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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黎无法,叹了一口。“这件事很难瞒得过。摩失应该早我们几天已经回京了,朱雀说不定早听闻了此事。就算摩失不知道对你下手的是谁,可朱雀很快要与凌大侠见面——倘若他问起,凌大侠并无必要隐瞒不说。”
“那些我都知道,但我还是……还是希望不要当面诉诸朱雀。”
君黎沉默了一会儿。“好,我答应你,只要他不问,我就不提此事。但如果他日后知道真相,我也不会加以否认。”
秋葵点点头。
“凤鸣醒来这几日都没问起过娄千杉,我猜想他大概已知道了……”
“可否不要提沈凤鸣。”秋葵闷闷打断他,“还是说些别的吧。”
君黎侧目看她,半晌,忽道,“凤鸣有没有与你说过他的身世?”
秋葵看了他一眼,“还要提他?”
“我是想确证一件事。他那日有些酒醉,与你说了不少的话,我在想,其中会否提到过。”
“你想确证什么?”
“这么说,他的确说起过了?”
“他……他毒性未解时,对我说过少许自己的身世,但是那日他到我门前,说前一日他只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下,神智异常,才与我说了那些。他说那些事情他从没与人提过,要我也当作未曾听过,当他是胡言乱语。”
君黎心中一沉,皱起眉头来,“他是不是洛阳人,父亲是不是叫沈雍?”
秋葵一惊,下意识勒马望他,未知所对。
君黎已是了然,轻轻“嗯”了一声,“你不必回答我,就也当作……我未曾问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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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府邸的屋檐遮住了西斜的日光。黄昏了,几缕秋风从高处漏入,刚刚从屋里出来的依依下意识拢了拢领口的衣襟,一名懂得识言观色的婢女适时捧上一袭轻柔的纱巾。
她接过来,往外走了几步。君黎进入内城的消息已经传来府中有一会儿了,她猜想在重华宫中的朱雀闻讯也定会立时回来的。不知从何时起,君黎这个名字已成为了这内城各方之间制约消长的一点尺衡——因为君黎的存在,暗杀三品监察御史夏铮之事最终未遂,太子视之为一种失败而恭王由是视之为一种成功。自从听闻这个道士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数千里外的洞庭三支之会,他们,都等他很久了。
君黎有意行得缓慢,到最后一段路才稍稍加快了,与秋葵并驰到朱雀府邸附近。果然,朱雀已归,太子、恭王均派人到访。太子派的人是摩失。他半为受太子所托,半也为打听幽冥蛉后续消息,先与朱雀见了面,相谈了少顷,此际见秋葵安然无恙归来,君黎亦神色如常,心中惊讶猜疑却也不好明言,稍作寒暄便自离去;恭王则派了两个贴身内侍,以君黎归来为由头,想邀请朱雀等人往王府赴今日晚宴。
两人下马,径直入了内院。君黎虽说与朱雀先前在青龙谷外见过了一面,但与依依和这府中旁人却真是阔别已久,想起那日离去之景,数月光阴真如隔世。
不知为何,依依的表情似有些不自然,纵然久别重逢的心中激荡决然不假,却总依稀有些心事重重之态,令这欢喜折损了少许。朱雀却神态如常,由得二人依礼见过,才道:“赶路辛苦,不若先去休息片刻。既然回来了,一切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时。”
他皮肤本是燎黑,也就看不出了面色深浅,只是从语气听来,好像有些疲乏。君黎心中犹疑,未便立去,道:“师父,我之前听说……听说宋客对你施以偷袭,师父……没受伤吧?”
“呵,算你还有几分心意,能记得问起此事。我只道——你久久不回,压根没把我这个师父的死活放在心上。”
“那师父到底……”
朱雀冷笑。“区区一个宋客,还不能将我如何。”
君黎才放下心来,“师父没事便好。”略一思忖,还是决意早些提起,“那个,凌大侠托我带话过来,想要与师父见一面,是关于……黑竹会的事情。”
朱雀并不显得惊讶,微微一哂:“故人,就算没什么事,也是该见见的。他想在何时、何地?”
