看到这个架势,全都缩了头。龙能奇,你也在场的,你看了惊奇不惊奇?”
龙能奇说:“当时确实惊诧不已,现在晓得她们的来路,也就觉得她们是有备而来。”姚柯说:“两个女杀星出手就是厉害,我佩服。不过,李六奇他这个大儒说不过人家女人,肚量太小。孔夫子被七岁的项橐将住了军,他老人家可没有恼羞成怒,相反还拜项橐为师。宰相肚里能撑船,应该肚量大的呗。”
此时忽然有个人高叫起来:“妈的,文的、武的都被两个女人玩住了,我们龙亭男人跑出去还有什么脸面?要找武林高手将那两个女人抓起来千刀万剐!”一个名叫新凤彩的女人喊道:“庾聚才呀,你省省力啊,你晓得她们两人的来头吗?那个提问李大儒的名叫云洁,是叶悫将军的夫人,战场上立有大功,朝廷封她帷幄君、征虏将军。那个身材精悍的名叫黄子芹,是王顺清将军的夫人,朝廷封她春平君、荡寇将军。你们哪个敢出来做她俩的佛事?”刚才还气壮如牛的庾聚才,一听便傻了眼,不知所云地说了句,“算了吧。”
老者马金堂说:“你们都要把个局势好好望望,别要说什么阴盛阳衰,贤能者上位,天之道然,谁也阻挡不了的。做个人,脑袋瓜要开窍。不服死有什么用?我听说啦,六个满腹学问的儒生说不过人家,就唆使姚大力、庾大宾,还有个叫吴宝山动手,加上他们这三个人都无脑,哪个砖头递了去,叫他砸哪个就砸哪个。这下可好呢,被人家弄了跪在讲坛前挨整。六个儒生被逼住道歉,简直自取其辱。嗯啦,无非就为了一个问题,是小皇帝掌权,还是太后掌权?我就不晓得有什么想不通,延进帝在世时就旁落大权,满朝的兵权都在她芮太后手里,她手上的人都服她,如同铁桶一般,谁也撼动不了的。你这个时候还抱个老黄历有什么用?”
老者说了好长时间,没有一个人不赞同。由于没有人再论是非,整个茶馆也就没杂声了。
落花巷北头一家是县丞厉元觉的住宅,这里的地理位置比较好,城中河在屋后流淌,河边路到此为止。尽管外边和风吹送,风景也优雅得很。屋里却坐了好多的人,谈论当前局势。师爷卢万春说:“吴罡吴县令他对突如其来的事情淡定得很,一丁点也不感到吃惊。所以说,我们没必要把事情做绝,一切顺从大局。”厉元觉说:“江山是费家的,可不是她芮家带得来的,凭什么掌控朝廷,居然还要取而代之,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主薄武连灼喝了口茶,说道:“妖婆能力超常,兵权握得死死的,哪个也搬动不了她。但是,历代都是父传子,哪有个外传?看她以后交权交给哪个?芮家人总归不能即位的吧。”捕头胡大威说:“强势的女人握到国柄,不会轻易交出的。小皇帝虽然上位,毕竟根基不牢靠,迟早要被那个妖婆掀翻的。朝中没人保得住小皇帝的龙椅呀。”
卢万春笑着说:“你们几个夫人也说说自己的看法,这是在家里,但说无妨。厉夫人,你先说。”厉元觉的女人方琼英晃着银质项链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世道秩序,怎能乱了套?芮太后她篡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世上只有船头上前,哪有个船艄上前?”
