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黯淡月光不偏不倚地,透过窗户,落在两个人身上。
齐迹看着身边陈思思看着他的那双澄澈眼睛,两人靠得是那样近,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他忽然觉得有一些恍惚,但两人其实已经沉默了很久。
所以,看着陈思思投来的目光,齐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一段故事加一个结尾,至少是一段感受。
可他思来想去都只觉得苦涩得难以形容,于是他将身体缩了下去,侧躺着,别过头,头发被被子遮了大半。
他就像蒙住了自己的全部,只是在一些难以言明的间隙中发出一点点声音:“我一度沉沦在这些悲伤中无法自拔,可又一次亲眼看着同伴死在自己的面前过后,我此时此刻竟然平静得有些麻木......很难懂吧,我也不懂,甚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些......就像我也不懂得你口中的‘家人’,该怎么去理解。”
“别想得太复杂嘛,小齐同学......我觉得呢,肯定是你太累了,疲惫让你短暂地丧失了本该有的情绪。其实......我觉得这样不也挺好的,至少没那么不开心了嘛!不像我,一遇到难过的事情就控制不住地哭,可有些事情,眼泪掉干了也没用,所以我很多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没用......”陈思思轻声说道,却有些颤抖。
“是......”齐迹将身子辗转过来,看着已经开始眼眶微红的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却仅仅是重重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字。
“可是好像我们都一样可怜啊,战争毁掉了本来拥有的一切。我想让你把我当家人一样,是因为我觉得,家是最温暖的,可是我没有家了,如果还可以有一个家人,其实我也会觉得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了......可是你是个笨蛋,竟然总想着要自己来承担所有的事情。”陈思思自顾自说着,抬头望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掉下来。
齐迹看着她,忽然觉得好像在他们之间,彼此都在假装不悲伤,然后去安慰另一个内心悲伤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模仿着曾经在某些电影里看到过的画面,轻轻伸手替她捋了捋发丝,轻声说:“没关系。”
陈思思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侧过身隔着被子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房间太暗了,齐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用微弱的声音说:“笨蛋小齐,你要是真的死了,死在我的剑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说的,我是‘奇迹’,哪有‘奇迹’那么容易死的。”
可是此间仍有月光温柔洒下,两个各有惨痛的人像是在抱团取暖。
可信仰不过是忘记真相。
......
翌日。
天还没亮。
城西庇护所的幸存者集合楼。
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灯火闪烁。
忽然。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
半天没有人回应,敲门者推开了门。
一身病号服的少年走了进来,却见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房间却四下无人。
他喊了喊:“瞳瞳?”
忽然自窗帘后面扑出来一个娇小身影,抱住了他的腿,泪水只是一刻就浸湿了他的裤腿。
“怎么了?”齐迹问。
小女孩抽泣着:“你骗人......”
齐迹沉默。
“那个大叔来接我的时候,我看到你躺在车子的后面,满身都是血......”瞳瞳抬起头,泪光闪动,“是不是那群坏人也把妈妈杀了......”
齐迹愣住,旋即弯下身,捏了捏瞳瞳的脸蛋,微笑道:“瞳瞳,那你会不会好好活着?”
瞳瞳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泪已经哭干了。
齐迹知道,在他来之前,她一定已经一个人在角落待了很久。
“我要走了。瞳瞳,乖乖待在这里,好好长大。把这个拿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一天遇见解决不了的事,你用它打给我。无论何时,无论我在哪,都会来到你身边。”
病号服少年走了,临走前将一个小手表放在小女孩的手上,消失在天亮前的苍白里。
......
正午。
赵岩醒了。
一堆身影凑在他的身边病床边。
魏医生感慨地说:“真是奇迹啊!昨天赵岩同志的伤还恶化得极为严重,血液流失也达到了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百分之七十,竟然在一夜之间就恢复得如此明显。”
正常人失血在一千毫升左右早就死了,赵岩血几乎都要流干了,还有气息尚存,本身就已经是难以置信的事情了。
然而更难以置信的是,一夜之间,他身上的大小伤口都恢复了许多。
陈思思高兴地在一边“耶耶耶”地喊着。
老莫思来想去,出于考虑,问道:“赵岩,你昨晚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只有齐迹一直平静,从始至终就只是说了句“醒来就好。”
仿佛从此如此。
赵岩竟在这时,忽然伸出手撕下脸上的绷带,吓得陈思思连忙捂住脸。
并没有如预期般出现狰狞的伤口,反而是赵岩那张粗糙的脸多了几道疤痕,他挠了挠头,说:“也没啥感觉啊,就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有人让我搞什么灾难什么的......”
众人释然一笑,又是一阵寒暄。
也许是大家都对赵岩的冲动脾气心知肚明,于是都各有默契地没人多说什么。
最终,老莫叮嘱道:“赵岩,既然醒过来就是最好的,不要有压力,好好养伤,我等你回学院。”
老莫要走了,他毕竟还有在学院的工作,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老莫点上了一支烟,抹了抹脸,却摸到了泪水,他苦笑了一下,忽而摇头自语道:“老了啊......”
只是走出门不足一刻,齐迹忽然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道:“老莫,有没有空位让我搭个车。”
“别太放轻松了,该养伤养伤,训练不差这两天。”老莫严肃起来。
齐迹摇头笑了笑:“不回学院,我也总得去酒馆报道吧。别废话了啊,你就说今天我坐你车上了,你赶不赶我走吧?”
“你小子......”老莫摇了摇头,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没有多说。
两人谈笑间就要走出走廊,忽然有人在身后喊道:
“喂!”
同时回过头,身后陈思思叉腰怒道:“去哪?”
“回学院。”
“那我也要一起走!”
“别闹,你还有伤在身呢!”
“哪有哪有?我不管,看不见,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