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敢在钱少斌、陈向前面前闹,但这解决不了问题啊。
当下那些心里没底,但自恃还有些关系的,他们虽然很反感这种一刀切的做法,此时也只能双手抱胸冷眼旁观了。
他们打定主意等这鸟会结束,就赶紧找关系申请调回船机厂,不留在这里受窝囊气。
程德彪都被拘进去了,他们能回船机厂就好,没必要节外生枝。
在座有几人自视业务能力过硬,这一刻则是昂首挺胸,希望钱少斌、陈向前能注意到他们,甚至这时候让他们站出来表态发言都行。
管理岗是大幅度精简了,但也意味着权力更集中了,更不说要明面上的收入就会增加很多。
同样他们也因为自信,内心认可蓄电池厂真正做大起来,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而不是整天跟一大群碌碌无为的人互相扯皮、搞内耗,拖到最后大家一起死。
只不过他们这一撮人还是太少了,之前形势未明,他们没敢吭声。
那些心里没有底,在总厂或其他分厂又没有关系的人,一脸沮丧。
他们想着留下来大概率会被踢到普通岗,但申请调回船机厂也没有位子等着他们,也只能暂时做个普通工作人员。
他们心情最复杂,心里也最不好受,但很显然他们又不是最能闹、最有恃无恐的前两类人。
当然也有人对钱少斌与陈学前他们两人的安排提出异议:“钱厂长,陈厂长,你们为什么就不需要跟船机厂解除人事关系?”
“合资协议生效后,船机厂占股50%,我们是代表船机厂进驻合资厂参与管理,所以隶属于船机厂,而非隶属于合资厂;同时我们两人的工资待遇还是船机厂党组决定并负责发放,跟合资厂没有关系。”陈向前解释说道。
钱少斌说道:
“好了,接下来厂子要进行全面的整顿,生产也都要先停下来。你们跟下面的职工,对竞聘工作有什么意见,以及好的建议,随时可以找我跟陈厂长谈。小萧总那边可能会稍微忙碌一些,但你们要是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出来,我们找个时间再专程约小萧总过来进行技术交流。”
大家都在底下嘀咕:
这孙子哪里是来参加技术交流嘛,这明明是背后的太上皇!
蓄电池厂是这次合资的直接标的,虽然合资方一直都没有露面,但除了康继煌、陈向前以及程德彪三人直接参与合资协议的草拟外,有些情况乃至一些具体条款,也会跟中层管理通报、征询意见。
中层干部也早就知道南亭实业作为技术支持合作方,专门注册成立蜗巢科技,也听说了蜗巢科技与工学院联合筹建能源电化学实验室等事。
说实话,他们也早就怀疑合资的一千万,是不是南亭实业借华兴集团的名义行事。
如果只是单纯提供技术支持,或假借这个合作的名义从合资厂里捞点利益,有必要搞这么大的动作?
看过萧良昨日的做派,大家也越发坚定心里的猜疑。
但是他们又能说什么?
蓄电池厂都这个鸟样了,一年顶天就做出三四百万的产值。
不是产能只有这点,是生产出来的蓄电池组质量太不如人意,外销没有出路,一年到底只能从关联企业接三四百万的内部订单,甚至仓库还堆积好些残次品。
蓄电池厂这次搞合资,解除内部的订单捆绑,造船厂那边算是松了一口大气,也最为积极支持,至少启停蓄电池以及船用蓄电池组这一块,总算可以从外面采购合格的优质产品了。
蓄电池厂明面上折算了一千万固定资产,但实际值多少钱,在座心里都是大体有数的。
人家还乐意掏一千万港元过来合资,也没有要求控股,简直就是菩萨啊,还指望人家到现场后看到乌七八糟的状况,不发点脾气?