胡大威的女人栾龙英接连抹了头顶三五次,说道:“雄鸡打鸣,哪有个母鸡打鸣?一国有一君,一庙有一神,一家有一主,即使女家招女婿,也是男人做主呀。芮太后她可以称制,不可以坐龙椅。”卢万春的女人徐海秀笑着说:“国之大事,我们女人不必插嘴,实在要我说,芮太后她再有能耐,都不好坐龙椅的,否则,她就是王莽、曹操。”
武连灼的女人杨延花说:“厄依歪,黄牛力大拉上岸,水牛力大拉下河。哪个上位还不都是凭本事的么?我等说到天亮,局势到底是什么样,能有什么办法。”武连灼说:“我家延花你不是这么个说法。”杨延花反唇相讥地说:“不是这么个说法,那你去掌控朝廷局势呀。”
厉元觉对此倒是大度,说道:“武主薄呀,你也不要诘难武夫人,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关键是费家没有一个大能耐的人,治世能臣又不曾出现。芮太后她手下的人才济济,所以她的底气十足。龚梅你既然来了,也说说你的看法。”
厉家丫鬟龚梅说:“奴婢是下人,大人恩准奴婢说点,那奴婢要说顺道而走,总归不会错的。只有大英雄才会与众人不一样,说话、做事惊天动地。”
卢万春说:“关闭书院,那些女人以及拥护芮太后的人就没有说话之处,省得我们烦躁。”厉元觉拍着桌子说:“对呀,吴县令正是这么做的。”他的话音刚落,典史王凤彩走了进来,说道:“吴县令已经答应开启书院,明日书院就有人登上讲坛。”
厉元觉失声道:“啊?吴县令他怎得答应的?”王凤彩说:“聂双云带着黄子芹、云洁来到县衙,说开办书院是教化文明的表现,利国利民。她们说芮太后是当今的女尧舜,她上位是敖炳国强盛的标志,抱残守缺,只能说是井底之蛙。接着,她们又你一言,她一语,夸赞了吴县令一番,吴县令当即答应她们立即开启书院。”
卢万春惊愕地说:“吴县令他昏了头,……”王凤彩说:“我来的时候,吴县令关照我叫你们别要反对,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他还叫你们几个人要看清局势,到什么山砍什么柴。又说,朝廷大势变幻,我们都不必做费家王朝的殉道者,得不偿失,要识时务。”
书院是开启了,但来的人看法很不一致,吵吵闹闹的。妇女王凤兰抱怨道:“这里哪是人读书的地方,吵死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另一个妇女名叫吴学萍说:“晓得书院这个情况,我才不来的。那些男人对我们女人有怨气,就信口开河,挑起纷争。”
方琼英摆着手说:“这里应该是各抒己见的地方,唉呀呀,你们听不得别人说,那就蹲在家里做做针线活。”栾龙英嚣张地说:“不能总让你们说芮太后好,人家就不能说庆和帝好。世道难道就弄反了的?乱臣贼子才那么霸道的呢。”
龚梅不知天高地厚,嚷道:“乱臣贼子想翻天,横行霸道,逆天行事必不久长。”新凤彩冷笑道:“你个做丫鬟的,也要做个逆天行事的马前卒,对你能有什么好处?”龚梅撒泼道:“啊呀,人家才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婆娘就都来欺负我,我孤苦伶仃,没人替我说话啊。我不要过了,呕呕。”
方琼英说:“欺负不了人就欺负我的下人,走,从此再也不到这个鬼地方,让逞能的霸王匹们在这里,明日死了也葬在这里。”说着拉起龚梅就走,栾龙英几个有官家身份的女人纷纷离去。
王凤兰埋怨道:“啊,哪就不能忍让一点,针尖对麦芒,一个不让一个,这样下去,这个书院还不要真的关了门。”高跃兰说:“凤兰呀,你也要搞清楚,明明是方琼英、栾龙英她们两人在挑衅,凤彩只不过说了龚梅两句,方琼英就跺脚舞手。她们都是官家的女人,生怕芮太后掌控全局动了他们的奶酪。这一点,你就不晓得的了。”
琼文阁里闹起了内讧,庾玉白愤怒地说:“你们三个还要去书院,抽什么羊角风?”郝天合说:“教学授业是我们读书人的天职,虽然那些女人拥戴芮太后,毕竟还在于我们为师的引导。”李六奇翻着白眼,说:“你得了吗?只怕你引导不了她们,倒反被她们给感染上了。妖精的最大的本领就在于迷惑,你经得住她们的迷惑吗?”马光益摆着头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些人肩负着摆渡船的责任,说的因为人家跟你观念不一样,你就不摆渡船,岂不是因噎废食了吗?”
姚进献说:“马光益你这么说,倒跟云洁、黄子芹那帮女人如出一辙,眼里全没个师傅。”陆三几说:“唉唉,说着说着,你们就走向偏激。你拥护庆和帝,她拥护芮太后,谁胜谁负,最终还是靠实力说话。吴县令他是个高人,叫我们所有人都要冷静,静观其变,不能把自己的后路都弄没了。厉县丞是个铁杆拥护小皇帝,结果呢,县衙里竟然也起了内讧,厉县丞、武主薄、卢师爷三人离职,只有胡捕头仍到县衙里做事。现在,我到书院里教学,不然,我的嘴岂不要吊在羊角树上呢?”
琼文阁当即走了郝天合、马光益、陆三几三人去书院,李六奇跺着脚说:“这可怎么得了哇,他们竟然叛经离道,欺祖蔑师,我等却毫无办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