“他问师父两日后——也就是十九日的午后,可否有暇到湖上一晤。”
“他想见朱大人,便该恭恭敬敬登门拜访,凭什么还要朱大人走动?”依依的语气有些迥异往日的急促。
“凌大侠猜想师父不喜外人入府,所以才提出在外相见。若师父不想外出,那就请他来也无不可。”
“不必,就依他所说。”朱雀道,“只不过……将时辰改到入夜为宜。”
君黎答应了,心头有些踌躇不安。朱雀确实不甚喜欢在白天见外人,但此事也非绝对,尤其凌厉与他乃是故人,原不必特意改在夜里,除非——他认定与凌厉之间,隔阂之意还是大过了故旧之意。
“那我这便出去一趟,告知凌大侠此事。”君黎便待要走。
“不必急在一时,明日再去不迟。”朱雀道,“你稍事休整,便出来吧。恭王府的人还等着。”
“大人当真要去赴恭王的宴?”依依忍不住问道。
朱雀扫了她一眼,虽目色淡淡,依依却立时垂首,再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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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府上此次邀请之人不多,乃是私宴,摆明了笼络之意。朱雀既来,也便是不曾推拒。
君黎对恭王却还是怀有一丝戒备之心。他知道,在夏铮那件事情上,恭王是不曾出头的,不过是利用了自己与太子之人的冲突,削弱了太子的声势,如今也只是乘势而上罢了,却绝不值得信任。
朱雀带了依依,却叫秋葵留在府中,并不让她随着同来,这样一来,恭王、恭王妃坐于主位,朱雀与依依一席,君黎便只能独居另一边。
不过,身边却还是留了一个空位。君黎有些好奇,悄声问立于身后的伺仆:“还有人要来吗?”
那伺仆恭敬道:“是,仪王殿下少时便到。”
“仪王?”君黎狐疑。他从来只知有太子,有庆王,有恭王,从不知还有仪王。朱雀那时也不曾与自己提起宫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是,”那伺仆应道,“仪王殿下还特地说了,好久不见君黎道长了,趁此机会定要与道长同席相谈,所以就将二位的座位设于一席了。”
“他要与我同席相谈?”君黎心念一转,顿悟道:“程平?”
那伺仆低首不敢应声,显然“程平”这个名字已经不符合称呼的规矩,但却也默认了君黎的猜测。
“他何时封王的?”君黎依旧追问。“他——”
话音未落,外面已传来高声通传,仪王到了。
仪王的位份与恭王乃是等同,他来了,恭王也不得不起身相迎。程平着的是便服,但排场跟随已是不同,到了席间,与众人告罪见礼,却也不拘上下,看见君黎,欢天喜地的就去他身边坐下了,一应随从也都跟了过来。
君黎见状,压低声音笑道:“要‘仪王殿下’与我一介草民同席,是不是不太合适?”
“道长不要笑我。”程平连连摇手,随即屏退左右,又道:“我也没办法,这么久没见道长,实是担心得不得了,听说你回来了,恭王请你,我哪能不来。”
“你什么时候封的王?”
“就这个月。”程平道,“想来是有好多人跟皇上去提,说我一直不改姓不合适,皇上就令我正式改姓了赵,封了仪王,还赐了府邸,不用住在重华宫了。”
君黎嗯了一声,心中明白,程平受封愈多,离开这皇城的可能性就愈小。
“最近身体还好吗?”他又问。
“这一阵是夏天,没什么事,我见朱大人忙得很,也便没好意思多去打扰了。”程平道。事实上他身体不好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封了仪王之后,收到的各种珍稀药材更是不少,也不乏太医问诊,原本关老大夫能开出的药方,宫里自然也开得出来,纵然没有朱雀压制寒毒,这夏秋二季自然不会有事。
君黎瞥了眼主座的恭王,依旧低声,“你不该来这宴席的。”
“为什么?”程平道,“我听说你在这,我自然要来。”
“恭王便是以此为由,将你骗来的。”君黎道,“现在人人都知道,仪王应邀去了恭王的私宴,你以后在太子那里日子便不好过了。”
“道长多虑了,我才刚刚封王几日,既无背景倚仗,又无实权傍身,手上更没人,可有可无而已。”
“可你有朱雀。”君黎望了望上首。他原本,并不懂这宫中各方利害,也不想懂,可自从夏铮被明升实贬地逐离京城,他开始明白朱雀所说——有些事倘若不能看得明白透彻,不能心中清醒,便只能被人利用欺瞒,非但保护不了别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得。他本非愚钝,既然留心,自然知晓内中关节——恭王知道朱雀并不是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人物,但倘若拉拢了新仪王,那么朱雀应该会给他几分颜面。毕竟,程平是朱雀带回来的,也是这个内城之中与朱雀走得最近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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