没有直接撤消合资协议,都算是客气的。
会议一结束,自视有门路,不想留在这里受窝囊气的,就直接找钱少斌请假找人活动。
自视业务能力过硬,想争取管理岗的,一时间可能觉得跟钱少斌不是太熟悉,就先找到陈学前办公室里,了解更多的情况,欲推还迎的谈了些他们对竞聘的建议。
陈学前他自己这两天,内心都有很大的波澜。
他本人不是技术出身,年近五十,进厂快三十年了,主要是做财务、行政口的工作。
他目前在蓄电池厂也分管一些行政、后勤等工作;财务、采购大权则被程德彪过来后揽了过去。
按照之前那版协议,对陈学前个人其实是最有利的,保留船机厂的行政级别(副科)、人事关系,享受合资厂的薪资福利待遇,进可攻、退可守。
调整后的新版协议,他可以将人事保留在船机厂,以出资代表的身份参与合资厂的管理,但薪资福利就得由船机厂发放,跟合资厂没有关系。
要不然,他也得解除跟船机厂的人事关系,彻彻底底辞去公职。
对这一块,市工业局、人事局其实是有很大意见的。
钱少斌之前不是没有提及这些问题,但直接被否决掉了,都没有进行讨论。
这里面涉及国企改制最敏感的干部职工的身份归属问题。
目前市县推动国企改制,将一部分富余、冗余的劳动力进行分流,搞降本增效,但那些分流乃至暂时下岗的干部职工,也没有说勒令立即与原企业解除劳动人事关系。
萧良现在对合资条款提出修改,可以说是直接违背了市里推动国企改制的一些关键政策。
虽然在市委书记罗智林的强力干预下,市工业局、人事局以及船机厂党组没有反对,但陈学前还是担心会有很多干部职工暗中向省市有关部门举报。
陈学前他是财务行政出身,性格也是极谨慎的那一类,放弃合资厂的薪资待遇,保留船机厂的人事关系,个人其实没有太多犹豫的,甚至是一个更稳妥、更符合他性格的选择。
只是他对萧良这个人也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蓄电池厂在这种性格轻狂人物的带领下,是走向辉煌,还是深渊。
这才是他内心最忐忑不安的地方。
当然,让他站出来反对什么,也不可能,只能战战兢兢的先干下去吧……………
胡婕却没有闲暇左思右想。
厂办综合科两个科长都请假走人了,就剩她跟另外一个叫周晓琴的职工在。
钱少斌、陈学前找职工代表交流谈话,她们要负责通知,进行会议安排、记录,还有各种杂项工作要忙。
这一天下来,她都没有喘口气的机会。
她原以为工人对解除跟船机厂人事关系这事会有很大意见,却不想工人们对此反应很平淡,细想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普通职工当然希望既能提高薪资待遇,又能保留国企职工编制,但熊掌与鱼两者不可兼得时,他们眼睛就会盯着管理干部。
现在竞聘方案出台了,中层管理不仅要解除跟船机厂的人事关系,大部分人还要被踢到普通岗,普通职工心里说不定还在幸灾乐祸呢;当然,工人们觉得市里以及合资方真下狠手抓住管理了,对蓄电池厂的发展有更好的期许也说不定。
胡婕偶有闲暇,心里也不禁会想:要是合资厂从船机厂系统独立出来,那些流言蜚语也就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倘若合资厂未来还有不错的发展,似乎她应该留下来?
车间停产了,工人到点就下班走人,但综合科两名科长都打算走人,撂挑子不干活,胡婕却是忙到六点半,才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到秀山家园终点站,胡婕走下公交车,才将口罩摘下来放包里。
此时暮色渐浓,一辆桑塔纳从站台前面经过,前车窗敞开着,胡婕蓦然看到萧良坐在车里,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很没有素质的将烟蒂弹出车窗外。
胡婕都吓了一跳,一脸好奇的看着那辆桑塔纳拐入小区里驶去,心里奇怪她家搬到秀山家园来都快十年了,怎么一直都没有见到过这个萧良?
还是说这个萧良仅仅是有个认识的朋友住秀山家园?
秀山家园不是封闭式小区,每两排单元楼之间都有岔道口跟主路相接。
胡婕好奇心切,从那辆桑塔纳拐进的岔道口走了过去,但跨过马路,就远远看到那辆桑塔纳停在前面第二栋单元楼的侧面,这个萧良还没有走开,就站在一辆三菱越野车的旁边,跟谁说着话。
胡婕好奇的张望了一会儿,片刻后就见一名身穿红圆点雪白布裙的女孩,从三菱越野车下来,与萧良一起往单元楼后面的楼道绕过去了。
虽然暮色渐浓,那女孩子的脸看不太真切,但仅看纤盈的少女身姿,给人感觉就是极漂亮的那一类型。
不像是传闻中的那两个小寡妇啊?
不过看到这个萧良下车后,手里还捧着大堆的资料,也不像是在这里金屋藏娇的样子,胡婕很是困惑,他家真住这里?
胡婕没敢凑近偷窥这个萧良到底住哪个门洞里,从其他岔道口往家走去,心里既惊讶又怅然:
没想到这个萧良竟然跟她家同住秀山家园,但跟住蒋家园前街的那个身影,真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了,要不然也没有可能认不出我来呀?
我就长得这么不显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